《两端》angelo

111、111-两天、一个人的戏

　　龚友全知道梁晓恩是模特出身的新人，前些日子《长生无涯》剧组的连番炒作不可避免地让这个名字突入到他的视野内。不过，其实在此之前他就听业内好友陈帅提过他，但当时他只以为是老陈喝得有点高、太过捧刚签下的新人了，何况这还是个有资本背景的新人，他的力捧就有点别的味道了。
　　直到这次他携剧组来竖店拍摄，恰巧遇到《长生无涯》在这里补镜头，又恰巧他那天晚上吃得有点撑、想溜达一圈消消食，于是便去围观了那场大婚的拍摄现场，目睹了男三号从天而降、来砸场子的全过程。
　　那晚给他印象最深的是小伙子长得真好。他见过的俊男靓女不计其数，但像梁晓恩这样五官出色、头肩比标准、身高腿长这么符合黄金比例、各种外在条件都这么好的小伙子真的不多见。其次，他发现小伙子演得不错，而且很享受拍戏的过程。所以从基本条件上来讲，他觉得梁晓恩有资格拿入场证，陈帅对他的力捧应该不亏。
　　至于今天的偶遇着实让他相当意外。梁晓恩的换头术很成功，竟让阅人无数的他都走了眼，要不是小伙子的身高体型给他的印象深刻，而且对他的招式动作都还有点印象，更主要的是郑毅说他听不见，他恐怕还想不起他来。
　　但这些还不是重点，真正打动他的是梁晓恩说的那句：体验生活。
　　体验生活……他有多少年没听人用这么轻描淡写但却真挚的语气说过这句话了？这不是在采访中说的，也不是在领奖台上说的，而是在他正在体验生活的过程中说的，而且他还用了换头术和一身加起来不超过两百的装束来让自己变得平凡。太认真了，这个新人真的太认真了，认真到打动他为他加一个角色。
　　好吧，梁晓恩是个聋人，但那又怎样？他龚友全才不在乎演员有什么缺陷，爱演、能演、会演就行！

　　谢晓晖懵了……刚刚陈帅在电话里跟她说的是龚友全龚导吗？龚导要在他正在导的一部戏里给梁端增加一个角色吗？增加、角色！这也太疯狂了吧？
　　还有，梁端怎么都不知道提前跟她说一声呢？害得她刚才讲电话的时候都有点失态了。撇开老妈这个身份不谈，她好歹还是他的经纪人吧？
　　哼，这个臭小子自己溜出去玩什么体验生活了，倒把明明是他自己要带来、说好要多多陪伴的三只猫留给她照看，真是太坏了！

　　龚友全特意为梁晓恩新增的这个角色可以说是除了不需要他长得帅、其他方面都很帅很出彩的一个人设……那是一个默默无闻地战斗在阴影里的孤胆英雄，平凡但至关重要，孤独却众望所属，深埋在淤泥里无人知晓。
　　其实，很多时候别人以为他突发奇想地改剧本、改这改那，实际上大部分的修改都是他经过深思熟虑的。这个新增的角色也是如此，并不是他一拍脑袋就决定的，而是早就在脑海里酝酿许久但却始终求而不得。
　　一直以来，他对这个剧本都不太满意，总感觉故事的完整度和戏剧性差了那么一点点，缺少了一个不起眼但很重要、能贯穿整个故事、起到画龙点睛作用的角色……比如：为男一号提供过无数次精准情报的那个人；比如，在男一号面临生死危局时挺身而出拯救他的那个人。在原剧本里，这是一群人在默默地付出和奉献，是一个群像。但他更希望能有一个代表性人物出来把这一群像个体化、具象化、细节化，这样才能让这部剧更符合逻辑、也更戏剧化。看戏嘛，缺少戏剧化元素那还有什么意思？
　　他曾设想过很多次该添加一个怎样的角色才足够合理、足够惊艳；也曾设想过很多个人设，从形象到背景、从发丝到配枪……但种种设计都不尽如人意，要么是不够合理、要么是不够惊艳，终归无法承担起他赋予这个角色的光环。
　　直到他得知自己面前的武替“小兄弟”就是几天前他在另一个剧组里见过的那个被他认定为可以入场的小新人，随后更是得知他虽然听不见但却会读唇语，再然后，梁晓恩对他说了那句魔咒：体验生活。那一刻，他的脑子里灵光乍现，好多纠结的、无法理顺的节点几乎在一瞬间就通透了、流畅了。

　　梁端在郑家班里呆了一个星期了，以郑毅小徒弟、郑家班小师弟的身份跟着他们转战了三个剧组，武替、群演、场务、道具、动作指导、武指助理等身份轮了一个遍。
　　讲真，这些活儿都很累，比做演员累多了，不光身体累，脑子也累。要知道在屏幕上可能只是五秒、十秒的一组酷炫狂霸吊炸天的动作，但实际拍摄的时候可能是演员半小时、一小时的一次次尝试和NG，可能是摄像机背后的工作人员们十个小时、二十个小时的摸爬滚打和高来高去，倒霉的时候可能还会鼻青脸肿、浑身疼痛，更甚者还会受伤。
　　而这些还只是他在郑家班这样一个成建制、有名气、接戏不愁的武替团里的体验，若把他放到之前在摄影棚、景区门外看到的那些群演堆里去，他可能一周都在等不到戏之中备受煎熬、在吃了上顿没下顿之间苦苦挣扎吧？何况，他还是个聋子，若褪去钱财和身份施加于身的光环，那他就算是颜值再能打又能如何呢？求包养吗？

　　又三天，梁端终于等来了龚友全为他新增的那个角色的剧本，呃，其实是分镜头脚本。这个角色本就只存在于龚大导演的脑海中，没编剧什么事，于是他索性跳过他、自己撸袖子干了，直接把这个人物拆分成了一个个镜头。反正类似这种神操作他干过不止一次两次，从制片人到景区负责人都快习以为常了，何况他的每次修修改改都会让作品更具观赏性，所以也不必太计较了吧？
　　看完手里厚厚一叠分镜头脚本，梁端长长呼了一口气，对龚导的感想只剩下一个大写的“服”字。
　　黄阿九，又聋又哑，是个孤儿。表面上是海城解放前市井底层的一个黄包车夫，其实是某帮派打小培养起来的高级打手，真正的身份是红方阵营里加密度极高的一张小王牌，代号白鹳，地下党。他除了身手极好之外还有一个鲜少为外人知的神奇本领：读唇语、可读多种语言唇语。
　　平日里，他凭借黄包车夫的身份穿梭于大街小巷、各个租界内外，用一双敏锐的眼睛观察世事百态，读取目标人物的唇语、收集情报。帮派需要他的时候，他会按照老传统着一身夜行衣无声无息地游走于屋檐瓦舍之间，锄强扶弱、惩恶除奸。上级召唤时，他会义无反顾、不顾生死地去为心底的那点光赴汤蹈火。
　　他在英法租界拉过醉酒的英国领事馆的武官、得知了他们的撤离时间，在花园路的小巷阴影里他刺杀过化工厂的小鬼子高工，在百乐门大酒店他偷过蓝营最新的电码本……他似乎无处不在但又无迹可寻，孤独、沉默地完成着一个又一个危险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