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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生死判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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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名殿。
庞大的魔宫神殿中毫不起眼的一座宫殿。却在魔宫里威名赫赫,因为这座宫殿,是审判之地。
魔宫里,每年不知有多少性命从这座宫殿里消失。
灰白的石阶仿佛没有尽头的天梯。
黑底红纹的魔族图腾在石阶上连成一道长线。
石阶很宽,两侧站满了黑铠甲的魔兵,三步一岗,两相交错,黑色的长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皓月一步步往上走,桂香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
正殿门开着,暗金的穹顶犹如厚重的牢笼,随时要压将下来。
皓月平复着呼吸,在礼官的唱声中跨进大殿。
殿内的声音随着“月娘娘到!”而静寂。
魔宫里有些品级的都来了。
所有人都注视着这个戴着面纱,穿着魔族宫装的凡人女子走向审判的高台。
那里同样跪着一个盛装的女子。
没有按宫规佩戴面纱,艳丽的容貌一览无余。
单看身形,两女几乎一模一样。
众人的神态或猜测或揣摩或鄙夷,都没有影响皓月的步调。
她的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步距一致、节奏一致,脚下步伐不乱,身上纹丝不动。
这是标准的魔族宫廷步,她做的极好。
她的礼仪,是魔帝陛下教的。
跪下,行礼。
一套魔族大礼她做的一丝不苟,标准的如同楷模。
却……没有问安,她全程安静的像个哑巴。
他没叫起,她便跪着。
只安静的抬头,看向他。
他们……已有三个多月未见了。
对他的恨早在思念里消磨殆尽。
可他却不曾看她。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侧。
眼神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每当他看着她思念慕容晚时都是这样的一幅神情。
夫妻五年,皓月一直都知道:魔帝陛下的所有宠爱,都是因为三公主的脸,像极了他的至爱。
赤爻说过:慕容晚是魔族里身份顶高贵的女子,不是她可以比的。
她没有想过去比,也不敢比!
她什么都没有,只有短短几十年的光阴,她拿什么比呢?
她只能乖顺的做好替身。
只是如今……
皓月自嘲一笑,她怕是连替身的资格也失去了。
“陛下。”
娇柔造作的女声适时响起。
满大殿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臣妾没想到,父王竟真把她弄得跟臣妾一模一样!”
三公主声线颤抖,一幅受到惊吓的模样。也不知她是怎么看出一个戴着面纱的人长的跟她一模一样的。
这个声音……皓月当然记得!
在澜苍国地牢,就是这个人让她生不如死。
这幅美艳的面孔,也是她五年都不照镜子的原因。
“三、公、主。”她一字一顿。
三公主声音凄楚:“月奴,难为你还认得本公主。”
皓月皱眉:“我不是月奴。”
三公主暗暗翻了个白眼:“你不是月奴,那你是谁?”
“我叫皓月。”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只知道自己绝不是三公主口中的月奴。
三公主叹息:“月奴,名字不过是个称呼,你说你叫皓月也罢。
你我主仆一场,父王能选你做我的替身,想来也是你的手段。
好在你没听从父王的旨意做出谋害陛下的错事,本公主很是欣慰。
如今本公主与陛下夫妻相见,真相大白。望你好自为之,乖乖认罪伏法,本公主会替你求情,让陛下免你死罪。”
三公主声情并茂的一番话让众人信以为真。
月娘娘是奸细!月娘娘居然妄图谋害他们魔族尊贵的魔帝陛下!
“杀了她!”有人高喊。
立马有人附和:“对,杀了她!”
一个卑贱的、别有用心的凡人奴婢,杀了也就杀了。
皓月冷眼扫过去,一瞬间颇有气势,竟让所有人都住了嘴。
她目光直视三公主:“你撒谎!分明是你给我灌药,让我替你送死。
我从没有见过你的父王,更不会谋害陛下!
陛下是我的夫君,我们拜了天地的。
天地为证!
我永远敬他、爱他。”
皓月望向殿首,夫妻五年,他宽容溺爱,把她宠成了孩子,若没有怀孕,她一定还以为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运的凡人!
可他……
高高在上,神情冷漠的仿佛只是在看一场与他无关的闹剧。
“月奴!”三公主冷喝一声站了起来。
“你个满嘴谎言的卑贱东西!本公主高贵美貌天下尽知,陛下更是龙章凤姿,我与陛下乃天作之合,为何要你替嫁?
分明是你向父王进言想要谋害陛下,谋夺神魔岛。”
“陛下!”三公主声泪俱下。
“可怜臣妾当年誓死不愿谋害陛下,隐姓埋名被囚禁在别苑五年!
陛下,臣妾对您痴心一片呐陛下!
月奴她冒名顶替,便已是欺君大罪!
请陛下即刻处死这个罪奴!以儆效尤。”
三公主的声音响彻大殿,众臣再次激愤起来。
“对!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
皓月的心沉了下去。
人心莫测!
她是个孤女,更是他们口中卑贱的奴。
她的辩解没有用,真相不重要。
他们只是要她死罢了。
那么他呢?也想要她死吗?
她看向殿首。
魔帝陛下眼神冰冷,没有一丝往日情分。
她甚至还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背叛与欺骗,是他的逆鳞,触之……即死!
不!她不信!
他们朝夕相处了五年,她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了!他怎么可以不信她?
手在袖笼下攥紧,指甲刻进掌心,压出血痕。
手心的痛让心底的痛不再那么明显。而她,也能在面对死亡时依旧从容,这是她……最后的尊严!
三公主眼中满是得逞的暗芒。
满大殿的人都向着她。
她赢定了!
月奴死定了!
可为何……?
魔帝陛下迟迟都不下令?
难道……?
三公主矫揉的看向魔帝:“陛下可是不相信臣妾?臣妾说的句句属实!臣妾还有人证,请陛下允许通传。”
魔帝开口:“准。”
不一会儿,一个半老婆子被带了过来。
赫然就是巫妈。
她规规矩矩的向魔帝行了个大礼:“澜苍国巫驭派掌门人靳焚花见过魔帝陛下!”
魔帝微一颔首。
一旁的礼官叫:“起。”
“谢魔帝陛下!”巫妈再度叩拜。
三公主娇声道:“陛下,巫妈能为臣妾作证!”
巫妈站起身,谨慎的开口:“是!我能作证。确实是月奴假扮成我们三公主的模样。”
皓月觉得可笑:两个侩子手,居然联合起来反咬她这个受害人?!
难道身份卑微,就连真相都不配拥有吗?
“你们本就是一伙的。”她陈述事实。
“一伙的吗?”三公主邪魅一笑:“你怎么不说,你跟她才是……”
三公主说话间极快的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刺向巫妈的心窝。
没有人想到她会当殿杀人!
就连巫妈自己都没想到。
三公主在巫妈震惊的眼神里,冷静的补完剩下的话:“……一伙的。”
殿里静得可怕。
三公主握紧匕首,用力绞得更深,鲜血不断涌出。
皓月忍不住后退一步:“不!”
一条鲜活的生命,竟这样就逝去了。
三公主诡异的笑了:贱奴这一声“不”,叫的甚合她意。
她一把拨出匕首,鲜血喷射而出。
如果方才巫妈还能勉强说话,现在可就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她死死的盯着三公主。
这个打小跟在她身后叫着奶娘的人,怕是心底里从没有真正敬畏过她。
好!真好啊!她靳焚花养大了一头白眼狼!
巫妈心中默念:我靳焚花!巫驭派第一百三十二代传人,今日以血起咒:符玉娇!我诅咒你肠穿肚烂不得好死!我诅咒你永远得不到男人的真爱!我诅咒你的孩子都活不过五岁!哈哈……符玉娇,我在下面等着看你的下场!
三公主看着巫妈咽气,眼还死死盯着自己,心里到底升起一股不安来。
巫妈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月奴!都是她顶着我的脸。
我也是没有办法,你不死,巫术就解不了!
我不能再让她用着我的脸了!
你不是一直教我:要成大事不拘小节吗?
弄死了月奴,我就是魔后!神魔岛的一切都是我的!
你放心的去吧,千万别怪我。
面上却是一幅痛心疾首的模样:“陛下,当年就是巫驭派给月奴改头换面,冒充臣妾嫁入神魔岛的。
巫妈虽是臣妾的奶娘,可她不该为虎作伥,帮着月奴欺骗陛下。
所以臣妾大义灭亲!
陛下,臣妾是忠于您的,只忠于您。
陛下,您马上就能看到这个贱奴的本来面目了。”
三公主看向“月奴”,眼里满是恶意。
皓月神情呆滞地望着巫妈不肯瞑目的眼,死亡……竟是如此轻易!
脸上传来刀割样的疼痛,随即身上也有。
这种痛并不陌生,五年前,在澜苍国地牢,就是这样的疼痛折磨了她七天七夜。
她强忍着没有痛苦出声,却终于还是抽搐着倒在了地上。
一直在后方默默陪着她的桂香忍不住冲了过来,手足无措:“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众人没去计较一个婢女的越矩,却也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对儿无助的主仆。
殿内只余女子忍痛的闷哼声。
疼痛整整持续了半个时辰,身上的衣衫被汗水反复浸透,面纱也在挣扎间掉落。
皓月虚弱的呼吸,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
她强撑起身体的重量,想要站起来!
桂香前来搀扶,却在看清她的面容后忍不住惊呼出声。
皓月慌乱的摸着面纱。
魔宫的规矩:宫妃不得在外人面前露出真容。
魔帝陛下最重规矩。
可没有,她找不到!
她自嘲的笑了。
罢了,今日过后,她怕是不再有资格佩戴面纱了。
她颤抖着直起身子。
她的形容分外狼狈,她的姿态格外端庄!
如此骄傲的风骨,让人忍不住从心底生出敬意。
但她的脸还是让殿内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早就听闻陛下迎娶的月娘娘是不输神界女子的美人儿。
如今端正立着的这个……
皮肤黝黑,汗湿的长发贴在脸上,是女鬼还差不多!
只一双眼仍亮得惊人,却更显得妖异违和。
三公主几乎大笑出声:贱奴,这才是你的本来面目。你丑成这样,哪里还能入眼,魔帝陛下是我的了,哈哈。
她摇曳着走向皓月,手中多了一面镜子。
“月奴,你伙同巫妈冒充本公主,可知罪了?”
镜子里映照出一张更为陌生的脸。
皓月呆住了:“这是……我……吗?不……”
她喃喃着,缓缓抚上自己的脸颊:“不!不是!这也不是我。”
她无助的看向殿首。
魔帝脸上毫不掩饰的厌弃就像一把匕首狠狠扎进了心里。
泪,落了下来。
她死死咬住唇瓣,不让自己痛哭出声,掌心里更是湿濡一片。
“好!”
殿首传来他冷漠的声音:“你不是符玉娇,不是月奴。那你告诉本帝,你到底是谁?接近本帝,有何目的?”
她是谁?她到底是谁?
她真的不知道!
她没有过去,所有的记忆都从那间阴暗的地牢开始,可这话说出来,谁能信呢?
“玄天昊。”她无力的唤着他的名。
五年来,每当她无助时,都是这般唤他。
她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是他耐心的教会了她一切。
他是她唯一的倚仗!
他那时也纵着她,说允她这样唤他。
“玄天昊,你信我!不管我是谁,我从未骗过你,更不会害你!”
她挺直脊背,仰头直视他的双眼。
一旁的魔族右使赤爻大人出声喝斥:“住口,竟敢直呼我帝名讳!”
她没有理会,只是固执的看着他!
他们拜了天地的!五年的倾心相伴,难道她变了模样,就能都抹杀了吗?
“魔帝陛下!”
三公主娇娇出声,显的恭敬又小心翼翼。
“陛下,这个罪奴冒充臣妾多年,致你我夫妻不得相见,实在可恶至极。
陛下若不严惩,臣妾不依。”
魔帝狭长的眼睨向她:“依你看,本帝该如何严惩?”
三公主愤恨道:“她冒充本公主,迷惑陛下,包藏祸心!应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陛下明察。”魔族左使墨邪出列跪地。
“月娘娘来神魔岛多年,从没有害人之心,服侍陛下也尽心尽力!
属下愿意相信月娘娘,请陛下三思!”
赤爻道:“墨大人,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帮着这个女人说话?
她改头换面接近陛下,就已是犯了大忌!”
立时有人附和。
“赤大人说得对!陛下的安危最要紧,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对!杀了她。”
“杀了她。”
满大殿呼声再起。
“墨邪。”魔帝的声音响起,殿内霎时安静。
“你说,你愿意相信月娘娘?”
“是。”墨邪没有一丝犹豫。
魔帝又看向傲立殿中的女子:“月……奴。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月……奴!
皓月的心一瞬间坠入了冰窖。
她,输了。
大殿里安安静静。
魔帝陛下向来杀伐果断,众人已能预见这个凡女惨烈的下场。
“来人,把她带下去,关到遣尘院。”
……
大殿瞬间进入了真空地带。
众臣面面相觑。
陛下居然没有处死这个凡女?!
不应该呀?!
但谁也不敢当众质疑。
三公主更是失望至极!
魔帝……竟对这个贱奴留了情!凭什么?
她压下心中的嫉恨,恭顺道:“臣妾替月奴谢过陛下的仁慈。”
魔帝没有理会,直接起身。
“都退下吧。”
大臣们纷纷跪礼。
魔帝最后扫了一眼正门的方向,转身离开。
“陛下!”三公主连忙出声,她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表现机会。
“陛下,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说。”
“臣妾恳请陛下允许厚葬巫妈。”
“那是你的事,无须向本帝报。”
“是,谢陛下!”
三公主叩首谢恩,姿态无比娇弱,引人怜惜。
而后跪行到巫妈的尸体旁,擦着眼角的泪:“巫妈,你死有余辜,本公主却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定会将你好生安葬。”
说完郑重的磕了一个头。
三公主的侍女巧姐在旁大声附和:“公主,您太善良了!您千尊万贵,怎可跪这等下贱之人!”
三公主抬起一只手,阻止她说下去。
余光则偷偷瞟向殿首……
哪里还有魔帝陛下的影子?!
诺大的殿堂人去楼空,空旷的让人心寒。
三公主冷“哼”一声,手狠狠拍向地面。
你们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总有一天,本公主要让你们都俯首称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