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柏》匍地柏

5、第五章

　　月考成绩，下来很快。

　　　沈西挤在人群中，踮着脚尖，看着贴在墙上的成绩单。

　　说是成绩单，不过是用纸做成的十几张，按班分，上面印着每个人各科的成绩。

　　兴许是动作大了，前面的人扭头—彰泰。

　　彰泰一见来人是沈西，热情道：“小西，你好厉害啊，这次月考成绩考了全校第二名。”

　　沈西揪了揪衣服，笑道：“是吗？”

　　彰泰让了点位置，让沈西上前面去：“你自己看看。”

　　沈西扭过头，说了句：“谢谢。”

　　彰泰挠了挠头，：“谢啥。”

　　当沈西看见第一名是梁休的时候，还略微有些惊讶。

　　她没想到，梁休那人整天睡觉还能考全校第一。

　　彰泰似乎也是看出来沈西的惊讶，笑着说：“你以后就习惯了，梁休就是我们学校不灭的神话。”

　　沈西和彰泰回去的时候，梁休还是在那睡觉。

　　沈西默不作声的坐下。

　　“你能帮我叫一下梁休吗？”江夏站在一旁指着梁休。

　　沈西看着一眼江夏，又看了一眼还在趴着睡觉的梁休，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你自己叫吧。”

　　江夏大概也知道，睡着的梁休不好惹，只说了声：“那好吧”就走了。

　　　放学正好是沈西值日，这还是沈西第一次仔细观察，这间教室。

　　班里的工具似乎还是新的，只是房子似乎老旧了些，房顶还有下雨冲刷，留下的斑驳，淡淡的发黄。

　　房子的一角，安装着空调，大概由于不经常用，或是没有擦洗的原因，上面布满一层厚厚的灰尘，房顶上面还安装着风扇，看样子，夏天应该只使用风扇。

　　沈西转学来的时候，天气并没有很热，所以，很幸运她并没有听到风扇的“吱呀”作响。

　　　班级不是十分大，一排排的座椅挤到一起，课桌之间留着过道，直到最后那面的墙壁，所以，她从来没见，后门开过。

　　沈西打扫好卫生，梁休依旧没醒
　　他似乎很累，每天见到他，他都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沈西收拾好东西，在关门的那瞬间，又看了一眼梁休。

　　　他的头发沐浴在夕阳下，发出淡黄色的光芒，连平时的刺，都消失不见。

　　　沈西下楼，正好看见江夏上来。

　　　“梁休还在睡吗？”

　　　沈西点了一下头。

　　“谢谢”

　　说完就跑了上去。

　　　江夏气喘喘跑上去的时候，梁休正站在门前锁门，少年个子高高的，快到门檐上，锁门的时候都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江夏放缓脚步，一步，一步，一步的走向梁休，近了，近了，，

　　然后梁休，就这样，看她一眼都没看，从旁边走过。

　　江夏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又恢复。

　　她转过身“梁休。”

　　梁休脚步一缓，停下。

　　　江夏快步走到他面前：“梁休，这星期，你回老家吗，要是回去的话，我们可以一起。”

　　梁休冷笑一声：“江夏，你什么时候连回家的路，都不认识了。”

　　江夏在少年嘲笑的眼神中，脸颊爆红：“我的意思是，你外婆肯定想你了。”

　　“我外婆想我，需要跟你说。”

　　“江夏”少年低着头看着她“我记得你最讨厌我了啊，你还叫过我，小哑巴呢，你忘了。”

　　梁休的嗓音低沉，像是在诉说一件很平常的往事。

　　可是，听者却脸色苍白。

　　江夏没想到，这件事过了那么久，梁休还记得。

　　梁休是在小学四年级转到商县的，和江夏家还是邻居，他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角落里，内向且孤独。

　　江夏从来没见过这样，粉雕玉琢的男孩子，就想千方百计的惹他注意。

　　小孩子总是这样，想法来的很单纯。

　　　可是，无论她怎么做，梁休都是面无表情。

　　有一次，她听见母亲对父亲说：“梁休这孩子是不是哑巴啊，从来没见过他说话。”

　　江父：“瞎说什么，他只是暂时性失语”

　　小孩子对一些超出理解范围的，会自行的过滤掉，江夏那天，也就只记得母亲说，梁休是个哑巴。

　　后来，江夏做了此生最后悔的一件事。

　　　那天，她听见后，跑到梁休家：“原来，你是个哑巴啊，怪不得你不说话。”

　　梁休听到，抓起地上的土，一把扔过去。

　　其实也不疼，只是有些太难堪了，小孩子虽小，但也是知道爱美的。

　　她也知道，自己这个样子肯定很丑。

　　江夏满脸都是土，混杂着泪水，一串串的泪水滑下来，弄得脸上全是一条杠杠：“梁休，我再也不理你了，我还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说完，就跑了出去。

　　江夏应该，没有想到，就这么一句话，会对梁休的伤害有多大。

　　因为当时，她只顾着自己受到的不堪。

　　　这件事江夏并没有说出去，她那天对梁休说，也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而已。

　　但是，这件事还是传的越来越多，发酵的越来越大。

　　到最后班上的其他男孩子，会用“小哑巴”称呼他。

　　　梁休气不过，会将每一个这样叫他的人，全部，揍一遍。

　　后来呢？

　　江夏望着远处落山的太阳，喃喃道：“我逃了。”

　　如果不是，今天梁休提到，这一段记忆，江夏早就将它尘封在记忆的匣子里。

　　梁休平时倔强的性格树敌太多了，照其他小朋友，早就求饶，可偏偏，梁休性子太硬。

　　那天放学，班里几个男孩拦住梁休，不让他离开，江夏看到，警觉有些不妙。

　　她看着梁休，少年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可实际上，他的拳头紧紧的揪住裤子。

　　江夏全都看见了，可是心里的恐惧强烈的占据了，帮助梁休的欲望。

　　那天，她逃了，回到家很久，才想起，要告诉，梁休的外婆。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再挽回，也不会有太大的效果。

　　后来，梁休请假一天，再见到的时候，他都带着口罩。

　　再到后来，梁休伤好了，将那些人，全部都揍了一遍。

　　小孩子的成长仿佛全都一夜之间。

　　而他们，再也没说过话。

　　不对，应该说从始至终，都没说过话。

　　后来，江夏无数次安慰自己，不是自己不想就他，是自己的力量太小，没办法就他。

　　可是到后来，每次一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她都知道，她，逃跑了，真的逃跑了，没有一丝犹豫。
　　她甚至怕那天梁休，看到她逃跑样子，从此和他说句话都是难题。

　　可是，后来，她才知道。

　　梁休，他，从来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天知道，和梁休分到一班的时候，她是有多开心。

　　她可以像他解释，那件事不是他说的。

　　但是梁休将她视为一个陌生人，还和当初一样，疏离的将人拒之千里。

　　她以为解释了，会有一个不同的结果，可是那少年只是淡淡的说：“我知道。”

　　江夏在那一瞬间忽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么些年，不过，是她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罢了。

　　梁休回到住处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回来的路上，除了来往的车辆，人影都没几个。

　　可是，在这条路得尽头，在向左转个弯，你会发现完全不一样的光景。

　　此时，街道两旁的夜灯都亮了起来，人来人往，还有人牵着小狗散步，好不热闹。

　　梁休打开门，将书包扔在椅子上，洗了吧手。

　　做饭的时候，有电话打进来，梁休没看是谁，就直接接了起来。

　　“你考虑好了吗？”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梁休在听到的瞬间，手中的动作就停顿了下来。

　　说起来这还是她打给他的第一次电话。

　　要知道，让她给他打电话简直比登天还要难。

　　梁休沉默着。

　　听筒里的女人也不管梁休有没有回答：“那个人，我讨厌，你，我也讨厌，现在好了，他要接你走，你还有犹豫什么。”

　　明明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却用着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残酷，最伤人心的话。

　　梁休依旧沉默着。

　　他的头发有些长了，遮住了他的眼帘，看不清他真正的神情。

　　良久。

　　梁休轻轻的开口：“你以为，你是谁啊。”

　　向晚：“............”

　　　“不会，你真的以为，叫你声妈，你就真的是我妈了吧。”

　　　“......”

　　　　“扪心自问，你配吗。”

　　对，你配吗？

　　　梁休的声音越说越哑。

　　这些年，在我最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去哪了。

　　　向晚听到，冷笑了一声：“梁休，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把你当儿子了吧，我一直就很讨厌你，你怎么就认不清呢。”

　　话越说越过分，越说越刺痛，可是却怎么也掩饰不了，它是真的。

　　他的母亲，从来就没喜欢过他。一丝都没有。

　　梁休忍受不下去，直接挂掉电话。

　　　比心狠，她从来就没输过。

　　可是。

　　梁休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心狠一点，这样是不是心就不会那么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