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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噩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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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舅妈灰白的短发收拢在耳后,一对黑色发卡梳理的很整齐。她和门口身高一米七五的大舅站在一起,远看就像高低柜家具组合。
杨竞进门,看到父亲已经坐在中间的堂屋的餐桌旁喝茶,一阵阵的腊肉香味从后厨传来,中间还夹杂着一些淡淡的骚味。
对杨竞姐弟的迎接仪式完毕,大舅妈声音高亢热力的对大舅嘱咐,“你陪着他们,照看着生意,我再去弄几个菜。”
大舅脸上有些腼腆的笑了一下,始终话不多,安排杨竞他们坐在八仙桌旁。父亲微笑的看着孩子,怡然自得的品着上好的青城山新茶,不理会杨竞和弟弟望向他的目光。
好动的杨竞站起来观望屋内,铺面是前店后家的木板房,与左右隔壁邻居之间就是木板墙隔开,木制地板走路咚咚咚声音传递很远。房顶很高没有封顶,有几间卧室,卧室的床上都挂着老式发乌的蚊帐。整间铺面内高处是贯通的。
闻着肉香,肚里馋虫开始作妖,杨竞来到后门的厨房,母亲已经在帮厨烧火,铁锅里面正在煮木桶饭和白水萝卜的腊肉腊肠。灶台烟火气的上方的房梁有很多的腊肉和香肠悬挂着。
一顿丰盛的接风洗尘宴中间,杨罡要解手,大舅带着他去后门厕所,回来杨罡脸上是一种神色慌张历险后的神情。饭也不再吃了,赶快走到门口大口的喘气。
“怎么了?”
“姐,你去上厕所,你就知道了。”
杨竞被提醒需要解决内急的问题了,周青青赶忙站起来,带着她去所谓的茅厕。
在厨房后面的园子,通天竹林掩映的角落里,直径一米多的大粪坑上,搭了一个木板。木板上有各种污秽物,坑内有很多白色的涌动的生物,感觉踩在上面脚一滑都能掉下去。
杨竞捏着鼻子嫌弃脏的挽起裤管,小心翼翼的踩上去,身体被母亲用手抓着。
园子里树林的风不停的吹来,无孔不入,整个人的身体被吹的透心凉,这就是刚才杨竞闻到空气肉香里有一股骚味的源头。
周青青看出来从小用冲厕杨竞不适应,“南方都是这样,大舅家还好,其他居民家里都要使用马桶,白天要到公用厕所,早上要倒马桶和涮马桶。”
杨竞心中担忧的是父亲,残疾的腿能不能在上面不哆嗦的站稳了,南方的老家的好感心中减了一分。
吃完饭,周青青和杨德川急着去东门乡下看爷爷。出门时,周青青只拿了一个包袱,杨竞问,“我们住哪里,其它的行李不背吗?”
“我们就住大舅家,先去看爷爷后再回来睡觉。”
“乡下不能住吗?”
“乡下你们住不了,蚊虫太多了。”
出了东门,周青青念叨的旧时的城墙没有一丝踪影,只留下一个旧日护城河的溪水,很多菜农担着菜在溪水边的石头上面冲洗泥沙。
过了东门的界河,是一个大栅栏围起来的屠宰场,附近地上有不少动物的粪便和血迹。有几头老黄牛卧在屠宰场的大门外,石头桩子后面排队拴着绳子,等候进入刑场。
一个背部毛色发暗的老黄牛,流着泪两眼无神,面对血惺归宿的无奈。看到杨竞一直看着它,老牛也一直盯着周青青家人。彷佛希望能有人解救它,被送入在屠刀下的厄运,但是不像被杀的猪会努力的做无谓的挣扎。
“爸爸,牛流泪了。”
“这里是屠宰场,这些牛老了,就被主人宰了卖肉。”
“它们知道这里是屠宰场?”
“对,知道。”
性格忠实的杨罡忽然不解的问,“刚来时候我看到大舅妈沉着脸,好像不欢迎我们,怎么后面她变得那么热情?我都不知道哪一个脸是真实的她。”
呵呵呵,周青青和杨德川相视一笑,“我给了她一个数,当然她欢迎我们了。”
“一个数是多少?”
“一千。”
哇,那么多,在那个年代人们工资只有几十元的时候,这就是巨款了。杨德川一摆一摆的走路,指着东门外的溪水得意的说,“小时候,我经常站在这城门头上往河里跳水玩,现在这条河好像小了很多。”
周青青,“对,我们也在东门子的河里玩过,特别是过了这个东门的河水,解放时候的公审大会就在这里召开的,当时枪毙了好多的地主,很多是我们家的亲戚。”
“那个时候你多大啊,妈妈。”
“五六岁吧。”
忽然有人老远在喊杨德川,“老四,你是杨老四吗?”
一个挑着担子皮肤发黑的老人迎面而来,他将杨德川上下一番打量,他是爷爷家的邻居,“余伯,好久不见。”
老人放下担子,一手拉着父亲的胳膊眼神凄楚的说,“你终于回来了,你弟弟杨老六好像不行了。”
“怎么回事?”
杨德川一下子身体僵硬的立在原地,听了余伯的话,脸上的皱纹在阳光下斑驳起来,就像涂了一层阴影。
“他不是好好的,我才给他们写了信,告诉我父亲和老六,我们一家回来探亲了。”
“半个月前,他做了计划生育结扎手术,没有休息,参加了大队搬稻子的重体力劳动。”
“啊!”
“结扎的伤口撕裂感染了,破伤风没得救了,现在他躺在医院,就是知道你要回来,留着一口气等你呢。”
听到了兄弟意想不到的噩耗,杨德川原地呆住了几秒,步履艰难的他根本不能自持,抓住杨竞肩头的手有些颤抖。
告别了余伯后,杨德川带着杨竞们姐弟没有继续朝乡下走,而是掉头朝镇医院赶去。
进了东门里,因为杨德川走路困难,周青青决定不停步,让杨竞把礼物包袱,先放到大舅家。
大舅妈不期然的帮着接过行李,听杨竞说了不好的消息,一脸忧虑的站在杂货铺的门口边上,同情看着杨德川朝镇医院的方向赶去的背影。
脾气是一根直肠子的她忽略了杨竞的存在,忍不住的对大舅叨叨,“这个事咋咋这么怪呢,杨德福身体那么壮实,怎么他病危的哥哥好不容易康复能走路了,10多年后回家探亲,他马上就要死了?”
身形单薄木讷的大舅摇摇头,抖动灰色胡茬的头说,“别那么迷信,就是正好赶上了,总比人死了,他哥没有回来强。”
大舅妈眼光中充满迷信的疑惑,“赶什么赶,上次李春春探亲回来说,10年前你妹夫被青海省医院下了病危通知说是要死了,没有想到活过来成了瘫子。现在哥哥不瘫在床上了,弟弟马上就不行了,要是他们家不回来探亲,也许杨德福还好的很。”
大舅狠狠地瞪了大舅妈一眼,口气很不高兴地说,“抓子,你刚拿了她们的钱,就开始咒我妹?”
大舅妈不服气鼓鼓的说,“你歪我爪子?谁能想到计划生育结扎,那么小个手术也会死人。不是邪门是啥子?”
大舅回头看到杨竞在门口没有走,就给舅妈使眼色,大舅妈马上脸上慈祥地堆满了关切,“竞华,还不跑快点,你爸爸需要人扶的。”
杨竞一路小跑跟着父母的脚步,到了北街的镇医院。在医院门口母亲从小的闺蜜,年近40的王方群听到周青青的消息,就到医院来等。
她妹妹在镇医院是护士长,知道幺爸快死了,周青青一定会到医院来。
周青青见到方群异常激动,她们俩个紧紧的抱在一起后,王三妹话不多说的带着杨德川朝杨德福的病房赶去。
到了病房门口,杨竞跟着急不可耐的父亲推门走进了病房。老旧的四人间病房,白色破旧的病床上躺着一个,脸色蜡黄闭眼昏睡的中年男子。
床旁边坐着一个穿着很旧衣服苦瓜脸的中年妇女。她看到杨德川进门后,眼中冒出了星星,大喊了一声,“大哥,你回来了,他就在苦苦的等你。”
病床上的杨德富听到了呼叫,睁开眼用尽能量猛地想要从床上坐起来,但是身体没有力量又重重的躺下去。
干农活力大无比的江美岚,一伸手用力架起来杨德富,虽然他使劲的张开双眼,眼神却是涣散看不见任何东西。
他伸出的双手在空中乱抓,“四哥,四哥,你在哪里?”
杨德川一个蹒跚的走进病床,抓住了杨德富的双手,“德福,我在这,你怎么眼睛看不见了?”
江美岚哭着说,“他眼睛失明了,就一直在等你,呜呜呜。”
杨德川和杨德富说话的时候,杨竞环顾病房内母亲不在,于是杨竞退出病房寻找。
看到在护士的工作室内,母亲带着杨罡坐在凳子上,正和王三妹的妹妹在说话。
杨德川久病经历让周青青熟悉医院制度,她向护士长的王九妹了解病情。
三十多岁面容姣好穿着护士服的王九妹,手里拿着病例夹子,努着嘴无奈地摇摇头说,“主要是破伤风感染后,没有及时就医,拖延成盆腔腹膜炎,神仙也无能为力了。”
“妈妈,你不进去?”杨竞插话,认为母亲应该陪着父亲
看透社会现实的母亲摇摇头,“不去了,他们要和你父亲交代后事,我在场,他们有些话不好说,我就在这里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