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光绝》金瓯无缺

23、第十一章：起布问探【新】

　　检验《起步问探》的这天，素鹤尘一个人在屋子里化好妆，这场演完他就要要回大兴国都，回归到那种不顺心、放浪的生活中去。自己的父亲不会这么专心地顾着他们这些做儿女的，而是好好当他那怀庆班的班主。而且，他现在才发觉，自己这一个月被狂喜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切居然按照自己所预想的发展了下去——见到了名角，被承认了学丑的天赋，还大致入了门，偷学了不少东西。

　　太顺利了，过于顺利。这也成了他上台前最大的一块心病：我能吗？

　　当一个人得到了他想要得到的一切，而没有付出想象中的代价，那些给予他帮助的人，会摇身一变，成为他怀疑的对象。怀疑这是他们在迁就自己，是麻痹人的假象……

　　素鹤尘心烦意乱，靠在窗上，重新开始走同光绝的路子，果不其然，今日的气不似前两场那么缓和，这一次，真的是乱而急促。

　　不想上台了，这是他唯一的念头。原以为自己早看淡了胜负输赢，这一下让他原形毕露。如今，只能缩在房内，用旗盖住头，不想出去，不想上台。

　　他听到有人进院、敲门、推门进来，步子沉稳。他取下旗子，抬头看去，正是肖云冠，发现，还是与自己一样的装扮。

　　“还年轻，就打算回戏不演了？”肖云冠扯椅子坐在一旁，打趣道，“学丑，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前几天生龙活虎，现在又蔫了不成。”

　　“多谢前辈给我一条活路。”

　　“这么老气横秋，可不是你这小娃平日的行为呀！”肖云冠将旗子卷好，用力抖开，道，“我师父，和你也是一样的模样。他不算什么大才，也生错了时代。”

　　“我爹是知道这个，才带我来这里的？”

　　“误打误撞吧，小娃娃。若你学的成，就是天命，学不成，老婆子我要想给你续命！”肖云冠一字一顿，道，“我最讨厌就是什么上天赏饭吃！能不能成，是你自己看不看得起自己的才能！”

　　“前辈，我也……”

　　“还叫前辈吗？”

　　“师傅！”素鹤尘忙起身，和初到时一样单膝跪下，拜了一拜。

　　“你还年轻，心高气傲。一周不到的日子，每天演一出，还常常做功严格。不是主角，没有名姓，台下人记住的，往往都不是咱。”

　　“不是这个缘故，师傅。我们姊妹四个有约定，以后无论成功与否，都要一起演。”素鹤尘决定掏心窝子，“配戏时，最百搭的就是丑，因此我才一门心思学这个。只是这几天一个人在台上吃了些苦，想他们了。”

　　肖云冠笑着安慰，“你爹说，你在戏班人缘都不错，让人又恨又爱的。既然与主角无关，就不在意了。一会儿最后一出，你开心也好，不开心也罢，都给我打起精神演。”

　　“这……”

　　【打探！】

　　两个字，听得素鹤尘灵台忽的一派清明。

　　肖云冠翻身起来长啸一声，她提气动足，拿着旗，径直做了一个空翻，自顾自地演练起来——翻、跳、蹲、指，若电劈山阙；挥、扫、掩、握，有风拍惊涛。毫无做作，行云流水，无视年华衰老，无视阴阳雌雄，只留下心湖的涟漪，震荡成酣然的绝享。

　　肖云冠唱着词，演着正汇报军情的小卒，足踏蜿蜒，宛若蜈蚣行进。虽然仅是她一人在讲，万千先锋所行之模样仿佛尽在眼前。素鹤尘恍惚盯着，一直到肖云冠做了下场的动作，身子便沉了下来，气势倏得散了。她回身，缓缓往素鹤尘这里走来，弯腰拉起他的手，将这幅旗交到了他手中。

　　“还记得，我开始怎么给你交代的吗？”

　　“记得！”素鹤尘接过旗子，抖擞精神，“能不能成，是你自己看不看得起自己的才能！”

　　“那就上台，我给你把场，你爹给你伴戏，底下没一个看你！走！”

　　素鹤尘噙着泪，跪倒在地，低头坚定答道：“前辈吩咐！晚……晚晚辈必牢记于心。”

　　肖云冠望了一眼院门外的露出的翎子，笑着抹去泪花，昂声道：“一在此行，必不违道义，当也知我们本与良民不同，遇贼遇恶当杀之时，虽百姓不欲为，也当为之；二在为人，忠贞不二，善字当头，你家教甚好，不需我多做解释，但切记，你非戏中人，演要入情，做人要门更清；三在为戏，莫说什么主次、莫说什么光鲜，上台后你便非你，而是戏里春秋，纸上善恶，万不能有一点私心，天大地大不比戏成一事最大。上台，就忘了自己，下台，就做好自个儿！”

　　昏暗灯火，没有锣鼓开场，只有肖云冠在台后“锵锵嘚嘚”的伴唱声。素鹤尘心无罣碍，空对着满目黑暗，第一次入神地挥洒着快意，不再瞻前顾后，只听道：
　　【虎啸龙吟动天表，黑漫漫
　　风云也那乱绕
　　我觑，觑曹兵百万逞英豪
　　吓得俺汗似汤浇
　　我密，密悄悄奔走荒郊
　　身入辕门，将军情说分晓】

　　“呛！亢——呛。”肖云冠双目圆睁，兴至高潮，手拍、口喊并用起来，模拟着锣鼓声。

　　旗在素鹤尘手中翻滚，上抛转圆，又旋身力挥，扑得展开。又接一个跟斗，握着旗，在空中急翻了两周。

　　毫无拖泥带水，干脆利落！

　　待军情汇报这段演完，原本还有下段，素鹤尘忽觉一阵晕眩，旗杆脱了手，一个后挺倒在了台上。

　　“小二！”素天蝉一脚踢开桌，抱起素鹤尘就往肖云冠这里跑，却见肖云冠一个劲地点头，毫无紧张之态。

　　“前辈，这是？”

　　“这是用力过猛，未加熟练所致。”肖云冠搭了一脉，道，“好了，成了。天蝉，扶他回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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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