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鸟》不吃青团

2、第 2 章

　　梁和最近在学校也忙忙碌碌。晚上下了实验，梁和没急着回宿舍睡，而是跑到了第十二教学楼的天台。那个天台可以从楼外侧的旋梯上去，很方便，但是平常没什么人在那。偶尔会有社团在这搞小聚会，但也不经常。
　　他点了支烟，随意坐在一处凸起的小平台上。晚上气温很凉爽，习习的微风卷动梁和的发丝微微摇摆。刘海拂过眉梢，刺挠地梁和脸上不住发痒。他伸手随意拨弄几下，眼睛盯着远方的夜空，慵懒地发呆。

　　享受着无人打扰的寂静时刻，梁和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幅画面。

　　也是像这样宁寂的夜晚，自己和另一人坐在草地上，那人教他认星星。画面中的声音遥远而模糊，像泡在水里一样断断续续，听不真切。那人抬起手指着天上闪闪烁烁的繁星，梁和想要窥探那人的面容，却突然被一阵剧痛生生拉扯回来。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相同的结局。每当梁和试图回忆画面中陌生人的样貌，他脑海里的神经总是会像拉警报一样突然绷紧。紧绷的神经带来剧烈的疼痛，一下一下凶狠地撞击着头盖骨。他觉得这种疼就好比黄宏在脑子里头抡大锤，还统统都是八十的价位。

　　他扶着额头，另一手撑着水泥平台，弯腰大口大口地呼吸。他眼前被豆大的汗珠迷蒙了视线，前方那堵年代未知的涂鸦墙只能看得到一堆花花绿绿的色块。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搏动，好像下一秒就要跳出来。此刻梁和的情绪莫名变得恐惧而悲伤，他疑惑，怎么都想不明白，不明白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隐隐觉得这份总是令他措手不及的强烈痛苦与不时闪回的模糊记忆息息相关。他不知道残留在自己脑海中的那个神秘人究竟是谁，更不清楚自己与他究竟有过怎样的过去。

　　大约一刻钟过去，剧烈的折磨才渐渐消退。就像傍晚海面的退潮时刻，一波一波缓缓地从梁和的身体中抽离。梁和抹了把脸，拭去额头上渗出的细密冷汗。他重新坐下来，静静地平复呼吸，突然感觉到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的发潮。夜晚的凉风吹来，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坦。
　　他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右手轻轻地摸在心口的位置。他虚弱地感受着胸腔里有规律的搏动，左手慌慌张张摸出烟盒，盒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不见。他郁闷地缓缓站起身，下楼慢慢走回宿舍。
　　梁和觉得自己的状况好像跟别人不太一样，但是他不想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异样。他希望在这种异常状况变得更加严重之前能够顺利毕业，好在每次发作时自己都能从人群中顺利脱身。但令他有些害怕的是，他自己也不能确定下一次的发作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画面闪回的情形看似都是毫无踪迹可寻，现在的他能做的只能是把画面记录下来。

　　他回寝室找出铅笔，抽出白纸描绘方才见过的情景。唰唰几笔，勾勒出坐在地上手指星空的两人身影。草草画完，梁和想了想，在右下角写上17，随手折了放进外套口袋。他收拾了洗澡要用的东西，去了宿舍一楼的公共浴室。洗完回来的梁和顿觉浑身泛着说不上来的疲惫，上床裹了被子，沉沉地睡了过去。

　　苏维被邵之洺派往S市，经过几天的考察，终于回来了。一回X市就直奔公司，向邵之洺汇报这几日的工作情况。
　　“……安坪区确实有几块地方值得开发。其中一部分区域是普通居民区，年头很久了，楼房也老旧。离着村庄倒是近，村庄里有很多人搞时蔬水果大棚，如果在那边投资休闲娱乐设施比较合适。另一处地方，”苏维拿出拍摄的照片，指着其中一张对邵之洺说，“风景很好，旁边有一座山林，上风上水，空气好。这一处没别的建筑，只有一栋孤儿院和一处精神疗养中心。”

　　听到孤儿院，邵之洺一皱眉：“孤儿院叫什么？”
　　苏维：“暖阳孤儿院。”随后接着道，“他们已经接到要拆迁的消息，现在已经慢慢着手把里面的人都分散到临市福利院安置了。疗养中心也一样。”
　　邵之洺揉揉眉心，道：“不错，先给这块地安排竞标。这片人少，要是开发居民区那边，回迁安置又少不得闹腾。那片山上好好规划规划，具体怎么办，明天叫上子公司的几个经理一起开会商讨一下。你去那边交代一下，让他们自己商量看看，开会的时候提交方案。这几天你也辛苦，今天先下班吧。”

　　苏维点点头，合上笔记本转身离开了邵之洺办公室。
　　邵之洺在公司开了一天会，下班前接到高蕊的消息，想约他出来吃个饭。
　　他没想到高家的动作居然这么快，距离上一回见面还不到一周就又要见。本来他打算今天晚上跟梁和见面，看样子只能先让苏维把人带过去了。

　　梁和傍晚接到邵之洺的消息，说今晚苏秘书会来接他。梁和答允，下午离了实验室之后随便吃了点东西，回宿舍换了身干净衣裳。一向是衬衣休闲裤的装扮，衣服上泛着淡淡的洗衣粉香。
　　苏维开车到学校的时候，一眼就看见梁和在大门口等着。他透过车前玻璃看他随意地站在路边，手上按了按喇叭，对方居然没反应。他下车走向梁和，对方竟丝毫未觉有人靠近。
　　突然感觉到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梁和转头看向苏维。

　　“苏……先生？您好。”梁和不确定这称呼合不合适，抱歉地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傍晚的日光打在他干净的面庞上，温和的眼神看向对面架着银丝眼镜的男人。
　　苏维请梁和上车，银色的轿车迅速与车流交汇在一处。

　　车里的两人沉默无话，突然一阵铃声打破了安静的气氛。梁和被吓得一激灵，老板偏偏在这时候来了电话。他手忙脚乱地在身上寻么，扯出了外套里折好的一张白纸，但是身上没带笔。
　　梁和一手握着叮铃铃响的手机，上半身探向前方驾驶座的苏维，有些纠结地开口：“苏先生，有笔吗？”

　　苏维一手从西装内袋掏出钢笔，头也不回地往后递。
　　梁和伸手接过，赶紧偏头接了电话，专心致志地听着，偶尔应一两句。
　　苏维盯着后视镜里的梁和，对方的视线定在窗外。
　　他歪头夹着手机，一手握住笔杆，一手攥着笔盖往外拔。
　　试了好几回都没拔开。
　　苏维刚要出声提醒，对方视线未动，反手捏住笔帽往下一旋。
　　开了。
　　笔帽在白净的指节间快速旋转，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在安静的车厢中荡开。
　　喀啦啦。
　　苏维咽下提到嗓子边的话，眼睛转回正前，喉结不着痕迹地轻轻颤抖了几下。

　　专注于打电话的梁和在纸上简要记下教授布置的下一步任务，时不时圈圈点点。电话里老板特别交代了某网站上的一篇文献，说里面的实验结果很值得参考，叫他好好研读。
　　梁和一一答允，在纸上唰唰地记下文献名。
　　挂了电话，他将笔帽旋上，递给苏维，害羞地笑笑：“谢谢您。”
　　苏维接过笔，淡淡道不客气。
　　梁和把纸随手放在车后座上，深深呼了一口气。囧大了今天，要不是苏秘书帮忙，这电话就白接了。

　　到了目的地，梁和跳下车，向驾驶座的苏维道：“天要黑了，您路上小心。”
　　苏维点点头，打了方向盘掉转车头，驶向前方朦胧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