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沙旧事》一帆悬

11、吻

　　自从白念楠跟塞巴斯蒂安坦白了自己的名字和国籍之后，两个人的关系无形之中又拉进了许多。尤其是白念楠现在还搬进了塞巴斯蒂安家里，二人相处的氛围肉眼可见的亲近了。
　　白念楠依然每天教佛洛里安弹钢琴，有时还能跟他一起看书讲故事，佛洛里安对白念楠越来越信任，这也是塞巴斯蒂安乐见其成的。
　　有时，塞巴斯蒂安也会加入到他们两个的行列里，或是安安静静的注视着佛洛里安弹钢琴，或是跟他们一起看书。在这个听不到枪声和惨叫声的地方，他们享受到了短暂却十分美好的和平温馨。
　　家里温馨融洽的气氛时常让塞巴斯蒂安产生错觉，难道外面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都只是一场噩梦吗？然而现实总会给人当头一棒，让人重新清醒过来。
　　每一天，塞巴斯蒂安都要去集中营里询问情况，他依然需要签署那些会让许多人生不如死的文件，因为这是他的职责，他无法拒绝。每当这时，他才能认清现实，战争仍在蔓延，苦难依旧延续，家里的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不过是一个遥远虚幻的梦，虽然美好，但是不切实际。
　　只有工作时，塞巴斯蒂安才能重回理智，重新变成那个冷漠无情的军人，那个以命令为天职的纳粹少将，他才能面不改色的决定许多犹太人的生死。
　　有时塞巴斯蒂安也会疑惑，家里的他和工作的他像是被彻底割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温和从容，另一个却无比冷血。这种精神上的分裂让他感到暴躁，却又无可奈何。他做不到违背国家的命令，但是也做不到对白念楠和佛洛里安漠然无情。
　　这样的情绪上的撕扯让塞巴斯蒂安很痛苦，所以工作时的他总是冷酷却暴躁的，这也让塞巴斯蒂安的同僚和下属人人自危，生怕哪点儿惹到了这位少将被一顿臭骂。塞巴斯蒂安工作的地方总是寂静无声的，因为所有人都怕他。
　　不过有一个人不怕这样的塞巴斯蒂安，因为他是塞巴斯蒂安军校的同班同学，而且还是一个寝室的。后来两个人进了同一个部队，一起打过很多仗，是过命的交情。再加上这个人的级别跟塞巴斯蒂安是一样的，又是从德国本土刚调过来的少将，手里握着希特勒元首的亲笔任命书，自然是什么都不怕。
　　塞巴斯蒂安的暴躁被史蒂夫看在眼里，却没当回事儿，认识那么多年，他了解塞巴斯蒂安，这个人这个样子说明遇见什么棘手的事情了。所以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他拎着两瓶上好的威士忌，敲开了塞巴斯蒂安办公室的门，准备开解开解他。
　　半瓶酒下肚，许久未见的两个人又像是回到了军校一样，开始毫不设防的聊起了天。史蒂夫很欣赏这个保持着绝对冷静和理智的好友，但是极端的理智确实容易逼疯一个人，所以酒精有时是一个很好的疏解工具。
　　两个人聊起了军校时的人和事，聊起了这些年来各自的生活，渐渐的，堵在塞巴斯蒂安心头的郁结慢慢消失了，他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
　　两个人不可避免地聊到了佛洛里安的父亲，他们共同的同学和战友，史蒂夫遗憾着他的牺牲，却也不认同他娶了一个犹太人的行为。这个对希特勒有着最狂热的忠诚的少将，把希特勒当成了自己存在的原因和唯一的信仰。
　　这也是史蒂夫和塞巴斯蒂安之间最大的不同，塞巴斯蒂安是忠于国家，他是为了德国和德国人民，所以他心中还有正义和明辨是非的能力，他一直保持着理智和冷静；但是史蒂夫不是这样，他只忠诚于希特勒，他是一个疯子，理智的疯子，他没有半点正义感是是非观，对于史蒂夫来说，希特勒的命令胜过生命，这也是他深受希特勒信任的原因。
　　此时还在把酒言欢的两个好友并不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会站在对立面上，因为他们的不同，最终导致了两人的阴阳相隔。
　　回到现在，两个人酒后微醺，说着说着，史蒂夫忽然想起塞巴斯蒂安还没娶妻，他们三人之中，只有塞巴斯蒂安至今孤身一人。
　　“对了，听说你把佛洛里安接到身边抚养了？”史蒂夫握着酒瓶子，漫不经心地问着塞巴斯蒂安。
　　“对，他父母都不在了，又是兄弟唯一的孩子，我就把他接过来了。”
　　“应该的，毕竟他父亲也是一个称职忠诚的战士。不过……你就真的没有结婚的打算吗？佛洛里安再怎么样也不姓策林根啊，无论如何，你总归也要娶妻成家吧？”
　　史蒂夫的醉话让塞巴斯蒂安无奈笑了笑，娶妻？这件事情，似乎离他有些过于遥远了，再说了，他也没有想要结婚的对象啊。不知怎的，他的脑子里在考虑结婚娶妻的时候，忽然出现了白念楠的脸，那总是带着阳光般的微笑的脸，就那么不讲道理的闯入了他的脑海中，让他瞬间酒醒了。
　　这一刻，塞巴斯蒂安豁然开朗，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关注在意白念楠了，终于明白为什么白念楠只是叫了他的名字就让他无比兴奋了。他爱上了这株来自古老的东方的白玉兰，所以这个人才能牵动他的喜怒哀乐，才会让他魂牵梦萦。
　　塞巴斯蒂安想明白之后，从军以来第一次早退了，他不顾身后史蒂夫的呼喊和军部所有人惊恐的眼神，用最快的速度往家里赶。塞巴斯蒂安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马上见到白念楠。在酒精的刺激下变得格外亢奋的塞巴斯蒂安，就这么顺顺利利的接受了自己爱上一个异国同性的事实。
　　在回家的路上，塞巴斯蒂安还在胡思乱想，白念楠看到他回家会不会惊讶？会不会惊讶的睁大那双美丽的眼睛？他现在是在吃午饭，还是在跟佛洛里安一起看书？不过这些现在对塞巴斯蒂安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回到家好好的看看他的白玉兰，然后献上最虔诚的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