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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手机不在身边。不在就不在,彻底停下来,好好养病。杨易深摸索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有件什么事儿没有搞清楚,有种牵肠挂肚的焦虑感。一个年轻的小大夫来给他拔引流管,因为手生,略略有些紧张。杨易深说:“我对疼不太敏感,你别有压力。”

      然后他就真切地、实在地感受到了啥叫“牵肠挂肚”——引流管从身体抽离的时候,牙齿差点咬碎。小大夫如释重负地输了口气,说:“等会就能去普通病房了。”

      “谢...谢...”病人眼神克制,但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最后还是镇痛泵救了他。平静下来之后,他望向不时打开的门,开启关闭的几秒钟,可以看到一点点走廊。在无聊的、没有工作的当下,他开始矫情起来,特别想知道外面有谁守在那里。

      杨易深很少让人等自己。他想起跟程宁在一起的日子,无论再怎么早起,程宁总会提前一点醒来,等着他睁开眼睛。

      杨易深说:“我好紧张。”

      程宁趴在他胳膊上,问他紧张什么。晶亮的目光从乱发后投过来,像深林中的鹿。

      “睡觉时被你观摩。”

      哈哈哈。程宁笑,口水猝不及防地彪出来,她索性扎进杨易深的怀里,抹在他的睡衣上。杨易深抱着程宁,程宁用手指勾勒着他的侧脸。

      你知道么,在一岁之前,人每天都会睡十四个小时以上,大半天都在被其他人参观。如果可以,程宁认真地说,我希望你能像婴儿那样,好好睡一觉。

      “我三个月大就被送到福利院了。”杨易深望着天花板,“我那时候一定是在睡觉吧,否则的话...说不定能想起我妈的脸。”

      程宁骑在他身上,轻轻吻他。

      杨先生,你受苦了。我来保护你吧。

      好啊。杨易深翻了个身,俩人搂在一起。

      程宁没能保护他太久。她去世后最初的一段时间,杨易深悄悄地搞了很多封建迷信活动。求神问鬼一度给了他不少慰藉,仿佛自己还跟未婚妻在冥冥之中继续连接着。

      时光飞逝,她越来越遥远,遥远成了一个不甚清晰的符号。

      有Katherine在,张曦轻松很多。杨易深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几个人在走廊里打了个照面。张曦五味杂陈地看着自己的雇主,勉强笑了笑,说:“没事了,都回普通病房了。不要再逞强了。”杨易深总感觉他不对劲,但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公司有什么事吗?他问Kat,以此帮助自己转移下注意力。

      Katherine十分自然地避重就轻:“吕总正在考虑您和大顾总给到的条件,律师已经开始拟方案了。机构代表们正在陆续回程,大C在安排。”

      蒙在鼓里的杨易深点了点头,安心地说了声“辛苦了”。

      尽管张曦对财富堆砌的东西一般不太动心,但当他跟着推车进到Kat口中的“普通病房”之后,心里还是升腾起了对“金钱万能”的认同。他没想到公立医院也有堪比严大夫所在的私立外资医院的硬件条件:一丝不苟地整洁,安静,窗外可见大片的绿色。跟那个五点多就排满了长队的门诊大厅仿佛是脱节的两个空间。

      杨易深倒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几个人把他移动到床上之后,就如同在这间房间呆了很久那样,他马上就安静地沉在床里了。

      张曦问:“你现在可以吃流食。想我家的粥了吗?”

      杨易深眼睛一亮,点头。

      最近队里案子不多,秦晔是个闲不住的,虽然没有立案,他还是跑了趟物证中心。法医小姐姐正在录入报告,秦晔贴过来问:“怎么样了?”

      “看你们怎么定性吧。”小姐姐说,“跟我来。”

      尸体的Y字切口已经被缝上了,小姐姐说:“鼻骨骨裂。肋骨断了两根,左侧锁骨骨折。胃里是海鲜和一种日本香米。从消化程度来看,应该是饭后3~4小时。他曾大量饮酒,血液酒精含量大概在22mg每百毫升。”秦晔点头,那就对上了,看来死亡时间就是与周伟凡一起吃日料的那个晚上。

      “别的呢?”他追问道。

      “着什么急啊。”小姐姐的白眼抛过来,秦晔两指在面前一夹:“我接!”

      “优雅知性的法医就别天天翻白眼了好吗?”

      小姐姐没有理他的骚话,丢过来一副手套:“戴上,帮忙。”

      他们把人翻过来,由于血液堆积,尸体背部呈现大片尸斑。法医把腰侧上一处剐蹭伤和背上的两处淤伤指给他看。秦晔仔细观察,那道剐蹭伤伤到了真皮,布满了出血点。奇怪的是,那里好像在不同方向被蹭伤了两次,一横一斜叠加在一起。至于淤伤,秦晔用手比划了一下,像是被手捏出来的。

      法医说:“这两道蹭伤的力度类似。都是在某种十分粗糙的表面上造成的。你看,”她回身拿起马克笔,在白板上快速划过两道笔触,秦晔歪着头看了一会儿,明白了她要表达的意思。

      “你是不是想说,如果是人在落水时擦蹭到了什么东西,会有比较明显的前深后浅,像猫爪挠的那样?”

      “算你聪明。”小姐姐有了点笑容,“可是你看,这两片叠在一起的擦蹭伤,是明显的拖曳伤,却看不出力度的变化。”

      “你怀疑有人把他按在了什么地方,然后造成了伤口?”秦晔想了想,给出一个猜测。

      “我不是主观臆测哈,这两处类似手抓的淤伤佐证了我的想法。另外他的鼻骨、锁骨和肋骨都有伤,S江的平均水深十三米,所以他一定不会在下落时触底。那这么分散的伤,到底是怎么造成的?”小姐姐接着秦晔的话说下去,“但溺亡这个结论是绝对没错的,他就是溺水而死的。”

      “哦差点忘了,死者指甲里的物质我找化验科化验过,是防锈漆和普通漆两种不同油漆的混合物。会上防锈漆的东西一般是会暴露在户外或埋在潮湿地下的金属制品,比如桥梁,栏杆,下水管道。上完防锈漆,还会再上一层普通油漆做装饰用。普通漆没什么可说的,但防锈漆各种厂家使用的防锈材料都不太一样,具体你可以到报告里看。”

      沉默了一会儿,小姐姐看他没说话,提醒道:

      “秦大队长,你看怎么定性呢?”

      秦晔回过神来,赶紧说:“支的、副的。还大队长,不敢想不敢想。”

      直觉告诉他这绝非失足落水或自杀那么简单。

      “ 《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程序规定》第159条,‘对于接受的案件,或者发现的犯罪线索,公安机关应当迅速进行审查。’线索都在这了,说自杀的话,不是自打脸么。”秦晔若有所思地说。

      周晓梅拎着整理得十分整洁的保温袋来到了医院。张曦说他想吃家里的粥和母亲牌咸菜,附带了一句盈盈也感兴趣之后,周晓梅非常愉悦地在非饭点下了厨房。前一天晚上她跟老张说了儿子辞职去给人家当私人护士的事儿,老张出乎意料地反应平淡:

      “挺好啊。”

      “你儿子交上女朋友了。现在正经工作没有,以后怎么娶人家?”

      “私人护士现在也挺吃香的,怎么不是正经工作了。”老张正端着手机看新闻,周晓梅啪地一下夺过了过来。

      “你听没听我说话,你儿子处朋友了!”

      “那就处呗!好好处!”老张心想我上了一天长白班,贼累,你能让我好好看会儿新闻吗。儿子这刚处上而已,不还没到要结婚的地步呢吗?爹妈起啥劲?

      “唉。”周晓梅叹气,“你们爷俩就是一对儿不着调,我怎么摊上这俩货。”

      张曦在病房外接待了来送饭的周晓梅。老妈很贴心地准备了两份,正合张曦心意。

      “盈盈呢?你俩在哪吃啊?”

      张曦:“她在科室里,等会我给她送去。”说完看着老妈,老妈看着他。

      “你...你吃了么?”张曦尴尬地问。

      “早饭吃了,午饭没吃。怎么着啊,你要安排安排老母亲?”

      杨易深从ICU出来之后,趁着Kat还在,张曦赶紧找施盈盈一起吃了一顿早午饭。

      “妈~要不你先...回家...”

      周晓梅假装失望地说:“好,好,娶了媳妇忘了娘。”

      张曦赶紧卖乖:“没没没...”一心只想赶紧把人送走。

      周晓梅回身的时候,瞥到了病房门上小小的窗口。从这里能看到病床的一角,以及被子下的鼓包。

      她转回来对着儿子八卦而不失关切地问:“他怎么样了?”毕竟是儿子的雇主,真要有事儿的话,张曦估计得背大锅。

      “指标都在好转,不过怎么也得在这儿住些日子吧。”

      不知道哪来的灵感,周晓梅觉察出了什么,一脸警惕地问:“高级病房都提供营养配餐,我这饭可是给你和未来儿媳妇做的啊。”

      看着张曦不置可否的样子,她知道自己猜对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长能耐了啊,诓你妈妈我?

      “妈妈妈妈妈...”张曦摇头摆尾地讨好,“我老板就喜欢吃咱家那个粥和小菜,但我现在没时间做嘛,求你了。”他哼唧着说:“人家啥没吃过...就想吃咱家这一口,说明啥,你做的好呀!”

      周晓梅哼了一声,说:“你就算实话实说,老妈能不支持你工作吗?还骗你妈?”张曦低头认错,周晓梅斜了他一眼:“让我进去看看?”

      张曦为难。周晓梅板着脸说:“那就还我劳动成果。”张曦把保温袋举过头顶:“别啊妈,来都来了!”

      “那让我进去瞧一眼。”

      “...”

      “好,好吧,”最后还是张曦妥协了,“那约法三章,你可别跟你那些老闺蜜传我在干什么,也别说见过我老板。行?”

      “行。”

      “保温袋给我。”

      张曦不明所以。周晓梅一把拿过来:“给我。”

      杨易深百无聊赖地看着不断下落的点滴,等着它跟监控仪滴滴声的频率同步。门开了,一位年纪稍长的女士走进来,杨易深皱了皱眉,这幅冷眉冷眼的面孔好像在哪见过。

      周晓梅四下望了望,把东西放在床头,就那么站着来回打量床上的人。杨易深的眼神往门口寻去,看到了张曦。

      张曦局促地说:“这是我妈妈,周晓梅。”

      杨易深用胳膊撑着身体,想坐起来。被周晓梅一把就按住了:“别起来,躺着。”

      虽然不认同儿子所谓的工作,但剔除了刻薄和市侩的部分,周晓梅到底是个善良的母亲。她也是一辈子都工作在医院,面对病人时,终归会把柔软的一面翻出来。

      “听说...你喜欢吃我家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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