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古剑三]》澄光

1、第 1 章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投射下来，在地面形成斑驳的光点。树荫下一位少女步履匆匆地向巫之堂赶去，路遇族人打招呼，也脸带笑意地挥手回应。
　　“嫘祖打猎回来啦，这么急着去哪呢？”
　　“我发现了一个好东西，给巫炤看看。”少女扬了扬手里的东西，“顺路在郊外打了几条鱼，带过去给他补补身子，这小子实在太瘦了。”
　　“嫘祖真疼巫炤啊。”妇人乐道。
　　“那当然，巫炤可是我弟弟。”嫘祖笑道，“婶婶先不说了，我得赶紧去找巫炤，不然鱼就不新鲜了。”
　　“好好，慢些走啊，哝，给你吃。”妇人顺了顺她有些凌乱的头发，挑了几个果子塞到她袋子里，还给她嘴里塞了一颗甜果。
　　“唔，好甜。”嫘祖含着甜果，眼睛满足地眯了眯，挥手告别，“谢阿婶，下次我帮你摘果子啊。”

　　妇人看着少女脑后摇晃的辫子，含笑摇头。
　　还是个孩子呢。

　　“巫炤和嫘祖感情可真好。”旁边一人感慨道。
　　“那可不，虽是表亲，但族长待他如亲子，嫘祖更是自小就带着他，感情自是不一般。”
　　“唉，巫炤也是可怜的孩子。他阿母怀他的时候听到丈夫牺牲的消息，刺激下早产就这么去了，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
　　妇人闻言亦是惋惜：“是啊，好在孩子活下来了，现在还被虚黎大人收入巫之堂，听说小小年纪就表现出非凡的天赋，连很多年长的人都比不过他呢。”说道后面她口吻里满是自豪和欣慰。

　　巫之堂，乃是西陵祭司生活、学习之地，也是西陵巫之血汇聚之地。
　　谣传久远的过去，海外曾有一名为巫之国地方，咒文、法阵、巫术……他们无一不精、无一不会，甚至有着改天换地、逆转生死的能力，以人身获得了堪比神明的力量。传说中的巫臷民是那样的神秘而又强大，让人敬畏、让人心神驰往。
　　只可惜不知何种原因，巫之国一朝破灭，巫臷民流入中州大地。
　　西陵祖上也有着巫臷民的血脉，更是巫之血最浓郁、将巫之国咒术保存最好的一族。巫之堂的赫赫威名加上冶炼之术，西陵在中州百族中称得上是最为强盛的一族，他族不敢轻易进犯。

　　“哈哈哈，嫘祖也是被鹰部战士称赞是天生的战士。之前有次嫘祖跟着鹰部去和他族交换，遭到袭击被引走了主力。白垩族趁机偷袭想要抢走换来的粮食，多亏嫘祖警觉，才十多岁就独自领兵设计击退了白垩族，不然那年西陵怕是会损失惨重啊。”提到这桩旧事，周围人都交口称赞起来，“有这两个孩子在，真是天佑西陵。”

　　有着这样强大的少族长，和被称为历代巫之血最为浓郁的鬼师继承人，这一代想来或许将会是西陵最为强盛的一代也说不定。

　　◆◆◆
　　西陵依山而建，族民的石屋错落在山坡上，巫之堂则地处最下方，西陵中心祭坛旁。

　　在巫之堂的一处偏殿，一名乌发及腰，额上绘有血色目纹、面容精致的男孩闭着双眸吹着骨笛，数片绘有血色纹样的骨片悬浮在他四周，伴随着他的笛声上下起伏。
　　不过持续了一阵子后，笛声明显开始走调，维持骨片的灵力开始紊乱，渐渐周身的血气开始翻涌，骨笛瞬间爆开，骨片“哗啦”一阵坠到地上，本人也难受地单膝跪地，俯下身子剧烈地喘息。

　　“巫炤！”嫘祖刚进来就看到这一幕，手上东西撒了一地都顾不上，赶忙奔到自家弟弟身旁，“你还好吗？”
　　“咳咳，我没事，就是一时岔气了。”巫炤听到嫘祖急切的声音，扶住她的手仰头说道，“嫘祖，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啊。”嫘祖俯身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见他因被当做小孩子而脸面露不满，却还是坏心眼地又揪了揪他的脸颊，“给你打了几条鱼补补身子，瞧你这小身板。”

　　巫炤有心反驳，但暗自比划了下自己与嫘祖的身高差不由抿唇。
　　嫘祖瞧见他小动作，乐了：“我们差五岁呢小鬼头，想比我高是不是太狂妄了，嗯？”
　　“迟早会长得比嫘祖你高的。”巫炤淡然道，心中却暗自决定午饭多加一碗饭。

　　“是是，但现在还是好好吃饭再去想以后咯。”嫘祖一把将他抱起，对天生神力的她来说，一个八岁小男孩的重量实在不算什么。
　　巫炤惊呼一声，手不自觉地圈住嫘祖的脖子，下意识地睁开晶红色的双眸，略带羞恼道：“嫘祖！”
　　他五岁开始就不让人这么抱了！
　　“好啦，你不是没力气了吗，还睁开眼睛消耗灵力。”嫘祖点了点他额头。

　　巫之堂以目为尊，巫炤被虚黎收为徒弟后不久就画上了目之纹，双眼由寻常的黑色渐渐转为了剔透的红色。这是将巫之血力量汇聚于眼的象征，同时也是一重封印，避免过强的血脉之力伤害到尚且年幼的宿主。
　　可巫炤现在还不太能控制，一旦睁眼就会不自觉地使用积攒于其中的灵力，因此他平常视物都是靠灵视之眼。

　　巫炤赶忙闭上眼睛，但灵力一下就已经去了大半，感受自己手脚的疲软，顿时泄气地把自己埋到嫘祖肩上。
　　“哈哈，好啦，是我不对，我请你吃烤鱼怎么样？”嫘祖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背。
　　“……我要两条。”自打进了巫之堂后他许久没有像小时候一样被嫘祖抱了，熟悉的温暖让巫炤不自觉地搂紧嫘祖的脖子小声道。
　　“你想吃几条都没问题~”嫘祖笑道，转身吓了一跳，朝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老人弯了弯腰，“虚黎大人。”
　　巫炤这才惊觉自家老师竟是不知在一旁看了多久，挣扎着下地。
　　“老师……”
　　虚黎抚着胡子淡淡道：“嗯，控制力还要多加锻炼，不然再强大的力量也只会被虚耗。”
　　“是。”巫炤虚心低头应道。

　　“虚黎大人，我给您也带了一条，今天刚从河里打上来的。”嫘祖倒是毫不在意，乐呵地捡起刚被扔到地上的鱼，先前被她小心用草叶裹住，倒是没有弄脏。
　　“多谢。”虚黎颔首致谢，淡然地伸手，一枚丹书骨劾飘然而起，红色的灵力将鱼包裹起来飘回了虚黎身后。巫炤看着这一幕面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挥手再度尝试了下，先前掉落在地面的其中一枚骨片飞了起来意图接过嫘祖手里的鱼。
　　虚黎见状嘴角微微勾起，显然对徒弟的悟性很是满意。

　　嫘祖算是服了这对师徒了，接个鱼也要教学一下吗。

　　“你灵力还没恢复，我先提着吧。”嫘祖移开鱼，“那虚黎大人，我先带巫炤下去休息了。”
　　“嗯。”虚黎点头，“你们午食后来我这一趟，今日有熊那边来人求教阵法一道，你们正好也来听听。”

　　有熊来人？嫘祖心里吃了一惊。
　　在这片神州大地上，大大小小的部族就有上百个，然而称得上强大的就那么几个，一个是西陵，还有一个就是擅农务、制器的有熊了。听说他们的少族长与她年纪相仿，却已经研制出一种名为“车”的事物，据说非但减轻了人力负担，还让单次运送的物品数量大大增加。
　　就连她不苟言笑的父亲都在见过后称赞不已，让她分外好奇。

　　不知道这次来的会是那位少族长吗？
　　嫘祖告别虚黎后，牵着巫炤朝外走去，不由走神想道。

　　“嫘祖。”
　　如果真的是他来的话，好想和他讨论下车的构造。究竟为什么能人一拉就跑起来呢？
　　“……嫘祖。”
　　说起来会做出车的话，那样东西他说不定也会有什么头绪？
　　“嫘祖！”
　　“啊？啊，巫炤你喊我？”嫘祖无辜地看向猛地扯住她，脸都已经鼓起来的巫炤。
　　“你要走到水里去喂鱼吗。”巫炤没好气道。
　　嫘祖这才汗颜地发现自己差点直直地朝水潭里走去：“抱歉，刚在想事情。”

　　这里是嫘祖在巫之堂附近发现的一处幽静之地。
　　每位西陵子弟在五岁神魂稳定之后都会被带入巫之堂，接受秘法检测，继承了巫之血的孩童都将被留下作为祭司培养。而巫炤当年检测之时其血脉之浓厚轰动了整个巫之堂，甚至惊动了虚黎，直接收入鬼师门下。
　　但因此巫炤也离开了嫘祖他们家住进了巫之堂。虽说巫之堂为西陵重地，伙食不会差到哪里去，可身为姐姐，嫘祖终究还是有几分自家娃瘦了些的感觉，时不时带上猎物、工具跑到这来给巫炤开小灶。

　　嫘祖架起柴火，抄起菜刀将鱼去鳞剖腹，然后将树枝由鱼嘴中穿入，插入泥土里开始烤鱼，旁边还串着几颗果实一同插在火堆旁炙烤。她将刚路上用鱼换来的一块肥肉切成块，用火烤出油后涂抹在鱼上，很快烤香味就飘了出来，让等在一旁的巫炤都悄悄咽了下口水。
　　翻转几次、火候差不多后，嫘祖小心地拿出一个兽皮袋子，慎重地掏出些许晶体洒在陶碗混上丁点清水融化，然后将其摸到烤鱼表面上。
　　“这是什么？”巫炤好奇道。
　　“这是‘盐’。”嫘祖将袋子给巫炤看，里面是一小堆像沙子般的结晶，“这是我之前从夙沙族换来的，抹在食物上特别美味哦~可惜产量太小了，我也只够换回来这么一点点。”
　　说着嫘祖将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烤鱼递到巫炤跟前：“给，小心烫。”

　　巫炤将袋子重新系好放到一旁，接过烤鱼，尝试着咬了一口，从未尝过的味道在口中化开，本来白味的鱼肉在盐的加入后顿时变得咸香美味，连原来挥之不去的腥味似乎都盖去了不少，不由胃口大开。

　　“好吃吧？”嫘祖笑眯眯地看着巫炤小口而又快速地把一条鱼给吃完了，还意犹未尽地盯着火堆，她手上不停地重新串上一条新的，同时将烤果子递给他，示意他可以先尝尝换个口味。
　　巫炤吃着烤得香甜的果子，闻着烤鱼香气，觉得自己还能再来两条。

　　“咕噜噜~”

　　嫘祖诧异地看了过去，一整条鱼下肚，怎么这么快就饿了？

　　“不是我。”巫炤愣了下，羞恼道。他转头怒视。
　　嫘祖这才看到一少年正捂着肚子尴尬地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副不好意思却眼神没法从烤鱼上移走的样子。

　　他咽了咽口水，摆了摆手：“我就是路过，没有恶意的……”
　　还不待他说完，腹中又是一阵抗议声。
　　他顿时噎住，好半晌才开口道：“那个，我可以换一条鱼吃吗？我这有些东西可以和你换。”

　　说着他将自己背着的布袋摊开，上面放着各式各样的小东西，有些嫘祖从没见过。她挑眉捡起一个鹅蛋般形状的中空陶器，上面还钻有一些小孔。
　　“这是什么？”
　　“这是埙，我做的一种乐器。”少年眼神发亮道，他从嫘祖手中接过埙，凑在嘴边，先是随意地吹了几下，发出犹如鸟兽般的声音。

　　这用来诱捕鸟兽或许很有用。嫘祖不由想到。
　　但随后少年修长的手指在不同孔位上按压着吹奏，不成调的声音化作了流水。嫘祖从没有听过这样的曲子，和巫之堂的充满神秘幽邃的骨笛声不一样，是那般古朴醇厚，格外柔润。嫘祖一时入迷了。
　　少年一曲作罢，笑问道：“如何？”
　　嫘祖看着他仿佛含着光的眼眸，不由想到曾在河畔见到的鹿群，那黝黑的眼眸亦是这般清澈有神，映衬着世间的美好，是那样的生机勃勃。
　　她赞道：“很美。”

　　少年笑了起来，递过埙：“那我用这个来换你一条鱼，可否？”
　　她点头接过，言笑晏晏：“不过你还得教会我怎么吹。”
　　“那是自然。”少年点头，显得高兴极了。

　　“嫘祖，鱼要焦了。”冷眼看了会儿这个来和他抢鱼的家伙，巫炤冷冷道。
　　“糟！”嫘祖赶忙回身抢救，同时招呼少年坐下来，“我叫嫘祖，你呢？”

　　少年坐到她身旁，那双自带笑意的眼眸看着她说道。
　　“我叫姬轩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