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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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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儿院里的孩子都是被抛弃的,被抛弃的原因不一,有天生残疾,有重症难治,有意外出生,有父母年轻,但归根结底的原因是大同小异的,他们是许多家庭多余的孩子。
祁澍就是典型代表,妈妈被一个男人养在外面,年老色衰,以为有了他就可以不被抛弃,觉得他来得及时,因此取名澍。他本就是留住男人的工具,谁曾想男人家里却因为他的存在不能对妈妈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妈妈还是被抛弃了。他被妈妈丢在孤儿院门口的时候已经有记忆,他没有爸爸,妈妈未婚先孕一个人带着他,生活异常艰辛,还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终于遇见了李叔,李叔对妈妈是很好的,但是不愿意养一个父不祥的野孩子,他听着妈妈夜夜偷偷抽泣,看着妈妈日日目光纠结的盯着他,终于还是把他送到了孤儿院。
祁澍只有五岁,还不知道恨是什么,只知道妈妈不要他了。他看着妈妈的背影,她没有回头,脚步好像还因为卸掉了什么重担变得比来时要轻快。
相较祁澍,盛叠锦还是幸运那么一点,她有记忆以来就在孤儿院了,没有体会到被家人抛弃的滋味,因为她一开始就没有家人。也或许是有过,只是她不记得了,她十岁之前痴痴傻傻,在别的小孩已经能飞快计算加减乘除的时候,她还只会数一二三,话都说不流畅。
因为痴傻,盛叠锦就成了孤儿院里别的小朋友欺负的对象,她连十都数不到,却知道向院长妈妈告状,虽然每每告完状的下场是被欺负的更惨,她的小脑袋瓜里不懂权衡自己告不告状的利弊,只知道向温柔可亲的院长妈妈结结巴巴的哭诉自己疼。
祁澍也是小朋友欺负的对象,但他并不把那些行为放在眼里,也不做出任何回应,往往这个时候,其他的小朋友就会变本加厉,想着反正他也不疼,疼也不叫。
他们本来毫无交集,身处在湖州两所不同的孤儿院,唯一相同的大概就是同处于孤儿院小朋友间的食物链底端,一个不反抗,一个反抗也无用。
一场雷雨,雷电劈倒了祁澍所在孤儿院里的大树,带着火星的大树刚好砸在因为停电正在辛勤工作的发电机上,大火“轰”地一下烧起来,柴油泄露,流向厨房,遇见天然气和食用油,大火蔓延整个孤儿院,第二天雨过天晴,孤儿院仍旧漆黑一片,再大的太阳都照不亮了。
市里的希望工程本想捐钱新建一所孤儿院,但领导考虑到市里另外一所孤儿院也已是年代久远,就决定扩建翻新那一所孤儿院,将两家孤儿院合并为一家,改善更多孩子的生活环境。
祁澍和盛叠锦这两根相隔万里的线就因此相交,却并没有越走越远。
盛叠锦是个善良的小傻子,不仅爱告自己的状,看见祁澍被人欺负也要到院长妈妈那里哭一鼻子,哭完了一边吸着要掉不掉的鼻涕,一边趴在祁澍擦破皮的膝盖前说:“呼呼,不痛。”祁澍眼睁睁看见盛叠锦的鼻涕掉在了自己的膝盖上,又从膝盖沿着腿慢慢往下滑终于有了反应,一把推开了半蹲的盛叠锦跑了。
盛叠锦摔了个屁蹲,也没哭,揉揉屁股就继续去数她的一二三,一直也数不到十。
盛叠锦在祁澍洗腿上的鼻涕而使膝盖上的伤口疼痛加重的时候也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鼻涕虫。祁澍每次摸到膝盖上的痂,都会在心里恨恨叫一声。
但从那以后,盛叠锦就老爱跟着祁澍,由一个人被欺负变成了两个人一起被欺负。盛叠锦也学着祁澍毫无反应,但忍了一会就抽抽噎噎的去了院长妈妈的办公室,祁澍则会在他们把虫子放进她的衣服里的时候帮她把虫子拿出来。
这一切,持续到了盛叠锦十岁。
十岁生日过后,盛叠锦不傻了,非但不傻,还异常聪明,很快就被一对大学教授领养了,带着祁澍离开了孤儿院,。
盛叠锦先被看中,她问祁澍愿不愿意跟她一起走,祁澍背起自己的小书包,拿着藏了很久舍不得吃已经化成糖浆的棒棒糖递给她说,你去哪,我去哪。
祁澍因为小而好骗,被盛叠锦哄着叫了几年姐姐以后就固执的拒绝与盛叠锦兄妹或是姐弟相称,却会在雷雨夜抱着枕头敲响她的房门。
养父母待他们照顾周到,却不似亲生父母随意打骂,因此让盛叠锦总觉得自己与养父母之间隔了些什么,自然也就不那么亲密。养父母为他们的未来还是考虑很多,为他们托关系找了学校,还计划送他们出国。他们虽然不像普通家庭那样温馨,但是生活安稳幸福。
盛叠锦十八岁的时候,养父母外出旅游车祸去世。在她不再痴傻以后,她就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流眼泪了,这些年生活和乐,她甚至好久未曾哭过了。在知道养父母去世的噩耗的时候,盛叠锦甚至没感觉到什么巨大的悲痛,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想,我又没有家了。
她抱着祁澍说,我们没有家了。
祁澍用力把她勒在怀里说,你就是我的家。
盛叠锦感觉到脖子上有炙热的温度滑过,渐渐变凉,在心里说,我得给小澍一个家,我得给我自己一个家,我得给我们一个家。
盛叠锦将养父母的保险金和遗产一分为二,给了祁澍一张银行卡,说:“密码是你生日。”
祁澍将卡推回去,“你把这么一大笔钱给我,不怕我学坏?爸妈不在了,你得管着我啊。”
盛叠锦抬手敲了敲他的额头,把卡推回去说:“让你叫我姐不叫,也不让我叫你哥,我凭什么管你啊。”
因为盛叠锦被扔在孤儿院门口的时候没有任何信息,只能大概知道与祁澍是同年的,但具体的月份却不清楚,想管人时便自称姐姐,想耍赖时就哥哥哥哥的叫,祁澍从不回应她。
祁澍回了句“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不是兄妹,也不是姐弟。”就转身走了,把卡扔回给盛叠锦。
“臭小子,注意态度,以后你的零花钱可是由我来决定的!”
笑骂了他一句,盛叠锦就把银行卡收起来了,想着大不了自己就替他收着,等他需要了再到自己这拿也是一样的,还能在他要零花钱的时候威风两把。
大学一开学,盛叠锦就在体检的时候被校医告知脑袋里有块阴影,需要去大医院看一下。她心里咯噔一下,没有告诉祁澍,自己一个人悄悄去了医院。
确诊是脑瘤。恶性的。
医生说这瘤应该是很小的时候就有了,小时候智力不正常也是因为瘤压迫到了脑部神经,后面智力又恢复正常就说不清原因了,按理说瘤越长越大,压迫的神经只会更多,智力不会有波动才对。
医生还说这瘤越来越大,她最多只有两年了。
盛叠锦打算瞒着祁澍。
她其实对这个结果没有惊慌,也没有恐惧。想想这一辈子,刚出生就被父母抛弃,又因为痴傻总被欺负,极度缺乏安全感,很难信任他人与他人交心,也就没什么要好的朋友,合家欢的日子只过了八年,这样的生活也没让她生出不舍。
这一辈子身边最长久的人就是祁澍,她最舍不得,不放心的也是祁澍。跟她一样,祁澍从小的经历让他性子孤僻,他们都只愿与彼此亲近,旁人一概客气疏离,如果自己走了,留祁澍一个人在这世界上,该是多么的孤独。
盛叠锦不想他这么孤独,于是擅作主张私下找到了他的生母,想让他回到真正的家人身边,但是她在听到盛叠锦的来意以后,不停的说自己现在过得也不好,家里负担也很重,婆媳关系也很紧张,话里话外都是要把祁澍拒之门外。
盛叠锦越听越气,我当个宝贝的人居然被她避之唯恐不及,谁稀罕。就在她还在絮絮叨叨个没完的时候匆匆买单走了。
找以前的家人不行,盛叠锦就琢磨着给祁澍建立一个新的家庭。
盛叠锦频繁去祁澍的学校找他,看看他身边有没有喜欢他的姑娘,她怕这木头桩子不会自己考虑,想着那就自己多管一管他的闲事吧。
不仅如此,每次相聚,盛叠锦总旁敲侧击地问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催着他谈个恋爱,找个活泼的姑娘救一救这沉闷的性子。
说的多了,祁澍就不耐烦了,只说自己有喜欢的女孩了,问他是谁又不回答。盛叠锦就催他去告白。
祁澍看着盛叠锦,目光沉沉,如墨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我喜欢一个人很久了,我们日日相伴,你说我告白她会不会答应?”
盛叠锦以为他是心里有哪个女同学了,拍了拍他的头,鼓励说:“我家小澍帅气又优秀,哪家的姑娘会不喜欢?”
祁澍说:“我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希望她喜欢,可又觉得她不喜欢。”
盛叠锦觉得有戏,就再接再厉:“哎呀,男子汉大丈夫不要想这么多,喜欢就去追,追上了带来我给你把把关,女生看女生是最准的,最好是个开朗活泼的姑娘。”
祁澍说:“放心,是一个顶顶开朗的姑娘。”
盛叠锦说:“那我就等你好消息啦。”
盛叠锦稍微安了点心,起码他只是有点木,还不是铁树。
病越来越严重,盛叠锦时常会晕倒,她申请了休学,骗祁澍说要去国外做一年交换生。
祁澍说要经常打电话,盛叠锦说好。
每次通话,盛叠锦都在打听祁澍有没有女朋友,祁澍虽然每次都很期待电话接通时的那一声喂,但是很抗拒与盛叠锦讨论这个话题,话说不了几句就要挂,这个时候盛叠锦已经开始做化疗了,体力不支,刚好也没那么多精力和祁澍打电话。
最后一天晚上,盛叠锦昏昏沉沉中听到有人说“魂全人归,故人候。”她想大概是自己快死了,已经出现了幻听了,又想起来昨晚挂电话之前祁澍说的话,他说:“我想你了,你快回来吧,你不在,我都觉得自己没有家了。”
祁澍待盛叠锦纵然是与旁人不同的亲近,但是也从未这么直白的说想她,也是,十几年朝夕相处,突然几个月见不到她,一定不习惯了。
这才几个月不见,他还有漫长的一生……
心里面突然充斥着汹涌又陌生的情绪,是这二十年来从来没体会过的,让盛叠锦已经因为肿瘤变得迟钝的大脑都能清晰的感觉到痛。一想到祁澍就更痛,可还是忍不住,他若是突然知道自己的死讯怎么能接受,他以后……想着想着盛叠锦就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