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草木深深深

2、-2- 光影之下

　　王修铭一旦有脾气了就不会忍着，不管怎么样都要发出来，他本身也不是个好勉强的人，作为和他一起长大的发小，林铮很明白这一点，所以没有提前和他说。

　　但他同时也很明白王修铭的脾性，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而且吃软不吃硬，跟他硬着来还不行，于是林铮像哄小孩子一样慢慢劝他，比如“来都来了”“大家都看着”“你一发脾气太显眼了”这样的话。

　　王修铭是个好面子的人，也知道被人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盯着的滋味不好受，所以听到这些话后也没那么张扬了。

　　“而且，你自己待在寝室无不无聊？人家留在学校都是要考研或者准备去实习，你无所事事整天睡大觉，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快把自己睡废了。”

　　王修铭哼了一口气，“要你管！”

　　林铮见他这副傲娇的样子，哭笑不得，说：“我不管你谁管你，这趟旅行我还管你吃管你住呢。”

　　“是你自己提出来的，我逼你了吗？”王修铭步步紧逼，“我要是逼你一句话或者一个承诺，我的姓倒过来写！”

　　你的姓倒过来写不还是“王”吗？林铮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见王修铭都舍得开玩笑了，林铮知道他没那么气了，于是乘胜追击，说：“你陪我去，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一千。”王修铭竖起一根手指。

　　林铮欣然同意：“成交。”

　　随后招呼着其他老乡卸行李下车，刚想叫王修铭帮帮忙，却看到他迈开步子径直走进门去了，只留下一个傲娇的背影。

　　所幸这只是一次短期旅行，大家的东西都不是很多，各自负责自己的东西也不困难。

　　***

　　王修铭进了机场大厅才知道他们一行人此次的目的地是贵州贵阳，对此他还表示不理解：“一个老乡聚会跑那么远干什么，而且这个时节机票也不便宜吧，你们有钱烧的？”

　　林铮说：“大家都没去过，而且我们在那边有个本地朋友，可以免掉导游费，还可以去那些真正好玩的地方。本地人的选择，值得信赖。”说罢还摆出一副电视购物主持人常用的姿势，成功把王修铭逗笑了。

　　王修铭睨了他一眼，说：“不是老乡聚会吗？贵阳人掺和什么？”

　　“……跟我走就别那么多废话。”

　　王修铭果真不说话了，值机、安检、候机的过程中保持沉默不语。

　　飞机刚起飞，王修铭感到一股很强的失重感，飞机平衡飞行后失重感才消失。但没过多久他有点晕机，脑袋发沉，还有点想吐，只能闭着眼睛小憩，这下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再睁眼时，飞机已经在降落滑行了。

　　不知道是谁组织了这次出行，计划很周全，他们刚拿到托运的行李走到候车处，租赁的车就到了，直接把他们拉到了目的地。

　　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王修铭火又上来了：“我说，你们当真闲得慌啊，如果要在农家乐玩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跑到贵阳来？”

　　林铮推他进去，一边推一边敷衍他，说：“先进去，玩了再说。”

　　他们这次选择的农家乐的特色是烤全羊和炙烤牛肉，王修铭一进门就看到院子里三三两两摆放着Q版牛羊的塑像，甚至入院五步的地方还有一个敬礼的卖崽青蛙摆件，可爱地迎接他们的到来。

　　第一印象还不错，王修铭的气消了一点，但还是提不起兴趣，机械地跟着队伍往里走，不在乎上哪儿，也不在乎谁在前面带队，此刻的他只想睡觉。

　　他们一行总共十个人，甫一进去四个人迅速约好跑去搓麻将，不喜欢打麻将的人聚在一起打算玩大富翁。林铮起了兴致，想拉着王修铭加入战局被狠狠拒绝，于是五个人找了个空地玩了起来，只余下王修铭一个人无所事事。

　　刚开始，他还有点精神，指点打麻将的人怎么胡牌，跟着大富翁的人起哄买地，但很快他就感到无聊，独自走了出去四处逛逛看看。

　　农家乐附近的生态环境维护得不错，道路两边栽了许多他说不上来叫什么的树木，离农家乐不远的地方还有个人工湖，阳光洒在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像是不断交闪的繁星。

　　素来听说这个地方叫贵阳，是因为阳光很珍贵，天无三日晴。但初来乍到的王修铭就被温暖的阳光宠幸了，让他对这陌生异乡的敌意消解了许多。

　　懒懒地靠在湖边的护栏上，听着徐徐微风吹过树梢发出的簌簌声响，抬头承接直接热辣的阳光，让他的内心完全平静下来了。

　　***

　　随着微风送入耳朵的还有丝丝缕缕不绝的歌声，似乎在远方，又似乎在不远处。王修铭分出半分心神去听，分辨出那是一首粤语歌。

　　标准的粤语搭配上低沉的嗓音有种摄人心魂的力量，让他不由自主地循着声音找了过去，走了不到五十米，终于发现了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个半露天的场地，空间的两边放了几套桌椅用以待客，此时坐满了人，中间过道的尽头有一块巨大的屏幕轮播着歌词，但现在众人的目光全集中在屏幕前那个唱歌的人身上。

　　王修铭一看到这样一幅画面，整个人愣在原地。

　　该怎么描述那个画面，王修铭也不知道，以他小学生大白话的文笔来说就是：在一片目光的注视下，一个男人坐在靠椅上低声吟唱，一束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给他加上了一层金色柔和的轮廓，就连微尘也在光束中为他起舞。

　　和周边油腻嘈杂的用餐环境格格不入。

　　他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句话：他在世界的尽头，遗世而独立。

　　一向耐心严重不足的王修铭，站着听完了最后半首歌。他素来喜欢听粤语歌，所以非常熟悉男生唱的是什么歌。陈奕迅的《打回原形》，他也喜欢这首歌。

　　情人如若很好奇/要有被我吓怕的准备/试问谁可/洁白无比。
　　如何承受这好奇/答案大概似剃刀锋利/愿赤.裸相对时/能够不伤你。

　　“愿赤/裸相对时，能够不伤你。”

　　这句曾经触及他内心深处的歌词，此时也触动了另一个灵魂。男人唱到这句词时声音颤动，几欲中断，强忍着情绪继续唱下去，很快恢复正常，就像一段伤痛，熬过去后就会平静。

　　一曲唱罢，没人鼓掌，也不需要别人的鼓掌，男人只为自己而唱。对方起身从王修铭身边错过，露出庐山真面目时，王修铭觉得有什么东西浮出了水面，连带着一句情绪浓烈的话语：

　　“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