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忆观潮》一百二零二

54、满面泪流

　　室友们蓟城本地的人占了一半，蓟城大妞身上自带的爽朗和热情还是让人觉得挺好相处的，虽然个别室友看起来高傲一些，但其实同居室的几个人性格都还好。

　　毕竟现实生活中奇葩的趾高气扬都是少见的，大部分人都还是很正常。更何况这里是国之心脏，能人四海云集，大多数人都猴精猴精的，很少会有人不长眼睛在这里放肆。

　　尽管蓟城的户口是出了名的难搞，苏谨行毕业从未想过留在蓟城自然而然也就没有迁户口。走完寝室兴奋完的姑娘们叽叽喳喳之后进入了梦乡，苏谨行看着手机上晚安两个字唇角一钩，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很快，军训开始了。军训很辛苦，当然这是相对而言的，像是苏谨行这种常锻炼的人来说这都是小意思。虽然听着教官的话在立正站军姿，但事实上苏谨行的心早就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

　　9月15日，这是管蔷薇的生日，同时也是林朝的生日。零点的时候苏谨行就已经给管蔷薇和林朝发去了生日祝福。口口口在和管蔷薇一起庆生，而林朝一如往常和苏谨行互道了晚安。

　　苏谨行的右眼跳个不停，不知道为什么，苏谨行总是有一种十分不安的感觉，心跳的特别快，莫名的有些烦躁，又有一些空落落的。

　　“苏谨行出列！”一个自带威严的男性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然而沉浸在自己世界的苏谨行完全没有意识到外界的变化。

　　“苏谨行！”教官再次喊了苏谨行的名字，这一次声音中已经隐隐带了几分怒气。

　　站在她右后方的女生正好就是苏谨行的室友，于是她喊了一声，“谨行、谨行、教官他……”

　　然而她的小报告还没有打完，教官已经走到了苏谨行的旁边。

　　“苏谨行，你是……”怎么回事几个字教官还没有说完，只见苏谨行的面色苍白，唇色全无，泪水顺着眼角从脸庞滑落。

　　那么多人里教官能记住苏谨行是有原因的，在大多的女孩子借着一些合理不合理的理由请假偷懒的时候，只有苏谨行站的笔直，走的认真。而且就算其他人也很认真完成了任务，几乎都是累成狗一样，可是这个叫苏谨行的女生却是一个例外。

　　人总是会对优秀的人另眼相待。现在看着她这幅样子，教官倒是吓了一跳，语气也放软了，“苏谨行同学，你还好吗？要不要请假休息一下？”

　　慌张、不安、哀伤、苏谨行总感觉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在渐渐消失不见。听着教官的话苏谨行立刻点了点头，“谢谢教官，抱歉我想请假去医院。”

　　“你要不要让卫生员陪……”教官的话还没说完，苏谨行鞠了一躬就匆匆跑了。这种心悸让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连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甚至她不知道这种不安究竟源于何方。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校门外，迷茫而空洞。她开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在脑海中在想每一个相关的人、事。

　　苏父苏母在上班，昨天的时候还有报过平安，外公外婆在海南度假，中午的时候还有发过照片给苏谨行，管蔷薇在和口口口庆生，有口口口在管蔷薇也不会有问题，林朝昨天晚上也是一如既往互道晚安……

　　苏谨行忽的心痛，一种莫大的悲哀顺着她的心底涌动上来，只要一想到林朝的名字这样悲伤的情绪就无法自己。她似乎找到了让她不安的源头，于是她立刻拿出手机拨出来那串早已熟记于心的数字。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Sorry , the subscriber you dailed ……”苏谨行没等播报结束就挂了电话，不安的情绪越来越浓烈。苏谨行从来没有一次如此地迫切地想要看见一个人。

　　飞机渐入云层，蓟城的景象渐渐远去，雨城的风景缓缓而来。夜幕降临，绚丽多彩的霓虹灯凸显着雨城的金碧辉煌，临街的商铺里是琳琅满目的衣裳，春申江上闪烁着迷离的光芒，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人来人往，不知又有多少人会为此刻的景色而驻足欣赏。

　　如同苏谨行一样，再美的景色也入不得闭目之人的双眼。此刻的她只能靠着墙，然后缓缓地蹲在医院的走廊里，无力地抱膝将头埋入其中。任泪水模糊了视线，再也看不清眼前。

　　林朝跳楼了。

　　明明在凌晨的时候还和往常一样有说有笑的一个人，竟然在傍晚的时候就从楼上一跃而下。如流星划过，如花瓣凋零。那样骄傲的一个人，那样注重形象的一个人啊，就这样做出了这种选择。

　　苏谨行不敢相信那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明明一点预兆都不曾有过。因着林朝的身份，医院不敢怠慢，当然，也是为了摆脱责任就及时请来了警方。可是在场的目击证人们都说了，天台上只有他自己，就是他自己一跃而下，现场也没有任何撕打过或者第二个人存在过的痕迹。

　　那个男人，就在医院的顶楼张开了自己双臂，背部朝着地面坠落了下去。而在他掉落的同时，手机也四散破碎。苏谨行去的时候工作人员正在清理地上的鲜血。她不敢相信一刻钟之前，那个她喜欢的男生就躺在那里。苏谨行这才知道，原来林朝早就患上了重度抑郁症。

　　多么冷的天啊，林朝就那样躺在地上，是什么样的绝望能让他连一个最后的机会都不愿意给自己？那一天，是他的生日啊！

　　苏谨行在脑海中辗转反思，拼命去回想和林朝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

　　她不是为了寻求林朝的病究竟从何时开始的，而是在寻找，是否、曾经有那么一个可能救下他的契机却被她忽略遗弃。可是到最后她却悲哀地发现，林朝的决定离开是想要放过他自己，可是留下的人——苏谨行却再也不能放过自己了。

　　明明有那么多个可以寻求帮助的机会，可是到头来林朝却不曾和任何人提起过。也正是这时苏谨行才从林朝的医生那里得知原来在过去的一年里，林朝竟然有那么多次差点就成功离开的经历。

　　林朝到底是什么都没有和苏谨行说就选择了离开，苏谨行一片黯然，是否对于林朝来说，她从始至终也不过是一个身外人，事外客。也从始至终，苏谨行都不曾走进林朝的世界？苏谨行本以为自己会是不一样的。

　　懊恼、悔恨、自责、悲恸仿佛是一张巨网交织缠绕地让苏谨行无法喘息。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有早一点发现林朝的异常？但凡她多一分注意、多一分关心、多一分守护会不会结果就会不一样？

　　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就像是过去了的事永远都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林朝在ICU昏迷了三天，苏谨行就站在外面守了三日。

　　终于，在第四天的凌晨，朗月疏星，天光破晓，长夜将明。恢复意识的林朝终于被转入了普通病房。

　　那是苏谨行在林朝做出那样的抉择之后第一次与林朝的见面。林七和林九识趣地离开，将空间留给两个人。

　　苏谨行站在林朝的床边，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曾经她在脑海中想过无数次，如果林朝醒过来，她一定要问为什么他什么都不肯对自己说。可是当林朝真的醒过来的时候她却只剩下了满面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