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请回答》十页弓长

33、有朋自远方来

　　简宁来北京演出的时候已经是来年春天，到的那天是周五下午。

　　我直接翘了一节系主任的商业银行去机场接她。简宁酷酷的装扮让我差点没敢认，她内搭红色V领简约打底衫，戴着黑色报童帽，身穿黑色皮衣，蓝色牛仔裤，短皮靴。画着眼线，涂着红色唇彩，背着一把吉他，推着行李箱，箱子上搭着一件薄风衣。

　　“小宇”！她见我露出的惊喜表情，倒是让人熟悉。她丢下手里的皮箱，飞奔着往我身上扑了过来，我费力的接住像无尾熊一样扒在我身上的简宁。

　　“快下来，我要倒了”，简宁人虽从我身上跳了下来，还是用力的搂着我脖子，给了我一个结实的拥抱。

　　“从来没见她这么高兴过”。不远处走来一个男生，捡起了简宁丢在一旁的行李箱。男生高高瘦瘦的，留着及肩长发，戴着墨镜，文艺腔调十足。他身边还跟着三个人，一个胖胖的男生，下巴留着胡渣，戴着棒球帽。还有一个男生身材匀称，样貌普通，不是很引人注意。跟在后面的是一个女生，胖胖的看起来倒是很亲切。

　　“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吗”？长发男生将行李箱递还给简宁，唇边含着一抹笑意。虽然他戴着墨镜，我还是能感觉到他正好奇的打量着我

　　简宁接过他手里的行礼箱：“不给，你们再给带坏了”。我尴尬的想要和这几位陌生人打招呼，简宁却拉起我的手，径直把我拉走了。“我先走了，有事电话联系”。

　　“不和我们一起走吗？我们有车来接”。那个胖胖的女生喊道。

　　我在简宁耳边悄悄低语道：“我可没车，出租车我都打不起。你这么多东西，要不和他们一起走吧”。

　　简宁回头对那个女生回道：“不了，帆姐，你们不用管我，小宇来了”。转过头对我笑道：“没事，你有啥，我就跟你坐啥，东西也不多”。

　　“行，姐带你坐一回价值千万的交通工具，让你开开眼”。

　　出了地铁机场线，何晨已经等候在了出站口。

　　“小哥，变的越来越帅气喽”，简宁给了何晨一个拥抱，何晨有些腼腆的笑了。接过简宁的吉他和我俩手里的行李箱。简宁挎着我的胳膊，我们走在前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好像有一肚子的话说不完。

　　“来，让我们再次为简宁的巡演举杯，太厉害了”！

　　“小宇，你冷静点，我不是来巡演的。只是北京的几个酒吧有演出机会，帆姐带我们几个过来，不是多厉害的事”。简宁拉着我让我低调点，其实她已经给我解释好几遍了，只是我真心为她骄傲。

　　“不行，我是盲目的，盲目崇拜！何晨，你怎么一直在喝茶水，简宁都来了，咱们得喝酒”，我点了几瓶啤酒，先起了三瓶。

　　“我还是喝茶吧，两位喝多了耍酒疯我还能看着点。也不能真把人丢到北京来”，何晨没接我递过去的啤酒，还出言讽刺。

　　“你大爷，咱们这里酒量数你最差。一瓶啤酒都招架不住，还敢嘲笑我俩”。

　　“是，是，是，所以我有自知之明，不喝”，何晨软硬不吃，坚守自己的底线。

　　“你越来越像陶路和小杰了，也是好的不学。大哥，我求求你了，您学点好吧”，我给简宁和我倒上了啤酒。

　　“在此欢聚一堂的时刻，怎么能让另外两位缺席。手机，召唤马仔！他们吃不到也得让他们看着”。简宁掏出手机，沙雕五人组的□□群开始视频聊天。

　　“你晚上住哪啊”？我们吃完饭从簋街出来，我才想到问这个问题。

　　“听你安排啊”。简宁笑着看我。我脑袋一懵，我以为邀请他们来演出的酒吧会给他们安排住所的。

　　“去我们学校附近的宾馆开间房吧”，我看了一眼何晨，“你不用送我们了，你从这里回学校还近点，很晚了，我们两个人很安全的”。

　　到了学校附近才发现事情不简单，连跑了三家宾馆全都无房。对于她今晚可能无处可去的情况，简宁丝毫不放在心上，我腿都快跑断了，她在大厅低头玩手机，从第四家宾馆出来的时候我都已经绝望了。

　　“还是无房”？简宁收起手机，我垂头丧气的点点头。

　　“这又不是什么节日，怎么这么多住店的”，我扶着她的箱子看着马路上的车水马龙发愁，简宁却笑了，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大学附近的宾馆，周五预订不到酒店，这应该是常识吧”，在简宁的提点下，我立刻明白了问题的关键，脸瞬间涨红。再看着进进出出的年轻男女，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再看他们。

　　“那你还跟我来这，现在怎么办”？

　　“去你宿舍吧”，简宁背起吉他。

　　“我宿舍是单人床，就算有室友晚上不回来，没和人家打招呼也不好住人家的床铺吧”，我为难的说道。

　　“没事，咱俩挤挤就好了”。简宁推着我的肩膀，拉着我往学校走。

　　我室友简直太给面子了，都不在。

　　晚上洗完漱，熄了灯，我们并排躺在床上发呆，这种沉默不会让你觉得尴尬，想要打破。相反，会让你觉得安心舒服。

　　走廊里有脚步声，感应灯一闪一闪的亮了起来，给屋里带来一丝光亮。简宁侧过身抱住我，“小宇，我妈现在就在北京”。

　　灯灭了，屋子里再次陷入黑暗。

　　“咱们高中毕业的时候他们就来了。孙叔叔被调到了北京的医院，他们在这买了房。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临时改了志愿去了浙江”。

　　“你要去看看她吗”？

　　“不了，我上大学后就没再和她联系过，她给我的卡我也停掉了”。她的声音很平静，好像只是在和我讲一个故事。

　　我心里发酸，简宁收紧双臂，把我抱的更紧了。“小时候，她一不顺心就拿我撒气，我没恨她。小学的时候，因为她被同学排挤，我没恨她。初高中，她常年不在家不曾照顾我，我也没恨她”。即使面对我，也要在浓稠的夜里，她才敢小心翼翼的追忆这些过往，谈论心里的爱恨纠葛。“但是，随着她结婚，甚至安定下来，我开始恨她了”。

　　我伸手搂住简宁，拍着她的背安慰道：“都过去了”。这样的话安慰的不是她，而是我。这是她真实的人生，我却连听的勇气都没有。

　　“小宇，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简宁的脸埋在我的颈窝，声音发颤，这是一个提起来都让人畏惧的假设。

　　我一下下的抚着她的背，想弹开她心底的颤栗。“最怕成为她”！我的手顿住了，这个答案是我始料未及的。

　　“我会成为她吗”？

　　“她是她，你是你”。

　　当时我斩钉截铁的告诉她我心底的前半句，却留下了后半句，“你也是她，她也是你，其实已经分不开了”。多年以后，我最后悔的就是曾经为什么不把这句话讲完。

　　托简宁的福，我有幸去酒吧见识见识，简宁提前定了卡座，让我们去支持她的表演。我和何晨都没去过这种地方，战战兢兢的进门，前台领班询问了定位情况，我报上简宁。她派人领我们往里走，我们紧随其后。室内光线很暗，各色光柱摇晃的我眼花缭乱，靠近舞台的长形沙发上坐着一排排年轻女孩，盛装打扮！像橱柜里摆放的精巧商品，再美都透着一股子钱味。

　　星星两两的客人散落在四处，我背着双肩包亦步亦趋的跟着何晨，看谁都不像好人。

　　“这是简小姐给你们定的座位，表演11点开始，请稍后”。服务生看着我和何晨背着包贴心的询问：“存包处还有位置，两位要不要把包存一下”。

　　“不用了，不用了，谢谢”。

　　看着服务员走远，我才转头和何晨说：“我妈说包还是自己看着安全”，现在回想起来我都想给自己两巴掌，太丢人了。

　　服务员去而复返，用托盘端上了果盘和小吃，还有一瓶洋酒带着四瓶红茶。“我们没点东西”？我看着服务人员端上来的东西说道。

　　“这是含在卡座低消里的”，东西端上来后，他又转身走了。

　　我拿起红茶，正好有点口渴，打开喝了一口。

　　“那个能喝吗”？何晨有些担心的看着我。

　　服务人员端着酒具又回来了，打开洋酒往酒具里倒，看到我手里的红茶楞了一下，嘴角微微含笑。

　　“不能喝吗”？我观察到他脸上微不可查的神色变化，请教的问道。

　　“那个是…….”服务员欲言又止，“可以喝”，倒完洋酒后他逐瓶打开红茶兑进了酒具里，我脸有点热，默默的放下了红茶。

　　酒吧里震耳欲聋的音乐仿佛让我的心脏跟着共振，让我有一点难受。何晨坐在一边吃果盘，看起来也不太适应这种场合。人慢慢多了起来，明码标价的小姐姐们也开始登上舞台，分散到不同卡座，游刃有余的穿梭在人群中，开始她们的表演。

　　简宁的出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脸上冷冷的没有表情，她的神情动作完全不属于这里，却又奇妙的与这里融合了。她略施粉黛，却胜过浓妆艳抹，反而更添艳丽。看着这样的简宁我脑子里瞬间出现了一首歌，梅艳芳和张国荣合唱的《芳华绝代》。

　　“怕你甚么称王称霸来臣服我之下

　　银河艳星单人匹马胜过漫天烟花

　　唯独是

　　天姿国色不可一世

　　天生我高贵艳丽到底

　　颠倒众生吹灰不费”

　　“你们是不是不太适应这里”，这样的简宁让我觉得很陌生，我第一次清楚的认识到，和我在一起的她一直区别于其他人。

　　“还行，就是有点吵”。

　　简宁看着我笑，又看了一眼何晨打趣道：“何晨，你是不是把果盘当饭吃了”，一大盘果盘已经被何晨消灭了一半。

　　“要是陶路和小杰也在就好了”，何晨放下叉子，表情有些委屈，看着学霸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还觉得挺可爱的。

　　简宁从兜里掏出手机给我：“我马上要去候场，你要是无聊先玩会手机。你们要是不喜欢喝这些，还可以点别的”。简宁已经在用苹果4s了，当时的苹果开启了触屏手机的先河，无论从软件还是硬件都远超国产手机。可谁能想到，短短不到十年的时间。华为，小米等国产品牌逐渐崛起，诺基亚没搭上末班车，成了一代人的回忆，三星事故不断，成为移动炸弹禁上飞机，苹果失去乔布斯后故步自封。今年美国封锁华为，耍起流氓来脸都不要了。居然是因为科技的领先。

　　“嗯，你去吧”

　　“你们的包怎么没存一下，这样多麻烦”？简宁临走的时候好奇的问我。

　　“我妈说在外面要包不离身”。我打开简宁的手机开始玩游戏。

　　简宁走的时候交待了，服务生很快拿着酒单又过来了：“请问你们要加些什么？有几款鸡尾酒还是很适合女孩子的？要看一下吗”？

　　“不用了，我要一杯茶”。

　　“好的，不过可能要等一会，我们得烧一下热水”。我觉得服务生已经尽量保持克制了。何晨倒是从善如流的点了一款鸡尾酒。我顺势扫了一眼酒单，太贵了！服务员应该庆幸我不喝纯牛奶，否则就不是简单的烧开水了。

　　俄罗斯美女的开场舞瞬间点燃全场，dj把控节奏。很多人进入舞池随着音乐舞动身体，群魔乱舞！

　　游戏打了很多盘，才等到简宁出场。机场见到的长发文艺主唱卓治，胖胖小哥负责架子鼓，另一位则是键盘手。文艺小哥哥一出场就引发一众迷妹的欢呼掌声。简宁在台上冷冷的，酷酷的，完全和我认识的是两个人。

　　他们站好位置，简宁向着我们的方向浅浅微笑。“你说她看的清我们吗？她那那么亮，我们这里这么暗”。我在何晨耳边吼道。

　　何晨无奈的瞟了我一眼，“你关注错重点了吧，一般人对她这样的举动，第一反应不应该是感动吗”？

　　卓治声音意外的好听，我原以为他是普通文艺青年，只有文艺腔调的！卓治连唱两首歌，一首英文歌，以我的英文听力，当时都没听出来是啥，现在更不记得了，不过旋律很好，另外唱了一首《一直很安静》。唱完这两首歌后，男歌手举着话筒说道：“下一首有请我们乐队的贝斯手简宁”。

　　简宁接过话筒，“今天有两位好朋友到了现场”，我最受不了这种感谢的肉麻场面，浑身的尴尬不自在，整个人一点点的往椅子下滑。“还有两位没到”，她低头勾起唇角，怀里抱着贝斯，灯光打在她的身上，那么美！

　　“这首歌我练了很久，没别的，就是想谢谢你们”。

　　《七里香》的前奏一响，我就不争气的泪目了，蹲在桌子下面涕泪横流，伸手去够桌子上的纸巾。初中开始的一幕幕，像电影回放一样在脑中闪现。何晨弯下腰，又给我递了一张纸：“你干嘛躲在桌子底下哭”？

　　“我低调，不想成为万众瞩目，不行吗”？

　　那是我最后一次听《七里香》，从此以后避这首歌如同避蛇蝎。甚至再也不敢去周杰伦演唱会，就怕他的演唱曲目中有这首歌，而我会当场哭成个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