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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

  •   门被粗暴地推开,从玄关处传来惊天动地的响声。
      凛冽的寒风伴着细雪灌进屋里,周晋顾不上关门,急切地寻找着严郡的身影。
      屋里灯火通明,客厅的壁炉燃着木炭,火苗蹿动的光影像是活了一样,投在对面墙上。这里没有节日的氛围,角落里光秃秃地摆着一棵圣诞树,树梢上什么也没挂,树冠底下也没有成堆的礼物。但这里却也不像周晋以为的那样凄凉,一切都只是和往日没有区别而已——就像严郡一样。
      严郡站在客厅另一端的落地窗前,从那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周晋住的小楼。
      他刚刚挂掉电话,听见门口的声音,就转过来看。
      严郡面色从容,周晋看着他,觉得他就像山一样,永远稳定而安详地伫立在一方土地上——即使有人敲碎了他的岩壁,有人挖空了他的心,他也用葱郁的森林遮盖累累伤痕,依然立在那里。
      周晋心绪烦乱了一路,现在看见他,人生头一次有了流泪的冲动。
      严郡朝他走过来,相距还有五六步远,周晋就迎上去,像是急于确认什么般,用自己的唇覆上了严郡的唇。
      不是往日那样丝丝入扣的、有计划的撩拨,这个吻毫无章法,还伴随着周晋粗重的呼吸,好像此刻,他根本没有□□,更没有□□的冲动,亲吻只是为了和严郡肌肤相亲而已。
      严郡环抱他的后背,摸到西装上又冰又潮,覆满了冰渣。
      不知道这样大的风雪,周晋是怎么从赌场回来的。他前额的头发出门前明明用发胶很好地固定在脑后,现在沾湿了耷拉下来,散乱地遮住他的眼睛。
      严郡从没见过他脆弱的样子,像是一头还没长大、爪子还没足够锋利,已经受了伤的狮子。眼泪分明已经在打转了,要花很大的力气忍,才能忍住不哭,目光却还倔强地落在他脸上,一点也不挪开。
      被周晋这样盯着,严郡突然就心疼了。
      他从没有心疼过自己,更没有心疼过其他的谁;他以为周晋是世界上最坚强的那一类人,钉子凿穿了他们的脊梁,他们都还敢继续前行。
      但是现在,严郡对着周晋,只觉得疼惜。
      他替周晋拨开扎在眼睛里的头发,把它们捋到一边,问他怎么了。
      周晋摇摇头,转开脸。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股情绪来得莫名其妙,他嘴拙,又最不喜欢剖白内心,所以他说不出来。
      而且严郡的声音太温柔了,有抚慰人心的力量,周晋刚才还敢直视他的,听到他说话,反而心慌了。
      ——以前,遇到严郡之前,哪有人这样和他讲过话?
      “去把衣服换了,不要着凉。”严郡不逼他讲,拍拍他的背,嘱咐道。
      周晋自己往里走了几步,突然又转回头来。严郡这时看见了,周晋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严郡,我可不可以不跟你分开?”他问。
      他的声音里带着克制的哭腔。
      严郡不回答。
      周晋更焦急地追问:
      “我爱你啊,如果我爱你的话,我可不可以不跟你分开?”
      严郡很踌躇。他不想骗他,许一些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承诺,但他又是真的舍不得看见他这样。
      其实他不回答,周晋已经明白了。
      少年折回来抱他,一双有力的手臂死死环住他的腰,他说话的声音闷在严郡胸口,撞得严郡觉得胸口都在发疼。
      “如果非要分开的话,你能不能一直活着?”
      周晋的一生已经走过十七年,记事时母亲已经死了,父亲每天赌,自己都养不活,更不会养他,为他做的唯一两件事,一件是教会了他赌,还有一件是让他目睹了最恶心的死状。他没跟几个人有过温馨的联系——连活物都很少。
      应召女郎曾经是和他在一个世界里的人,他们为了活着,都要拼了命地往上爬,她那时坦率地和他调情,心底其实都是麻木和落寞,他和她虽然只有两面之缘,但他们惺惺相惜。
      现在她死了。
      再有就是严郡。
      没有谁比严郡更加鲜活地落在他的心里。
      [br]
      周晋到了最后,也不是自己换掉的衣服。
      他们在壁炉噼啪作响的客厅地毯上□□,严郡动作轻柔但坚定,他们都不出声,静默中只有肌肤摩擦的声音。这和以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周晋用下巴抵在严郡肩头,垂眸看他肩胛骨上的匕首纹身。
      原来,刀刃上那行小字写的是,“Everything turns out right, that’s what the world built on.”(一切事物都会被证明是对的,世界正是建立在此之上)
      周晋默念了三遍,他要把它记住。
      外面雪下得很大,太冷了。
      他们有壁炉,有毛毯,有新换的干爽的衣服。
      他们有彼此。
      后半夜,两个人都没有睡觉,也都没有到别的地方去。周晋裹着毯子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喝可可加棉花糖。
      以前没觉得这个玩意儿好喝,这次觉得了,可能因为这一杯是严郡给他做的。
      严郡坐在飘窗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弹吉他。他有时看着窗外被雪花遮挡的灯,有时看着周晋。
      周晋指了指吉他,故意问他:
      “你真的会弹吗?都听不出旋律。”
      “那次火灾以后就没再弹过了,”严郡说,“十年没练,当然不好听。”
      “你知道了?”
      “当然知道啊,你第二天回来之前我就知道了。”
      周晋有些难堪,觉得自己偷偷探听别人的事情也就罢了,还被逮现行。
      可是严郡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表示自己不介意
      “我给你表演一个,”他说,“表演一个……简单的吧。”
      说完,他清了清嗓子,弹着和弦唱起来。
      那是一首如今已经不太传唱的圣诞歌曲了,严郡记得,自己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经过布鲁克林街头一个披萨店的时候无意间听到它的。
      They looked up and saw a star(他们抬头看见星星)
      Shining in the East beyond them far(远远在东方闪耀)
      And to the earth it gave great light(赋予大地无上的光芒)
      And so it continued both day and night.(那光芒日夜持续)
      严郡柔声唱着这些歌词,心里想的却不是耶稣,而是眼前这个听他唱歌的少年。
      严郡安静弹琴的时候,和别的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他目光紧紧盯着琴弦,生怕找不准下一个和弦的位置一样,显得规规矩矩的,不太潇洒,但是认真得可爱。但收敛锋芒时,他让人觉得像陪自己长大的大哥哥,周晋没来由地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和他一起度过了不止几个月的时间。
      甚至不止几年。
      周晋贫瘠的想象力从来无法憧憬所有这些可能发生的美好,因此,眼前存在的一切对他来讲都是全新的,用得偿所愿这个词来概括,都觉得太过俗套了。
      周晋凑过去,俯身在吉他的琴盒边缘。
      他们在窗下亲吻。
      不是欲望,是誓约。
      严郡很久不过圣诞节了,但他觉得从这以后,也许可以重新过一过——如果还来得及的话。
      [br]
      圣诞过后,赌场恢复往日的热闹。
      周晋继续着自己的“事业”,盘算赚到手的钱,觉得就像是在倒数自己和严郡还能这样在一起的时间似的。
      如今严郡已经不会每一次都出现在他的赌局上,偶尔会在赌场里碰见,就算是遥遥相望,周晋也因为他脉脉含情的眼神而感到幸福。
      第一次品尝爱情的滋味,对他们两个都是如此新鲜。
      行人稀少的夜晚,他们从菟丝子步行去取车,故意把车停在远一点的地方,这样就能并肩走过宽阔的大道上,好像整座城市都属于他们。
      周晋想,自己是世界上第一个——或许还是唯一一个——能看到严郡在牵手时露出羞涩神情的人。
      只是短短的一瞬。
      然后严郡就会装作镇定地把他拉到自己身边,用一种类似保护的姿势环扣他的手指。
      整座城市,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彼此在牵手。
      有一天,严郡问他以后离开梅菲斯特,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周晋想了半天,挫败地发现除了这个销金窟,他对于世界的其他版图一无所知:没有概念,当然也产生不了什么向往。
      严郡和他说,阿尔卑斯山麓非常美,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然后对周晋讲了自己念大学的时候一个人到瑞士旅行的往事,说建在山坡上的城市洛桑,街区全都起伏狭窄,一定要走上坡顶才能看到朝另一端延伸的道路。
      周晋突然说,以后我们两个去那里住吧。
      严郡听了,就煞有介事地想一想,然后搂着周晋的肩,说:
      “有比那里更好的地方,叫因特拉肯。”
      “那我们就住到更好的地方。”
      周晋一边说,一边仰头用嘴唇碰一碰严郡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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