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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邪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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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在想什么?”
楚亦又问了,他似乎还没从人到神的转变中适应过来,神威压着金灿灿,让她不得不转头看他。
“别您啊您的了,用‘你’就行。”灿灿微笑道,“我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人,你知道的。”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源世界里去,首先情怪比鬼怪更难应付,其次面前这位新晋神明脑子指不定有什么大病,再者就是替身文学伤胃。
“您在说什么?”
他也回之以笑,只不过笑意下的压制更强了些,他们周边铺着厚厚一层近乎一米高的灰,随着结界的消失而滑落下来,他们就在灰烬之中,稳当当地挤在椅子里。
这太怪了。
“我说,吞噬体给你了,你还额外得到神力……”每说一个字,楚亦的神色就阴沉一点,灿灿停顿片刻,伸手捏捏他的脸,“被神力认可,并且可以跟吞噬体永远在一起,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灿灿有点坐立不安了,就跟这把椅子辣屁股似的,但她不自在却要忍着,在实力差距悬殊的状态下,挣扎反抗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我以为您想要离开我。”灿灿的主动接近,并未让楚亦的心情明朗起来,他紧皱眉头,不满道,“您是属于这里的,等您拥有完整的记忆后,您就会明白您是属于这里的。”
紫电丝线缠绕上灿灿的手腕,她没忍住朝后缩了下,躲开楚亦要摸她脸的手。
“没关系的,很快您就会明白……”楚亦像是自我安慰似的,盯着灿灿手腕上扎进她皮下并逐渐爬向她全身的丝线,又再次重复道,“您属于这里。”
【属于我】
直白的想法从丝线传到灿灿脑海里,她抬手甩了楚亦一巴掌,收手时被他抓住,他的手指触碰上她红了的手心。
灿灿立马说道:“不许舔。”
命令的语气顿时让楚亦僵住,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金灿灿已经命令不了任何人了,她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是生是死都拿捏在他的手里。
只好给他舔手了,灿灿在大腿面前果断放弃挣扎,还以为耳边终于可以清净了,可没想到她还得被迫听一个人的心声,不过楚亦听不清她的,那是不是说明外来生物不受这个世界规则控制呢。
“我不会死的。”手心又痒又湿,灿灿不明白有什么好舔的,她继续说,“对不起,我不该打你的。”
灿灿成功收回自己的手,她把沾了口水的那只手放在了楚亦的头上,抚摸着说:“我只是太害怕了,害怕你会伤害我。”
“我永远不会伤害您。”楚亦突然激动起来,“您不必再害怕了,我会保护您,您再多多信任我一些吧。”
他已经是跨坐在灿灿身上了,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袍传递过来,灿灿忽然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之前的情丝线只是法衣,取代她原来的衣服,现在情丝线已转移给楚亦,她也就换回了原本的衣服。
还好不是无衣物遮体,不然这得多折磨。
直到楚亦抱着她的腰,弓着背头靠在她肩上时,灿灿才意识到楚亦看似身材修长纤细,却也能把她的身影完全覆盖住,黏糊糊的气息勾着她的身体,她每动一下就能感觉自己被勾得更紧。
灿灿由上至下抚摸着楚亦的背,他的法袍明明看着厚实却薄如蝉翼,每一下抚摸都能使他颤抖,灿灿不得已停下摸背的动作,转而摸头,换来的是他更为松弛的身体状态。
好在法袍之下,楚亦穿着紧身长裤,墨绿色上金丝勾勒出紧绷的肌肉,这也说明他不是真正相信她。
“你现在不就在伤害我吗?”灿灿看着他,他正盯着她的嘴唇,她继续说,“不顾我的意愿,就把我困在这里,这难道不是伤害吗?”
他呆愣了会儿,从灿灿肩上抬起脑袋,手掌托着她的后颈俯视她,头发落下将月光挡住,一双碧绿眼眸亮得跟灯泡似的。
“只有在我身边,您才会是安全的。”他的情绪低落,声音轻柔,“我听到他们在商讨,要将您吞食,因为在他们眼中,您有过神力却不死,他们渴望得到神力。”
幸存者中的大部分人并不知道为什么神力者和那些脱体情怪们都爆裂死亡,他们只是在被血花浇到时,发现伤口愈合,就以为神力者的血肉能治愈伤痛。
灿灿感知到楚亦的丝线带给她的撕裂般的疼痛,她看见了吸食楚亦血液、啃咬楚亦肉身的人们,在金色的神光里,他们如野兽分食着楚亦,她诧异道:“怎么会这样?你不是变成神了吗?他们怎么敢吃掉神?”
“您忘了吗?他们内心深处的恐惧,死了。”楚亦轻声道。
情怪死亡,情绪死亡,人们同样也失去了对神的信仰。
因为他们的信仰,诞生于恐惧,诞生于对饥饿、疾病、战争等因素所导致的死亡之中。
灿灿撩开楚亦的头发朝外看去,他们就围在边上虎视眈眈,可一靠近就会被楚亦的结界弹开,但这透明的结界太小了,小到灿灿起来走两步就能把自己送入虎口。
“你不能把结界撑大一点吗?”灿灿问道,把他散落两侧的头发撩上去挂在他自己的耳后,“这样我压力很大。”
突然有人撞上结界,这时的结界又跟保鲜膜似的,非但没把人弹走,反而还让人贴近,裹着结界外衣的手抓着了灿灿的手臂,她看看楚亦,心知对方在等她被吓到然后投入他怀里,可她只是转头与那张脸对视,伸手戳进那人的双眼,听着对方尖叫离场。
她也差点被抓出结界外,揉着手臂看向楚亦,他却起身站在她面前。
“你不是说会保护我?”灿灿问道,也站起来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
“可您说我在伤害您。”他委屈道,指指那些等待时机的人们,“只要您在我身边,您就会安然无恙。”
选他,还是选择死亡?
楚亦给出两条路,事实上他对于灿灿选他很有把握,那些紫金情丝正向她传输一些被加工过的记忆,半真半假的记忆会让她相信,只有他才是她唯一的爱人。
但灿灿却转身就跑向人群,立刻就被人们包围,被撕咬着,她能听见楚亦愤怒的嘶喊,可神不能伤害人类。
“这是世界法则,楚亦得到了神力,也失去了自由,一旦他向人类开火,他就会成为堕神,会被放逐至属于他的禁地。”蕉黄小蛇如是说,“……枯水林是我的禁地。”
“跟我没关系,我都要死了。”灿灿断断续续说完这句话,就被人咬破喉咙,死了。
死前的时间似乎变得很漫长,灿灿没见楚亦来救她,而他给她的记忆都因为掌管记忆的遗忘神在,所以灿灿不像当事人,而像是一位看客,看完了她亦真亦假的人生。
对于本世界金灿灿来说是虚假的人生,可对于源世界的灿灿来说却是真实的人生。
复制了她本人的生活轨迹,剔除情怪的存在,并且给了本世界金灿灿一双通灵眸。
灿灿有瞬间的恐惧,似乎有谁在窥视着她的生活,并且能自由地从一个世界向另一个世界传送信息,她不认为楚亦个人有通天的本领能偷窥到异世界,因此只能是某个超脱人类的存在。
不过她的惧怕也在流失,如今她只能感受到被血浸湿的灰白地里,握住她手的那人,是楚燃。
原来楚亦并未收回他离体的爱,那他装成爱她的样子,目的是要她死吗?
也许是的,毕竟本世界只承认一位神明,只有上任神明彻底死去,新神才能真正继承神位。
真理眼挂在高空,记录着新旧神明的更替。
旧神甘愿以身渡人,以神之血肉洗去凡尘罪恶,神魂化为清风绿意,永保众生。——《后世记》
“这都记录的什么?”许善清一掌拍开正在投影中的真理眼,“我们都清楚得很,那小妮子根本就是被害的。”
“许善清,你能够复活都是因为我们伟大的神!”消从皮质黄沙发上站起来,指着许善清发出警告,“你最好对神保持敬意。”
“敬意?我敬你大爷。”许善清撸起袖子,推开挡道的消,质问那位站在露台上的神,“楚亦,你把所有神力者都复活了,那金灿灿呢?”
此时正有第一缕阳光落在楚亦身上,墨绿法衣在金黄晨光下,一点一点被神力染成白金色,他并未作答。
“我问你,金灿灿呢?”得不到回应的许善清,即将要跨出隔离露台与室内的分界线时被陈娇士拦下。
“许女士,正如你所看到的那样,旧神用尽最后的力量,清洗了世间污秽……”
“放你狗屁。”打断陈娇士的话,许善清已被愤怒冲昏头脑,“陈娇士,你可真是头白眼狼啊,如果不是金灿灿捡的你,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男的身下呢,还有你……”
被指到的人站在阴影里靠着墙,随着许善清的话抬起头,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大背头此刻松散,他双手插在皮夹克的兜里,冷哼一声。
“最可恶的就是你,程繁。”许善清掏出布袋包里的纸片就向他扔去,“是你直接导致了金灿灿的死亡,如果她没死,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你他妈入戏太深了吧。”男人接住纸片,不耐烦地塞进衣兜,捋了捋头发,“从一开始我们就是被指派接近金灿灿的,让她崩溃是我们的任务,她是神,可她太老了,这个世界跟以前不一样了,人类社会在进步,她已经跟不上世界的发展了,我们需要新的神明。”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弑神计划,而一切都完美地按照计划执行了。
“对,我们需要新神来领导我们,而不是一具只知道吞噬战斗的空壳。”消在后面冷冷发声,转而面露崇敬,“神主赐予我们更为长久的寿命,从此以后不会再有自然死亡,而神力之源就在我们脚下,向世人开放,所有被神力认可的人都能成为神使。”
洁白无瑕的神源核心被包裹在这座城市中心的神殿里的光团中,光团抽出丝线,游走在城市各地,挑选着被自己看中的人,赐予神力,并以人类反馈的虔诚信仰为补给,充实自身的神力,而那些拥有神力的人,被称为神使。
“你们还是人吗?”许善清不可置信,连连后退,“你们就没有一点人性吗?”
“你也好意思来指责我们?”消靠近许善清,说道,“别忘了,你也是受益者,你看看你穿的,你戴的,还有你身上涌动的神力,都是你靠吃金灿灿吃出来的,说到底,你跟我们没区别。”
“可我没想过要她死啊!”许善清喊完,忽然开始扯自己衣物,“我跟你们不一样……不一样……”
“别撕了,那是神力受你内心欲望的影响所呈现出来的样子。”消握住许善清手,不让她继续撕扯衣物,“现在的你,会想再回到过去吗?回到那个躲在角落里捡垃圾吃的过去吗?”
许善清呆愣着,眼泪涌出眼眶,她甩开消的手,哭着跑向露台。
她说:“你们都是凶手。”
与神擦肩而过时,她看见背对晨光的神脸上的脆弱,神传达给她的孤独像是推手,助推她的掉落,她听见风声猛烈,听见身骨断裂,听见死后精神世界里的灿灿见到她,抱着她时嘟囔的“我好想你啊”。
【我好想你啊,灿灿。】
她嘴唇轻微动了下,却说不出这句话。
“许女士!”陈娇士叫道,在消原地消失后跑向楼下。
程繁也跟着走到露台边缘,一手撑着白石护栏,转头看楚亦,问道:“你看起来不太高兴,为什么?你不是得到你想要的了吗?”
没得到楚亦的回答,程繁摇摇头,跳下露台,之后楚亦才轻声说:“我想要的……是爱。”
他不理会楼下传来的吵闹声,慢慢朝室内走去,走过分割室内与露台的那条线后,原本摆放着办公红木长桌与紫木衫书架的房间,变成了由紫丝线构成的以无暇白为底色的空间。
“他们以为附着在他们身上的是神力……”他对着地上一滩烂肉泥说道,“可惜那不是神力。”
肉泥悲鸣不停,蠕动的肉触一直在试图触碰到什么。
“那是吞噬。”
裹上柔软的外衣,恶就成了神。
“我只是把从他们那里收集来的恶还给他们。”
他伸手触摸安抚肉泥,肉泥却叫得更加凄惨。
“我以为得到信仰就能得到爱,可信仰却不等于爱。”
他抱起肉泥,想把它塞进身体里,但肉泥却长出手脚跳出他的怀抱,在他眼前长成他自己的模样。
“为什么你不愿意回到我的体内?我们是一体的。”
肉泥只短暂地维持了一会儿人身,嘴唇动了动,再次松软变回肉泥。
“灿灿……灿灿……你还想她干什么?她根本就不在乎我们……”
肉泥又开始哭泣,楚亦转身走出这座神殿,他后知后觉道:“原来自始至终,我们想要的都只有那个人的爱,可我不会再回到那个时候了。”
“我不会再祈求一个人的爱。”
因为他的渴望已经变作肉泥被永远封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