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往昔》姜木栖

2、无关风月．下

　　7.我藏起了所有的表情
　　在看不见他的日子里，我总是想起他平日里的样子。平时的他，不管做什么都是随意淡然的，那种感觉就像是不论做什么他都可以游刃有余，也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可以让他在意；他对待所有人都礼貌温和，清隽眉眼中却是隐隐透露着疏离。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温和礼貌却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我常常会想，什么样的人能被他纳入自己的世界中呢？

　　而在分班后不知道他消息的我，只能努力的学习，把所有空闲的时间用来做习题，背英语。也许会在某个思想开小差的时间里想象着他转笔思考问题的样子，会猜测他在做什么。然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在做数学题的时候也会开始转着我手中的笔，在背书的时候也会用右手食指轻轻点着笔杆；渐渐的我不再和人交往，我总是独自吃饭，独自去图书馆，独自走在那条青石板小路上…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难过时再也没有人可以诉说，听到好听的音乐时再也没有人可以分享。我没能走进他的世界，却把自己活成了一个人。

　　我啊，活在了自己的世界中，慢慢把自己活成了他的样子，何其有幸，何其可悲。

　　我又想起了他清隽的眉眼，清冷的模样，于是我慢慢收起嘴角，不自觉地藏起了所有的表情。

　　于是别人都说，文三的姜来啊，是个成绩很好却很冷漠的女孩子。

　　8.他不知道
　　我从来没有想过，在高一第一学期结束到高三第一个学期即将结束的这段时间里，我会一次都遇不到他。

　　上帝总是喜欢跟你开玩笑，在你以为他会优待你的时候，他却总是给你很多失望。我曾一次次的走在去图书馆必经的青石板小路上，也曾花过我所有空闲的时间去到图书馆，我在不同的时间段走过学校不同的地方，渴望寻找他的身影，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生来运气就不好，还是上帝不喜欢我这个小孩，所以故意不让我如愿，总之，我确实一次都没有遇到过他，仿佛他的存在只是我的一个幻想。

　　但是我确实可以在每次考试之后的理科成绩公告中找到他的名字，他总是在第一位。这时，当我在旁边的文科成绩公告的第一个位置找到自己的名字时，我总会得到一些安慰。我想，他的名字和我的名字是排在一起的啊，真好。但是我又会想，在这快两年的时间里，他会不会已经忘记了我的名字呢？也许，他根本不知道在旁边的公告上，和他并排列在一起的名字是我啊。

　　有时候我也会发现，在这两年的时间里，我变得越来越孤僻，越来越沉默了；我会屏蔽很多无关紧要的人和物，听见的声音越来越少，看见的景物也越来越少，我的世界仿佛变成了一片空白，空茫茫的，静得可怕。我并不喜欢这样的我，因为我觉得他也不会喜欢这样的他。于是我拼命地想要改变我自己，想让自己变得热闹一些，开朗一些，和以前一样。但是我发现，我好像已经忘记了遇见他以前的我是怎么样的了。

　　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并不是活成了我曾以为的他的样子，而是活成了一个世界里只有他的人。我努力学习，因为他；我拼命地想要改变，因为他；连我去什么地方，读什么书，也是因为他。

　　姜来啊，这样的你，他知道吗？
　　他不知道。

　　9.他说：姜来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变得那么脆弱。在以前的十几年间，我从来没有那样的脆弱过，仿佛只要风一吹，我的世界就会立马塌了。

　　那是我高三第一学期最后一次去图书馆，我找到那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却是什么书都没有拿出来。我不知道我究竟为什么要来，不知道我究竟在执着什么，但是我还是来了。我用右手支住脑袋，朝左往窗外看去。我在期待什么？也许我什么都没期待，我已经认定了我是上帝最不喜欢的小孩儿。

　　从窗子看到他的脸的那一刻，我在想什么呢？我好像什么都没想。甚至当他模糊的侧脸从窗前消失了，我还愣在那个位置上。

　　我突然站起，不管不顾地冲出了图书馆，我在小路上跑，就想见到他。是他吗？是他啊！我用生平最快的速度跑到那个窗子外面，没有啊！我往四处环顾，没有他啊！没有他……

　　我突然控制不住我自己，我哭了，蹲在地上号啕大哭，在我懂事后从来没有那样哭过，那天我却像是失去了最心爱的玩具的孩子一样，号啕大哭。

　　我不知道我蹲在那里哭了多久。但是当我重新走在那条青石板小路上时，我看见我的影子变得细长。我颓丧地走着，心里很难过，是我的幻想吗？其实他并没有从那扇窗子外走过？嗯，真的是很难过啊。我看着青石板小路上那颗小石子，用脚踢了踢，回去吧，我想。

　　“姜来？”那是一个很清冷的声音，但我听到的瞬间便哭了，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滑落，滴在小路上。

　　我不敢转身看他。不知道是因为我不想让他看见我哭的样子，还是因为害怕这也是我的幻想。

　　我听见他的脚步声，他一步一步走近我，然后走到我的前面，我才意识到这是真的，他真的在我身后，并且走到了我面前。我立马低下头，我的样子一定很丑吧。

　　他说：“你怎么了？”是啊，我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他，我用手把眼泪擦干，然后抬头对他笑。我对他摇了摇头。

　　我想，我一定笑得很难看。其实我多想和他说，我只是太想见你了，在无数次的希望落空后，突然见到你，我反而不敢相信了。

　　10.他和我，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天是怎么结束的，我忘了。但是我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我做错了。

　　我确实做错了。我不该因为他而冷落自己，不该因为他将自己活成封闭的样子，不该因为他让自己如此难过，如此颓丧。但是尽管我知道我自己做错了，我还是难以放弃，甚至觉得，就是因为他，我才能变成如今优秀的自己。

　　是的，我始终坚持着，我一定会考上和他一样的学校，是的，我还想继续活在有他的空气中，活在可能会遇见他的地方。

　　从那天以后，我开始收敛自己忧伤的情绪，变得更加努力。我总是想起他那天低头看我时清隽的眉眼，想起他唤我名字时清冷的声音。我想，我要更加努力才行，我要更加努力才能追上他。

　　在以后的很多年，我都会想起这一段拼命学习的时光。别人总是说他们的高三怎样怎样的累，怎样怎样的苦，我反而没有感觉，我只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在那一堆堆做不完的卷子中悄然而去。而我的少年，我曾经以为我离他越来越近，却还是没有想到，他和我之间的距离，根本就跨越不了。

　　……

　　高考结束的那一天，很多人把他们的卷子和书都扔了，撕成碎片从窗子抛下了楼。那一天，所有老师都很宽容，他们原谅了我们因为喜悦而做出来的幼稚行为。而我并没有扔下它们。我把那些卷子和书一起整理好，然后全部带回了家。我也不敢送给别人，因为我知道，那些书里边写满了我对他的执念。我不敢也不想被别人窥探，于是我把它们锁进了柜子里，永远封存。

　　我知道我有实力追上他的脚步。但是我却没有想到命运会和我开那么大一个玩笑，让我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他没有念我所知道的任何一个大学，他去了大洋彼岸，那个美丽富饶的国家，那个离我很远很远的国家。

　　我知道，我真的错了，错的离谱。

　　他和我，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11.姜来，没有将来
　　我去了哪里呢？我去了他出生的城市。那是一个很古老的城市，到处都有古老的建筑，艺术气息浓厚的景物。

　　那年我十八岁，我孤身来到这个城市，拖着行李走出机场时，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突然抑制不住地哭了。

　　我来到了你的城市，呼吸你呼吸过的空气，走过你走过的地方，可是这偌大的城市啊，却没有你的身影，于是我呼吸的空气都变得苦涩，看到的景物都变得模糊。

　　不过，我最终还是爱上了这个没有你的城市。因为她抚育了你，所以我把我的以后都交给她。

　　我度过了四年听不到他消息的日子，也已经习惯了没有目的的生活，我依旧是一个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经过了时间的沉淀，他对我来说是什么呢？也许连过客都算不上。这么多年了，也许他早已忘记我，但是我却始终记得他，记得他的眉眼，他的声音，我甚至已经改不了我那些和他一样的小习惯了。

　　姜来这个人没有存在过他的世界中，但是姜来的世界里却全部都是他，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以前妈妈和我说，给我取名姜来，是希望我能有一个美好幸福的将来。

　　可是，妈妈，你不知道，姜来的将来已经随那个男孩的离去淹死在了大洋中。

　　姜来，没有将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