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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3 归林 ...

  •   从食堂出来才只有十一点半,两位充满活力的年轻人又愉快地相约去了趟超市。待到各自拎着两大包爬回宿舍的时候,苏苡竹和安一岫已经像两个普通的小女生一样亲密无间了。

      苏苡竹撕开两包挂钩,把宿舍里顺手的地方贴了个遍。一个卡通挂钩被固定在安一岫的衣柜门上,柜子的主人动作随意地抬起了头,看见笑容灿烂的美少女战士的一瞬,又极为礼貌地低下头去保持沉默,没有让嘴里那个字蹦出来。

      苏苡竹:“……你以为我喜欢这个?超市里只有这种,我也不想买啊!”

      安一岫脸埋得更低了,仔细一看似乎在忍着什么。她沉默一会,抬手指着自己拎回来还没动过的两大袋东西:

      “需要什么,直接拿。”

      ?还能有比我想得更周到的吗?还有比我逛超市更细心的吗?我好歹也住过三年校,没有生活不能自理啊?看不起谁呢这是?

      自夸三连完毕,苏苡竹疑惑地走上前,毫不矫情地直接打开了其中一袋——好几打简约风金属挂钩亮瞎了她的眼:“……”在?打脸这种事为什么不趁早?

      忍着口吐芬芳的冲动把这些挂钩统统拿出来,丢在桌子上,苏苡竹再往袋子里一看,愣住了:多到数不清的冰贴,密密麻麻地挤在购物袋里,目测占了大半袋的空间。

      这……

      苏苡竹立刻回想起两人牵手时对方右手的触感——没有滚烫,但温度正好;连指尖和手心都是干燥清爽的。和她一样,不是热性体质;但出汗不多,不像她,气温过高的时候会嗖嗖冒冷汗。应该是一个体质健康且体温控制系统功能正常的人,为了一个军训,没必要买这么多的冰贴。难道……是给她买的吗?

      苏苡竹双手还放在袋子的提手上,回过头,呆呆地看着新室友。饶是她聪明异常,此刻也看不透安一岫的意图。

      安一岫似乎就等她看过来,说话缓慢又带着笑意。

      “你在观察,我也是。但我相信我们都没有恶意,你觉得呢?就当对你慷慨与我分享宿舍的报答之一吧。——至于挂钩?”她轻笑出声,伸手摸了摸状元小姐毛绒绒的发顶,“可爱的小朋友,一米六以上的值域,我想你还没有领略过吧?真遗憾。不过更遗憾的是,就算你快要到达了,也依旧赶不上我。一米七五,了解一下,横扫超市所有货架的标准高度。”

      一瞬间,所有理智回笼,感动灰飞烟灭。苏苡竹的大刀按不住了。至于吗!她开学前刚刚量过,净身高一米五九点五!真的只差一点点了啊!这人太恶劣了!嘲讽加摸头,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

      安一岫放下手,含笑看着气成一只蒸汽锅的小朋友。她皮肤很白,是偏冷调的,配上一张经常没有表情的脸,平时看着高冷;现在,小朋友正气鼓鼓地瞪着自己,脸蛋泛着可爱的粉色,每一根绒毛都纤毫毕现。她当真是一个活泼可爱有生气的……小朋友。她心念一动,手已经到了小朋友的脸上,不受控制地捏了两把。

      苏苡竹:……
      安一岫:……

      几秒以后,安一岫摸着脸上狠狠掐出来的指印,暗搓搓龇牙咧嘴了一小会。她无声又无奈地笑笑,拎起装着冰贴的袋子,把它放在苏苡竹桌边的地上,又走去拉上窗帘,跟某个气急败坏甩掉拖鞋的小朋友动作一致地爬上床,安静地躺好。

      很快,宿舍里归于寂静。室外的温度稳定上升,日光渐盛,室内却一直保持着昏暗的光线和宜人的温度。空调持续而无声地运行着,安抚着躁动的心,带着它进入安稳无虞的梦乡。

      下午两点四十五,两人手拉着手走进高一(1)班。此时正人多热闹,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找到座位坐下了,正在和自己前后左右的同学聊天谈笑,还有来串班的趴在窗沿上。加诸无数张桌椅摇晃和与地面摩擦聚少成多而产生的嗡嗡声,教室里闹哄哄的,空气都无比活泼。

      苏苡竹抬眼一扫,在一片混乱中瞬间锁定教室中间唯二连在一起的空座位,和安一岫交换了眼神,两人一起慢悠悠踱过去,放下书包坐好。

      课桌看上去都是崭新的,桌面和桌肚都很干净;书包里东西也不多,一下就整理好了。苏苡竹转过头把书包挂在椅背上时,后排正在聊天的两个人看见她,愣住了。苏苡竹无意攀谈,正想转回去,其中一个男生反应过来,对着她笑了笑:“你好,同学,可以认识一下吗?我叫顾汀,汀兰的汀。”

      对方都开口了,当然没有不理之理。苏苡竹点点头:“你好。我叫苏苡竹,苡米的苡。”

      ……完了?这是把天聊死的节奏啊?顾汀在心里哀嚎。适时,另一位男生安静地听完了两人毫无营养的对白,一双眼睁得老大,震惊之态毫不掩饰;不过他没有大喊大叫,而是把呐喊都压在喉咙里:

      “沃去,你就是咱们市中考状元?靠厉害了啊!还是个漂亮姑娘!以我今天对全年级妹子的观察,这届段花你很有希望啊!”说着又激动地拍拍身旁的顾汀,“咱们班这是走了什么大运,这么好一妹子!咳咳姑娘你好,刚刚光顾着夸你了,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余枫,‘枫叶红于二月花’的‘枫’!”

      顾汀:“欸?怎么跟和我说的不一样啊?还有,你是不是念错诗了?应该是‘停车……’”

      余枫立刻捂住他的嘴,摁着他的头,咬牙切齿地低声说:“你倒是敢接着说!你不要面子,我还要呢!人姑娘面前耍流氓,你缺心眼儿呢吧?”

      顾汀恍然大悟,连忙打哈哈道:“哎呀同学,咱们这就算认识了吧?认识了就是缘分啊,要不咱聊个三五块的?”

      余枫一头栽进桌肚,卒。

      对面的苏苡竹看着这俩宛若逗哏捧哏的活宝,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习惯对陌生人高冷,但从不对任何人高傲,因为她没觉得自己的能力值得高傲;况且大家是互相交换过名字的前后桌,又没有恶意,她自然会好好相处。

      心念一转,她抬手兜住新室友兼新同桌的肩膀,拖着她转过身:“这是我同桌安一岫——窗中列远岫,庭际俯乔林。你们聊,你们聊。”

      将新同桌拖入这场尬聊,苏苡竹毫无心理负担,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地转了回去,只有耸动的肩膀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突然被迫对视的三人:……缘分,都是缘分。

      三点整的铃打响,一位身着短袖白衬衫和黑色西裤的男教师走入教室。同学们立刻开始骚动,起哄声此起彼伏。这倒不是因为他温和儒雅的面容和高大清瘦的身形,而是他身上的衬衫和同学们即将要领到的校服款式非常相似,再加上年轻的外貌,乍一看,竟真像个高中生。在一众穿着色彩斑斓、年轻朝气天真烂漫的真·高中生面前,他也丝毫没有被比下去的大龄感。

      大家纷纷带着善意的好奇和欣赏打量他。有小女生脸红了。男老师看着孩子们,笑意清俊温和,没有打断他们的动作。如此大方的态度和亲民的做派,在学生中激起了无数好感。

      待到全班渐渐安静,他把手里的文件夹放在讲台上,从粉笔盒里拈了一支完整的白粉笔,转身在黑板上从容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字迹清秀疏朗,又透着些许力道,一如他温和悦耳的声音:

      “我叫顾尔言,教语文,是你们的班主任。很高兴见到你们。你们都是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的少年,能够相遇,吾之有幸。现一年为期,亦师亦友,互相扶持,互相尊重,我期待看到我们共同的进步。”

      新班主任不但长相亲民,这态度也是一等一的好,想象中又臭又长的裹脚布式发言和官僚气死板说教统统没有,可谓执教为民之典范。大家噼噼啪啪鼓掌叫好。
      苏苡竹后桌的两人尤其得劲,鼓掌是顾汀起的头,叫好是余枫开的嗓,两人密切配合,跟随者众,带起了全班的节奏和氛围,活像carry全场的DJ兄弟。
      如此杰出的搞事能力和控场能力,引得站在满堂彩中的顾尔言朝这个方向多看了一眼,嘴角微勾。苏苡竹自然注意到,和安一岫交换一个眼神,彼此间含笑不语。

      顾尔言简练发言之后,又讲了军训和开学的一些注意事项,然后擦去黑板上自己的名字,就到了自我介绍和选举班委环节。

      一班是理化强化班,同学的社交能力比起其他班来说普遍有不足;又是刚开学,彼此之间不太熟悉,因此大家都有些放不开。加诸许多人抱着观望的态度,一时间竟无人愿做出头鸟。
      苏苡竹也是观望者之一。不过她连躲都不敢躲得很明显,只敛下视线盯着前桌的凳子腿,不时看一眼同桌,面上还要一派自然,半点心虚慌乱都无——一个普普通通、既不张扬也不排外的小透明形象“跃然纸上”。

      菩萨保佑佛祖保佑圣母玛利亚保佑,这样老师总不会再注意到我,然后点我第一个自我介绍了吧。

      顾尔言毫不意外地看着互相打量、欲言又止的同学们。短暂的无声过后,他抿唇笑笑,目光定在苏苡竹这排。

      !!!没用吗?又被看穿了?!苏苡竹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只听顾尔言笑着说:

      “那个短袖上有暴走漫画logo的男生,”正和顾汀眉来眼去的余枫惊讶抬头,“对,就是你,你先来吧,给大家做个榜样。”

      事实证明,顾尔言的眼光相当准确。顶着全班注目的余枫淡定起身,表情轻松自然,步伐从容,带着小男生特有的“装帅”气质,特别吸引小女生的眼球。余枫在黑板上潇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转身时,还笑容灿烂地朝台下抛了个电眼,顾汀接着他吹了个口哨。同学们都笑了,紧张的氛围顿时消弭。

      “大家好,我是余枫,余光中的余,枫桥夜泊的枫。我的爱好是打篮球看漫画玩游戏,还有交朋友。大家有事都可以找我帮忙,来了就都是兄弟姐妹,我一定为你们两肋插刀!”

      “好!”顾汀在掌声中大喊,“枫兄真义气!”全班又大笑,顾尔言也忍不住笑出声。现在的小孩,一个个都挺有趣。

      余枫一下,顾汀立刻跑了上去,刷刷几笔写完名字,眉飞色舞:

      “大家好!我是顾汀,顾炎武的顾,岸芷汀兰的汀,爱好篮球漫画游戏,想一起的都来,我特别欢迎!当然,班上的学霸们学习,也要记得叫上我!我最爱学习!”

      余枫立马大喊:“丁丁,一起学习学习啊!”笑声变成了哄闹。这俩“活宝”一逗,氛围彻底被调动起来,马上又有活跃的男生上台,然后紧接着下一个……顾尔言眼里满是欣慰。

      掌声响起又落下,同学上台又下台,不论是外向的男生还是羞涩的女生……黑板上字迹各异的签名越来越多,男生尽量往高处写,把下半块黑板留给个子偏矮的女生们。大家兴奋地数着黑板上的名字:“……四十六,四十七,四十八!”

      顾尔言站在讲台一侧,目光落在了小巧可爱、面色微红的小女孩身上,笑意温和,带着欣赏和喜爱:

      “终于到你了,来吧。”

      同学们:???什么叫“终于”?这姑娘什么来头?
      苏苡竹:?为什么我不是最后一个?
      猝不及防,苏苡竹心里疑惑,紧张突然被放大,颤巍巍地起身,在大家带着疑惑和期待的注视中小步走上讲台。她擦了擦手心里的汗,捏起粉笔,顿了好一会,才在黑板最后剩余的空隙中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竖钩出锋,全班一静,随后起哄声惊天动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四面八方而来的炽热目光有如实质,巨大的声音又像惊雷一般,让她脑袋刺痛,片刻放空,产生了熟悉的不自在感。苏苡竹不知所措地红了脸,咬着下唇,半侧着身子对着台下,两只手不安地绞在一起。
      他们没有恶意,没有恶意,没有……她在心里呐喊着,虎牙几乎要刺破嘴唇,痛感在脑中形成一个清晰的焦点,勉强拉回了欲落荒而逃的理智。

      她的动作和神态落在众人眼里,就是纯粹的羞涩和不善言辞的表现。如此娇憨可爱的学霸还挺招人喜欢,大家发出善意的笑声,余枫和顾汀带头鼓掌,给她鼓励。

      苏苡竹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也忘了自己是怎么下来的,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恍恍惚惚地,她慢慢低下头,把脑袋埋在臂弯里,滚烫发红的耳尖紧贴微凉的小臂,指腹在掌心深深的掐痕上无意识地摩挲,好像感受不到痛苦一般,只是机械地蜷起身体,试图寻找更多的保护。

      ……

      她陷入绝对黑暗,四肢冰冷,头皮发麻,悲痛和恐惧排山倒海而来,堵住她的口鼻耳,从每一个大张的毛孔里钻进去,在每一条或粗或细的神经里游窜。她不能动弹,只能任由恶意如同张牙舞爪的触手,缠绕满身,毫不留情地将她拖入深渊,沉沦与共,万劫不复。

      那一道道毫不掩饰的充满恶意的目光……就像利剑一样……她不敢,也无法与之对视,仿佛它们能刺穿自己的身体,让心脏痛苦颤抖。每一柄利剑的背后都是一个肆意作恶的丑陋灵魂,而言为心声,又有多少淬毒的字词因此游于人世。之前她从不知道,原来世界上除了诛心的诅咒和骇人的巴掌,还有能展现人性如此肮脏一面的事物。
      所有的决绝离别、所有的午夜啼血,没有一句饱含轻蔑、嫉妒、流言、孤立的恶语是无辜的。

      “切,又拿第一了不起啊?你看她那样子,傲得要死,在她眼里我们什么都不是咯!她怎么会和我们这样的笨蛋玩呢?那我们也不要和她这样自命清高的贱.人玩好了。”
      “呵呵,谁知道她这些成绩怎么来的。听说她和老师的关系都很好,说不定……没准还有‘那个’关系呢!反正,说她没问题,谁信啊?”
      “哎哟,这哪里是她一个人的问题啦,这是他们家的‘优良传统’啦~她姐姐是外面垃圾堆里捡来的;她妈不知道和多少野男人鬼混生了她,后来不知道得什么病死了;她嘛,又是一个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贱.人,小小年纪,就学她妈不干不净,不过也对——没爹没娘的小孩就这么没教养~一家子都那么脏,我们还是离远点吧,省得沾上什么脏东西,晦气!”
      “就是!晦气!走开!哟,你这是什么眼神?!呵呵,不装了啊?哈,大家都来看看,看看这个小贱.人的真面目!”
      “你不是和老师关系很好吗?你不是都让老师捧自己踩我们的吗?你怎么不去找老师啊?还在这里哭,呵呵,装什么柔弱呢!到时候又冤枉我们欺负你了,让老师心疼你,帮你撑腰,倒打一耙,这手段真是高明啊!”
      “哟!你们在聊什么呢?哦~小贱.人又考了第一名啊,真是了不起呢~不愧是没爹没妈的小贱.人,这我们哪里比得过呢~”
      “哈哈哈哈哈哈……”
      “……”

      她的灵魂仿佛被劈成两半,一半游离于身体之外,对记忆和幻象不为所动地围观和分析;另一半困厄于极恶之境,痛苦地挣扎呼喊,因为无人知晓和无人救赎而满心绝望。

      如此善恶不分,如此毫无悔意,分明与年龄无关,就是根植于心的极度自私和冷漠。小时候偷针,长大了偷金,没有外界的引导和善意的灌溉,这些扭曲的心灵永远不会开出美丽的花朵。

      只是……道理我都知道,但为什么……要我来承受所有……我已经很不幸了,为什么还要撕开我的鳞鳞伤口,把涂满恶毒的刀子狠扎进去?我与他们有什么仇恨?我又做错了什么?当我在艰难地维持着良知,信任着公平,向往着光明的时候,生活给了我什么,又给了他们什么?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良知、公平、光明可言?我不明白!

      难道,是因为我本不该存在吗?我给最亲爱的人带来了苦厄,我看着她走向深渊,不,是我把她推下去的……都是我的错……若我从未到过这世上,是不是……

      双眼突然被温暖裹住,蔓延至鼻梁的湿意被纸巾轻轻擦去。感受到手心睫毛的颤动,安一岫抬起手,干净的纸巾再次覆上她泪水涟涟的眼睛。

      被拉出噩梦的巨大落差感使苏苡竹浑身发软脱力,心跳犹如擂鼓,冷汗打湿了后背;但清醒时的她是极度冷静的,昏暗的光线透过纸巾映入眼帘,瞬间击退了黑暗,肆无忌惮的叫嚣被毫不留情地抛到九霄云外。她静止不动,待眼神恢复清明,向安一岫伸出了手。

      借力坐起,她握紧安一岫的手,勉力一笑:“我没事。……副班长选了谁,是顾汀吧?下一个选谁?”安一岫定定注视着她,看她强装镇定,脸色发白,笑肌僵硬,手心冰凉,她勾唇一笑:

      “你确定?”

      小朋友强装淡定的脸上浮起一丝迷惑,头一扭:!!!“我为什么在寝室里?!”

      她呆萌的一面难得一见,安一岫也无心在这个时候逗她,轻轻把她拉进怀里,哄小孩似地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现在是8月22日0点54分,我和你在我们的宿舍里,三分钟之前我正在睡觉。你挂念的选举班委环节已经结束了,余枫是班长,顾汀是副班长;你没有参加任何职位的选举,我也是。我们在大食堂吃的晚饭,你说狮子头很好吃。今天发了军训服,我们穿着去参加了军训动员大会,晚上九点结束,回来洗澡睡觉,我先进去的,你洗完看了会书……你知道我们的前桌叫什么吗?”

      “啊?嗯……嗯,叫赵一澈和郭琦,对吧?”苏苡竹被她的大转弯式问法给搞懵了,下意识回答。

      安一岫一脸“我就知道”,叹了口气:“对。”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苏苡竹好似回过神来,低下头去,神色莫辨,身体不再颤抖,但依旧寒意遍生。安一岫收紧手臂,把她抱得更紧,呈一个十足的保护姿态。

      良久,苏苡竹推推她的手臂:“我去洗脸喝水。”安一岫松手,看她趿拉着拖鞋走向卫生间,浅黄色睡衣的后背有一大片湿痕,眸色深深。

      苏苡竹带着一脸湿意回来时,安一岫已经躺回了自己的床上,一动不动。她也翻身躺下,盯着轮廓模糊的天花板,却久久闭不上酸涩的眼睛。

      记忆断层。
      特定事件触发。
      感官失能。
      该来的还是会来,一如当年。发生什么事并不重要,遗忘本身足够让她害怕。

      一滴眼泪从眼角逃逸,没入鬓间。

      姐姐,对不起,我说谎了。我做不到。

      ---------------

      万里高空,小型喷气机平稳地飞行着。云层之上的夜空能见度极高,泼墨般深沉的颜色一直延伸到目力穷尽之处,似是纯粹的黑,又似混合了所有的色彩,纯粹且绚烂,美丽至极。

      难怪总有人把眼睛形容成深邃的夜空,后者实在担得起这个形容词。包容万物的黑暗里,谁会忍住不交付心中的秘密?而在特定角度能吸收所有颜色光的虹膜,在试图掩藏秘密的人眼里,和黑夜一样,有致命的吸引力。

      机舱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陷入了梦乡。身量清瘦的男生笔直得像一棵树,双臂紧贴身侧,胸口以下规规矩矩地盖着毯子。吞噬一切的黑暗也无法遮掩住他的容貌——脸部线条流畅分明,沉静中多了一丝柔和;眼罩勾勒出高挺的鼻梁,黑发蓬松柔软,越发显得肤色冷冽白皙。

      美国,佐治亚州,亚特兰大哈兹菲尔德·杰克逊国际机场。

      私人飞机在跑道上滑行,机翼沐浴在晨曦中,闪着灿烂的金光。林渠亦跪坐着,扭头看向窗外,啧啧称奇:

      “这才几个月没见,跑道水泥地又换了个色儿。大力摩擦出奇迹啊。大鱼,你真不想试试?”

      他对面的男生瞬间黑了脸,一只任天堂游戏手柄对准林渠亦迎面砸了过来。

      “哎哎哎我错了大鱼,不说了不说了,别砸我宝贝嗷~话说大鱼,你想好了吗?真的不和我们一起了?复一的美国分部下个月就要……”

      “嗯。”

      “行吧,那我和子墨在这儿等你。”

      “好。”

      男孩仰靠在座椅上,一双星眸像真正的黑夜。此刻它们正凝视着东方,玻璃窗后明亮夺目的朝阳,满含笑意,温柔缱绻。

      那是有你的方向。

      等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Chapter 3 归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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