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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柔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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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絮时扶额,强撑着靠在宫墙上,缓下心绪,却听身侧传来另一道声音,笑道:“顾公子,是不是后悔了?”
闻言,他转身看去,正对上那大太监李安园的笑眼。听说他和谢淮关系密切,今日进宫来受辱,难不成是他一手引导?
顾絮时未发一言,李安园却拂袖道:“顾公子,咱家并非故意羞辱于你,这对我没什么好处。”
真是个心如明镜的人,什么都能一眼看穿。
“李公公究竟有何指教?不妨直说。”顾絮时淡淡道,浑身剧痛不已,只想到这是楚清姿默许谢淮做的,他就更痛了些,又恨,又疼。
李安园轻轻笑道:“顾公子是个聪明人,那咱家就开门见山了,”顿了顿,他眸光微沉道,“咱家希望,楚清姿能和世子爷和离,这点,怕是要倚仗你多多帮助。”
顾絮时神色微怔,半晌,哑着嗓子道:“什么意思。”
“楚家丫头不是钟情你么,既然喜欢过,必然不好放下。”李安园长叹了口气道,“可若是顾公子再不愿追回她来,今日,便当咱家什么都没说过。”
顾絮时眼眸微眯,知道这不仅是李安园的意思,怕是也代表了那位的意思,于是,深深吸了口气答道:“他们已成夫妻,我又能如何。”
“夫妻怎么了,”李安园淡淡道,“和离后,楚清姿除你之外,再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了。”
说罢,他笑道:“咱家言尽于此,至于皇后表侄这身份,顾公子放心收着,掩盖好你罪臣之子的身份,别早早被人揭了短踢下台去,皇上留着你有重用呢。”
听到罪臣之子四个字,顾絮时浑身震颤,握紧了拳头,俯身道:“是,絮时铭记在心。”
皇帝什么都知道,他早知道罪臣顾家,也知道顾絮时,只是十三年来,终于觉得顾家有些用处了。
顾絮时看着李安园的背影,嗤笑了声。
楚清姿迟早会回来的,这是大势所趋,谢淮不论前世今生,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他向来只信奉一条路走到黑,从不会回头,更不会后悔。
*
马蹄声阵阵,车上安静无比,楚清姿仍埋头苦想着下毒之人的身份,肩膀上却忽然一沉。
“世子......”楚清姿无奈地推了推肩上的脑袋,低声道:“就快到了。”
怎么回事,那酒里的毒有这么强么?谢淮都这样整整一路了。
谢淮边闭目养神,边淡淡道:“头疼,靠会怎么了?”
你说呢?
楚清姿暗暗咬牙,忍下了心头异样的感觉,虽然他们明面上是夫妻,但很少如此亲近过,可谓是只比相互利用稍稍好一点罢了,勉强相敬如宾。
于是,她只是笑着道:“没事,世子靠吧。”
顿了顿,空气陷入寂静。
“你嫁给别人,也会这样吗?”
谢淮忽然开口,声音毫无波澜,以至于楚清姿分辨不出来他究竟是在头痛欲裂,还是装出这副样子来。
她不明所以地道:“我什么样了?”
谢淮忽然起身,伸手将马车帘掀开,深吸了口车外入夜的冷气清醒头脑,复又坐回来道:“你跟别人成亲,也这副模样?”
楚清姿满头雾水,不明白人中了毒为什么会有两种状况,分明她中毒时就不会这么多话。顿了顿,她还是勉强附和着笑道:“世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真奇怪。她总是搞不懂谢淮。
“是对所有人都这样规规矩矩,还是只对我这样?”谢淮眸光沉沉的,看向楚清姿,“以前你不叫我世子,也不叫我小侯爷。
”
以往的楚清姿,每次被谢淮惹怒,或者气哭,都会恼怒地直呼其名喊他谢淮。可不知为何,自从楚清姿被退婚后,谢淮每次见她,她都循规蹈矩地喊他世子。
楚清姿愣了愣,没想到他竟然是说这件事,低声解释道:“可那是幼时的事,长大后,总不能再那般无礼了。”
谢淮忽然靠近了些,撑着椅背,本就高大些的身形,瞬间让车厢都跟着更逼仄了些,他直勾勾地看她,道:“
可你对顾絮时不这样。”
天知道他今日看到顾絮时将楚清姿揽在怀里时,用了多少力气才忍下来心头滚滚杀意。
话音一落,楚清姿的眸光微暗下去,低声道:“你不问,我以为你不在意。我跟他从今往后什么都没有了。”
虽然早知道谢淮会因此事发火,没想到他忍了一路,在马车里独自两人时才开口。
谢淮淡淡道:“我没问你跟他有什么,我问你为什么这么规矩。”
“规矩不好吗?”
楚清姿反问道。
在顾家时,她唯一一次登堂入室,就是新婚日给顾老夫人敬茶那天。
她因腿疾不能下跪敬茶,被顾老夫人一阵冷嘲热讽。
“丞相府里的贵女,瞧着还没平常百姓家的有教养。”
“怎么,给婆婆敬茶都不会?”
“絮时,看看你娶的好媳妇,怕是顾家容不下这么尊贵的人儿。”
向来以京城贵女自居的楚清姿,生平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没教养,不懂规矩。
那时顾絮时说了什么,顾絮时只淡淡瞥她一眼,说道:“她向来如此,平日里也不大规矩的。”
他说的不大规矩,指的是楚清姿从来不知廉耻地往上贴去,指的是楚清姿对他太过亲密,整日跟在他身后喊他絮时,喊他的表字。
是了,从那后,楚清姿便学乖了。
她规规矩矩地喊他顾公子。
她克己复礼,安常守分,严守着自己的一切,不要放任自己的情绪流露出来。
再难,再疼,再不愉快的时候,忍一忍就过去了。
可谢淮现在反倒质问她,为什么守规矩。
她不觉得哪里有错,她早已经习惯了这样活着。
楚清姿强忍着翻腾上来的往世记忆,深吸了一口气,道:“今日我确实多跟世子开了些玩笑,多有冒犯,以后我会端正自己......”
倏忽间,一只手捏住了她的脸,将楚清姿未说完的话硬生生给噎了回去。
“我没让你端正,”谢淮懒散地望着她,一字一顿缓缓道,“你装模作样的时候,太假。”
“我了解你什么性子,你也清楚我的德行,在我这不用端着架子装腔作势,不用忍着脾气憋着委屈,不高兴怼我也可以,没人会骂你不守规矩,也没人会觉得你行事粗鄙没教养,你可以骂,可以不高兴。”
“回回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楚清姿,你装可怜给谁看呢?”
最后一句,谢淮伸手擦掉楚清姿眼角不自觉掉下来的眼泪,带着分嫌弃,低声道:“又他妈哭,说了你哭很丑。”
楚清姿怔愣地看着他,半晌,才垂着头小声道:“那...你别靠着我。”
谢淮愣了瞬,不可思议地看她道:“你白眼狼么?”
“不是你说想说什么说什么不必忍着吗?”楚清姿忽地破涕为笑,伸手把他推开,低声道,“你太重了,别把头靠我身上。
”
闻言,谢淮磨了磨牙,恶狠狠道:“行,你行,楚清姿。”说罢,他干脆转过头去不再理她。
片刻后,楚清姿轻轻抚平衣服,戳了戳他的肩头,干咳一声,道:“头还疼么?”
谢淮没理她。
“要不你躺一会儿?”楚清姿试探着道。
谢淮这才回头看她:“躺哪?”马车就这么大点地方,他躺了,难不成让楚清姿下去走路吗?
半晌,他却看到楚清姿微微发红的耳尖,轻轻把手掌并拢,手心朝上放在了腿上。
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谢淮喉结微微滚了滚,有些不可置信地道:“你......”
“快点。”楚清姿小声催促,脸上滚烫不已,“就这一次。”
谢淮以手掩唇,颇不自然地轻咳了声,想说些什么,又生生咽了回去。良久,才小心翼翼地调整动作,缓缓躺在她小小的柔软沁凉的手心。
一时间,车厢内静得只能听见马蹄奔走在地面,砸起道道闷响的声音,掩去了沉沉的心跳。
或许,还有谁谨小慎微的呼吸声。
一路无话,回到侯府时,谢淮仿佛人已经好全了似的,从马车上跳下,匆忙地钻进了书房去,连回头看楚清姿一眼都不曾。
门口的唤荷一脸奇怪地从书房紧闭的门收回目光,问道:“小姐,世子这是怎么了。”
楚清姿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答:“不知道,兴许是喝醉了难受,急着歇下吧。”
“哦。”唤荷半信半疑地应下,扶着楚清姿下马车,嘴里还念叨着:“对了小姐,今日那位大小姐在你们走后可是闹腾地惊天动地。”
楚清姿微微一愣,问道:“她怎么了。”侯府只有一个大小姐,那就是最厌恶谢淮的谢颜。
唤荷提起这事来就一肚子火气,压低声音道:“她闹到二夫人和三姨娘他们面前,问为什么宫宴一事没人通知她。”
也是,这么好的机会,能面见多少权贵世家,谢淮没带她去,可不得闹翻了天么。
“小姐,你可当心一会进了前厅她找你麻烦。”唤荷小心嘱咐道,“要不要我去喊世子爷过来?”
楚清姿想着谢淮那副中了毒后病恹恹的样子,又想到他躺在自己膝上的场景,顿时脸又烫了起来,低低道:“不必了,我自己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