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药微甜》墨羽不摸鱼

18、第 18 章

　　东方面孔，譬如顾礼画，瞳孔大多是玻璃珠般的琥珀色。但林慬不一样，她眉眼漆黑精致，像浓墨所染，又像工笔所描。美则美矣，但难登顶峰，因为这画缺情。

　　日光轻巧地在卷睫上跳跃，星河被郑重地绘入眼中，但她的眼里没有光。

　　那种发自内心的对未来的憧憬与希望，那种少年人自然带有的或温柔或恣意的光，被主人锁起来，毫不怜惜地丢在角落。她躲在自己的小房子里看着满天火烧云映在玻璃上，皎洁月纱披在窗棂上。

　　世界恩赐的光，她也畏惧，她也拒绝，好似一片总是被忽略的夜空沉默地衬着一直被赞美歌颂的星月，又好似一潭死水压抑隐忍地托着同病相怜的落叶。

　　但当那双杏眼望向祝婧怡时，那些被克制被束缚被压在冰山下的情绪悄悄冒出头。

　　比如在走廊罚站时林慬一笑，卷翘睫羽轻颤，万家灯火从眼中淌过，盛了笑意的杏眼像装满蜜糖的蜜罐，吸引来了爱甜食的小狐狸。又比如现在，一张如洋娃娃般精致的脸庞鲜活起来，平时古井无波的杏眼里有了些紧张担忧与惶惶不安。

　　女孩子都喜欢这种精致漂亮的事物，譬如祝婧怡就很喜欢鲜花、首饰、山河星月还有林慬的脸……

　　祝婧怡心跳漏了一拍，不自然地吸了吸鼻子，假装自己没出神:"你认真的？"

　　按说这个时候，如果祝婧怡是偶像剧的女主角的话，林慬应该拉着她允诺生生世世海枯石烂，然后单膝下跪直接求婚，奔向婚姻殿堂开启三年抱俩的新生活。

　　但是她不是，林慬也不对她一见钟情无法自拔。按照林慬这种换对象比她把一只笔芯的墨写完还要快的速度，结合林慬的恋爱观和她最近看的言情小说，林慬的反应应该是林慬邪魅一笑，戏谑的说:"不然呢？"

　　但是她没有。林慬转身在短短一个小时里顶着良心的谴责，第二次辣手摧花，又摘了一朵掩在绿叶里含苞待放的银桂，戴在同样尚未长开的少女耳边。

　　祝婧怡有些意外地抬手摸了摸尚带露水的花瓣，觉得有些傻气，刚想把它摘下来，就听给她戴花的那人说:"直到你不需要我为止。"

　　她说，我会陪伴你，直到你不需要我为止。

　　十五岁的林慬向十四岁的祝婧怡承诺，她会陪她走完她所需要她的所有道路。

　　无论是畅通大道还是狭窄小巷，不管是以爱之名还是以信念支撑。她会陪她，她们的手紧紧相握，她们的影子纠缠在一起，她们的心靠在一起。

　　"……"

　　祝婧怡不知道该先说她驴头不对马嘴还是说她油嘴滑舌这么会说情话，所幸就闭上嘴不吱声。手慢腾腾地放下，脸却不争气的红了。

　　…………

　　显然可见，林慬是个称职的对象。

　　先前已经不耐烦了都不对她说重话现在就更加愿意去听祝婧怡讲半天没逻辑没意义的话，带她去见朋友让她融入自己的圈子——二十七岁的祝婧怡都还记得那些人看见自己和林慬十指相扣的手有多么震惊，小小的眼睛顿时瞪得跟比目鱼一样，在某些时候会主动把外套脱了围在她腰上避免尴尬，生理期的时候给她喷香水泡红枣姜糖。

　　不过祝婧怡比较矫情，不吃红枣也不喝姜糖，红糖都得骗着吃，关键是不肯喝热饮。

　　祝婧怡觉得温水只在传说里，世界上只有冰水，常温水，开水三种温度。前者她很喜欢，常温可以勉强接受，后者则拒绝其出现在她日常冰可乐的快乐生活中。但凡是冒热气的水她都十分抵触，生怕喝口热水就把自己烫死了。

　　每次看到林慬拿着她的杯子神神秘秘地往里面倒东西，尤其是杯口还冒着热气的时候，就开始委屈巴巴地叫姐姐。反正林慬比她大，挂自家对象身上喊姐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只要林慬瞪她一眼，她还能当场哭出来呢。

　　但好在她这人，作也有个度，勉强给林慬指了个明路——林慬表白的时候给她摘了银桂，她又很喜欢雪梨，加起来就是桂花雪梨茶，热的也可以勉强接受。于是林慬每次还得去奶茶店勤勤恳恳地给祝小狐狸买茶。

　　看起来好似是祝婧怡捡了便宜，但实际上在这段关系里，林慬才是最让人委屈的。

　　林慬和她在一起是当她难过时的安慰剂，哭了就擦眼泪难过了就哄，高兴了就一起笑笑一起玩。林慬会给别人介绍祝婧怡是她的女朋友，但是她们之间却很少会有情侣之间的亲密举动，无爱无性，更像是闺蜜之间开的玩笑。也就是说，她们没有爱情。

　　与祝婧怡一直没和别人在一起不同，林慬作为一个浪蹄子，依然是万花丛中过，顶多对女的敬而远之。单是一个学期就换了三个男朋友，但凡是祝婧怡计较点，那林慬就是脚踏两只船的渣女。

　　但是偏偏祝婧怡不在意，她也没怎么当真，想着林慬开心就好，每次就嘻嘻哈哈地过了。林慬照顾她对她好，她就对林慬好。这是她的习惯与家教。

　　至于为什么突然一下就开始对她们之间还有个男人而感到不满呢。

　　可能是因为林慬愿意弯腰给她摸头，可能是因为那年她回老家过年林慬给她织了件毛衣，可能是因为林慬给她买了太多杯桂花雪梨茶。

　　总之在很久很久以后，祝婧怡还是没明白这其中的科学道理，只是明白了自己并不是突然一下就喜欢上林慬，而是习惯有她之后，想独占这份好。

　　她对王雨诗说:"我好像真的喜欢上林慬了。"

　　但是林慬这个缺心眼的傻逼玩意谈男朋友谈得不亦乐乎。祝婧怡多少明白了点她对于爱情的游戏态度，眼看着林慬的前任都凑够一个连了，不太敢开口跟她讲清她们之间是不是真的恋爱关系。她怕万一自己和林慬从貌似情侣确定为情侣以后就又分了。

　　再说了，那个时候同性婚姻尚不被法律认可，她们哪里有未来？林慬这样的人，未来定然光明平坦，凭什么和她在一起走条偏路？

　　所以祝婧怡不吱声，她就看着林慬，就守着她，她就占着这点仅有的善意去想象这个人全部的偏爱。

　　但是林慬不是傻子，她不愿意给别人爱不代表她感觉不到爱。她敏锐地感觉到祝婧怡对她态度的转变，也惊奇于这人不向她要更多。但是那又怎么样？她当初只是来安慰祝婧怡而已。

　　她不相信爱情。把柴拿走，烧开了的水过一段时间就会重新冷却。祝婧怡只是习惯而已，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谈得太多只会让她越来越冷漠，感觉人越来越可笑。很多人在谈恋爱的时候都会想结婚想未来，林慬听过的诺言够出本书，但是没有一个能把真心捧出来给她。分手的时候也没个正经样，那些苦苦挽留的少之又少。

　　林慬印象最深的就是有一个男的在分手的时候说没了她就要跳楼，然后分手五天就找到了下家。

　　身边的人换来换去，自己走走停停，好像变了很多，但林慬只要回头，就可以看到小狐狸憨憨的笑。

　　有时候她会想:"她不委屈吗？她为什么不跟我撒撒娇，提提要求赶走那些人呢？"

　　林慬想不明白，但是祝婧怡也没告诉她答案，并且有长期这样的征兆，所以她的心思都放在了祝婧怡身上。

　　祝婧怡偶然想起，林慬好久没有谈男朋友了，假装不经意地问起她为什么。

　　那时她们正升上九年级，她还以为林慬是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林慬从书堆里抬起头，杏眼看向她:"因为你。"

　　因为我在想你，所以没精力想别人了。

　　林慬看着祝婧怡慢慢涨红的脸，心想应该和她好好谈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