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乡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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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就是大朝贺，皇帝率文武百官在榴花台祭天，各家的诰命夫人也都进宫朝拜。往年皇后为了承徽的安全，仅在见内命妇的时候要求她随侍在侧，如今她已经十七岁了，到了要下降的年纪，是该见见人了。
承徽心里记挂着事，就睡得不踏实，半梦半醒间感觉天亮了，却怎么也起不来，在床上挣扎了好久，才渐渐苏醒过来。
南屏听到动静，替她掀开了新换的蚕丝罗帐，笑着问安：“殿下，新年好。”
承徽从床上支起身子，点点头：“南屏，新年好。”想了想，又问：“娘娘那边怎么样了？”
南屏勾起罗帐，替她整理了床边的杂物：“曹姑姑来过电话，让您晚些时候再过去，现在清旖殿全是人。”
承徽心中了然，起身去衣帽间选了衣服，细细打扮一番，又去书房消磨了一会儿。
时下女子流行去大学读书，她见族叔赵王的女儿项琸仪隐姓埋名去豫章郡上大学，十分羡慕，向皇帝皇后求了许久，皇后几乎快答应了。没想到第二年项琸仪遇到了登徒子，她又是不肯吃亏的性格，让护卫把那学生打了个半死，最后花了一番精力才掩盖下去。
这样一来，项琸仪退了学，连累她也无书可读。
皇帝为了弥补，知道她兴趣广博，不受拘束，就由着她的喜好请了天文地理的博士来授课，所学甚杂，和经纶世务没有丝毫关系，项泽瑜说她学问不过半吊子，倒也是真的。
她现在所住的灵夔宫曾经是西楚时期高唐公主的居所，高唐公主笃信佛教，将书房命名为慧日山房，取自《妙法莲华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中的“无垢清净光，慧日破诸暗”一句，这个名字沿用许多年也不曾更改。慧日山房里悬挂的大多是她老师汪伯焘的旧作，也有一些前朝佚名的珍品遗珠。
上个月瀛台进贡了一卷惠一法师手抄的《佛说阿弥陀经》，字体技法十分新颖，承徽很感兴趣，向皇帝讨要过来，有空就会临帖。
临了好几页，到“池中莲花大如车轮”的时候，南屏进来提醒她：“殿下，时辰差不多了，要不要先过去？”
这个点觐见的多是皇帝极为倚重的肱股之臣的家眷，她点点头，临完最后一行，才重新净面装扮。
......
清旖殿内，皇后正含笑听人说话，毕竟上了年纪，坐了许久，也微微有些倦意。
正在说话的是皇后的小儿媳恪王妃，她出身定国公府，从小万千宠爱，长姐嫁的世袭罔替的长信侯，她嫁的又是皇家的老幺，素来得长辈喜爱。这样喜庆的日子，她穿着王妃品阶的青色九行翟纹朝服，蔽膝亦是青色，头上梳着堕马髻，簪着九树花钗，说话间钻石鬓唇微微晃动，熠熠生光：“兮儿也到了年纪，到时候还要母后做主，为她选个好人家呢。”
恪王妃口中的兮儿是她的外甥女，长信侯的独女姜琳兮。
姜琳兮跪坐在母亲身后，配合地低下头。
皇后自然会给小儿媳面子，点点头，正想说话，身边的曹姑姑附身过来，提醒道：“娘娘，公主来了。”
皇后精神一振，连忙说：“快让她进来。”
孟冰云也在殿内，一大早进宫问安，脑子昏昏沉沉，闻言十分激动，戳了戳身边的孟夫人，孟夫人回头拍了下小女儿，示意她赶快坐好。其他夫人原本含笑听着恪王妃夸奖她的外甥女，此刻也都是一愣，互相对视了一眼，坐直身体，目光却不自觉往屏风看去。
屏风后出来一位高挑的年轻少女，看样子不过十六七岁，珠帘覆面，露出一双盈盈美目，眼波流转，螓首蛾眉，如瀑青丝垂至腰际，一身嫣红襦裙，腰上悬着光晕流转的蓝宝石禁步，颈上带的是八宝璎珞项圈，清丽姝色，极尽妍华。
皇后高兴地招手：“小九儿坐到祖母身边来。”
承徽莲步轻移，走到皇后身边，轻声道：“祖母新年好。”
皇后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这才慢悠悠道：“这是我们家小九，平时甚少出门，诸位应该都没见过。”
恪王妃注意到承徽进来后，皇后一直十分高兴，一双凤眸弯弯眯了起来，苍老的脸庞带着别样的神采，便主动上前，笑着说：“公主，婶娘来给你介绍一下吧。”说完指着一位头簪八树珠钗，身披八行翟纹广袖大衫的中年美妇道：“这位是左仆射霍大人的夫人，和她的女儿霍小姐。”
霍夫人和霍小姐连忙起身问安。
左仆射霍南河是两榜进士出身，青年时在地方上任职，甘棠遗爱，颇有官声，霍家满门清贵，治学有术，出过十几位翰林，官至侍中侍郎的大有人在。霍家对女子的教育也十分看重，霍相的长女霍灵犀十四岁便考上了金陵大学，是长安有名的才女，有好事者将她与中书令孟宗仁的长孙女孟睿云并称为长安双花。
承徽自然对这位霍小姐有所耳闻，她是浔阳王在金陵大学念书时的校友，古代文学专业，至于两人认不认识，就不知道了。
霍夫人问了安，还不忘赞美一番，“公主殿下真是雍容华贵，端仪蕴秀，美貌无双。”
承徽微笑颔首，南屏连忙从身后递过一只红封。
霍灵犀上前几步，躬身接过，声音倒是脆生生的，十分动听：“臣女谢过殿下。”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
坐在右首位置的祁王妃看了一眼恪王妃，内心不快，脸上还是笑盈盈的，“我身边的这两位夫人应该不用介绍了吧，以公主的聪慧才智，必然已经猜到了。”
那是孟冰云家的母亲和祖母，中书令孟宗仁的夫人和儿媳。
孟宗仁曾是皇帝年轻时钦点的状元，在长安做了几十年的官，明年便要致仕归乡，他的夫人比她还大些，也已年过六十，孟冰云搀着她起来问安。
承徽客气道：“孟老夫人不必多礼，冰云和我多年好友，经常听她提起家中长辈。”
孟夫人连声称不敢。
承徽注意到孟冰云身边站立的年轻女子，虽然已经从孟冰云的照片及视频里看到过许多次了，真人倒还是第一次见。
那年轻女子朱唇微启，躬身拜下：“臣女孟睿云拜见公主殿下。”
承徽听过她不少事迹，她和项泽廷同年，乐善好施，是京中有名的大善人，大才女，但不知为何，至今未传出任何婚配的消息，想来是个极有主意的人。
承徽笑着点点头，又封了一个红封给她。
皇后本半眯着眼听她们问安，到这时才开口问了一句：“孟相家的冰云好像明年也该出嫁了吧。”
孟老夫人听皇后提起自家，免不得受宠若惊，又起身说：“回娘娘的话，冰云先前定下了南林侯，计划明年六月办事。”南林侯的母亲魏夫人也在殿上，闻言点点头，并未说话。
皇后面生欢喜，笑着说道：“冰云是个好孩子，这么多年在宫里和小九玩得也好。既然要出嫁了，是该体面一点。传本宫的旨意，孟家的小女儿，就封个新城乡君吧，等出嫁那天再添二十台嫁妆，就当是本宫的贺礼了。”
孟家被突如其来的封赏击中，愣了半晌，连忙躬身谢恩。孟冰云的母亲孟夫人更是喜上眉梢，丈夫这些年辛苦经营，也不过才在户部任四品官，女儿得了皇后娘娘的赏识，直接就封了乡君，这可是他们从未想过的喜事。
在座的各家夫人也顾不上内心想法，连忙向孟夫人道贺，一时间殿内恭喜声此起彼伏，就连孟冰云的准婆婆也被祝贺在内，魏夫人笑容满面，十分抬举地说：“冰云这孩子，我见的第一眼就喜欢，可见是有福泽的。”
孟冰云作为未嫁女郎，只需要低头含笑就好了。
祁王妃掌握了主动权，又引荐了其他公侯宰辅的夫人，承徽记忆力不错，很快将殿内的诸位女眷认了个全。
皇后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让各家夫人回去了。承徽知道孟冰云过完初五便会回来，也没有同她说话，二人眼神示意了一番，便让她陪着家中长辈退了下去。
......
昇平门外的停车场，女眷们挥手作别，登上自家的商务车离开。
孟睿云自清旖殿出来后便未说一句话，孟夫人伺候婆婆在前排坐好，这才说道：“公主倒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她原以为承平公主养在宫内，甚少出门，性格会相对软糯娇弱一些，没想到却是十分矜贵，气度高华。
孟冰云作为承徽身边最亲近的人，自然知道“甚少出门”这种话只不过是唬唬外人的，承徽向来有主意，胆子也大，不是那种离不开人的娇小姐，只不过她见过的人做过的事，自己不方便跟母亲说罢了。想了想，还是觉得要提点家人一句，免得哪日冲撞了：“公主性格天然，自然也就不喜欢那种作伪的人，与公主相处的时候，还是真诚恳切一些比较好。”
孟夫人觉得很有道理，回头看了一眼倚在窗边闷闷不乐的大女儿，开解道：“睿儿，你妹妹今天得了封赏，也是家里的体面，公主既然出来见客了，以后有的是机会亲近，慢慢来吧。”
孟睿云瞥了一眼身旁的妹妹，淡淡地说：“不过一个乡君而已，也值得母亲欢喜成这样。”
孟夫人有些恼怒，声音也提高了一些：“我还不是为了你。”
孟冰云玩着手机，看似漫不经心的样子，嘲讽道：“孟大小姐可真了不起，志大才疏，至今还做着美梦呢。”
孟睿云脸色一沉，声音冷冰冰的，“你再说一遍。”
孟冰云收起手机，抬眼看向面前容貌娇丽的姐姐，正色道：“当初是你不愿进宫，嫌做女官低人一等，装病呕吐又跌伤了腿，家里才让我进宫的。就连和魏元恺的婚事，也是你不要推给我的。都是你自己选的路，你有什么可气的。”
说完又冷哼了一声：“你以为搏个好名声就有机会嫁给浔阳王吗？全长安想嫁给他的姑娘多了，你又算老几？这么多年他看过你一眼吗？别说你等到十八岁，就算你等到二十八岁浔阳王也不可能喜欢你的。”
孟睿云气得面色发白，除了被说中心事的恼怒之外，更多的是隐隐的担忧，她眼神通红，毫不示弱地抓过妹妹的手，一字一句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孟冰云任由她牵住自己，反倒笑盈盈地说：“我知道的可多了，但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孟夫人见两个女儿吵成这样，十分头疼，安抚了一番也不奏效，只好问小女儿：“浔阳王可是有中意的人选了？”如果是这样，孟家可能要重新筹谋一番才好。
孟冰云笑着回话：“母亲，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
孟夫人有些不信：“你这孩子，跟母亲也不说实话。”
一旁的孟睿云搭腔，“她现在是乡君，给她荣宠的是九公主，她的心当然在灵夔宫了，怎么还会向着我们孟家。皇后娘娘今天的意思还不明显吗？谁巴结九公主，谁就能得封赏。看看那些夫人的谄媚样，还清贵人家，长安贵女也不过如此。”
孟老夫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一直以来，她对这个长孙女的期望很高，过去也确实不希望她进宫，这才选了相对天真一些的小孙女。这些年来，孟家努力栽培大孙女，为她的声名造势，自然对她也有别样的期待，她那些朦胧的小女儿心思，作为长辈看在眼里，也不是不渴望的，这才任由她挑挑拣拣，到了十八岁也未相看人。
浔阳王少年封王，性情刚毅，应该也是个极有主意的人，想必不会将婚事任人拿捏。家里原先还梦想着出个王妃，只是今日看来，或许已经把这个孙女养偏了，盼着让她帮助孟家更进一步，恐怕有些困难。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乡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