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季青临

41、前瞻

　　齐恒宇和陆茵过去谈判后，齐樟就以“妄自行权”之失，一声不吭地自请受了军法——分鉴棍五十下。

　　炎天长老主管风莱阁弟子的刑罚，分鉴棍是他的重要法器。

　　以往都是公开处刑，炎天长老这次不知为何，直接在帐中打完了五十棍。齐樟一脸沉静，闷着声一句话都不说。

　　炎天长老看着齐樟血色模糊的后背，嘴巴开开合合好半晌，才道，“你……你怎么可以……你以后可是要当掌门的人，怎么……怎么就喜欢感情用事呢？”

　　齐樟慢慢地仰起头，转瞬又看向地面，“弟子知错。”

　　齐樟将放在一边的剑拿在手中，勉勉强强撑着站了起来。

　　风莱阁弟子和凤凰山的众人一时见到，才知齐樟领了军法。有几个风莱阁弟子上前要扶齐樟，被齐樟挡下。齐樟微笑着拍了拍身边弟子的肩。他一步一步撑着剑艰难地走着，走到风莱阁的主帐前停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周围弟子大惊，顿时在周围小声议论起来。

　　有弟子小声道，“妄自行权一般是看事情后果大小行刑，我听说齐师兄打了五十下，是最重的那一项，不至于吧。”

　　朱天长老座下弟子道，“其实这次作战计划，我从师父那看了一眼，是要靠着生死之门一举灭了墨临族的，只是眼下……”

　　齐樟一直在风莱山都极受欢迎，立马就有弟子为他抱不平，“其实齐樟师兄开了生死之门的生门，也是为了其他师兄师弟着想啊……”

　　顾钧从另一边的帐子过来，一看齐樟跪在地上，连忙上前，“齐大哥，你……”

　　齐樟从他摇摇头，示意不要再说。

　　顾烨正好从葭摇的帐中出来，看着顾钧在这边，皱了一下眉，吩咐几个凤凰山弟子就把顾钧拉走了。

　　顾烨冷着一张脸，呵斥道，“少掺和风莱族上的事情！听到没有！”

　　顾烨其实甚少发脾气，对着周围人一一直和和气气的，要不然顾钧也不会在外面浪荡这么多年。

　　顾钧迷惑了一阵子，还是想不通，“我们不是风莱族的盟友吗？现在风莱族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

　　顾烨不想细说，想说一句“你不明白”还是没说出，“听为父的话。”

　　葭摇边咳边走了进来，“少说几句，齐掌门他们回来了。”

　　顾烨看了葭摇一眼，出了帐子。

　　葭摇走向顾钧，怜爱地笑了笑，“你父亲跟你说了什么？”

　　顾钧回答，“叫我不要管风莱族的事情。”

　　葭摇的笑容短暂地顿了一下，“你父亲他，有他自己的考量。”

　　顾钧听着这话说得模模糊糊，更加困惑了起来。

　　葭摇岔开了话题，“我听韩雁归说，你最近老找青鸾给风莱山寄信，有这件事吗？”

　　顾钧挠了挠头，心里怪着自己的好兄弟韩雁归多嘴，小声道，“是。”

　　顾钧以为葭摇又要说他不成体统，没想到葭摇道，“你是喜欢那个齐家的小丫头吗？”

　　“是。”随即顾钧又觉得自己太直接了，想掩饰一下，但是好像也不需要掩饰什么了。他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不光凤凰山上的弟子知道，风莱族的齐樟，齐柘还有一众人都看破不说破。

　　喜欢这件事，好像即使他不说，也会从眼神里，动作间表现出来。

　　顾钧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她很好。”

　　葭摇展颜而笑，“前几日我跟齐掌门和陆夫人说了，既然你们俩有这个意思，那就把婚约的事情定下来吧。”

　　顾钧的眼神紧跟着就亮了起来，好像又突然想到什么暗了暗，“她，好像暂时，还没这个意思？”

　　“啊？”葭摇好像有些惊讶，很快她自己不禁笑了。她心道：“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傻儿子？”

　　顾钧想得可多了，硬是把简单的事情搞成了一团乱七八糟的线。在他的脑子里，把他和小尤之间的红线高高放在一边，然后再把一些阻碍他们俩在一起的一切因素，从亲友关系出发，拆解了无数条线。

　　这些线中最扎眼的那一条猛然显现了出来，“还有，父亲那边，他同意了吗？”

　　葭摇眼眸一下子软了下来，“这些他不会干涉你的。”

　　顾钧乐不可支，却没注意到葭摇突然黯淡下来的眼神。

　　外面突然有了动静，一个凤凰山弟子进来说道，“齐掌门和陆夫人回来了。”

　　顾钧跟葭摇行了一礼就出去了。

　　葭摇看着顾钧离去的背影轻声道，“是我太拖累人了。”

　　齐恒宇和陆茵远远看见齐樟跪在帐前。齐恒宇的目光先是在齐樟的后背上顿了一下，然后一言不发地进了帐子。陆茵一口气还没咽下去，动了怒，“你要跪就跪着吧。”陆茵摔着帘子进去了。

　　风莱阁八大长老和凤凰山的朱雀凤主顾烨都在里面。

　　齐恒宇将谈判立的字据递给众人看，自己顺便解说着，“粗略估计，生死之门里面，墨临阁弟子有两百四十个，风莱阁弟子有……四十个。因为生死之门之前被我们稍稍改动了几下，而且在外面强制开了生门，影响了里面的法术场，所以眼下生死之门里面的状况我们也无从得知。等沙漏山的沙漏流尽了，闯过重重死门的人，都会出来，才可以知晓状况。”

　　陆茵接着说道，“眼下墨临族在里面的人数是我们的六倍。所以，墨临阁与我们立的条件是，如果生还的人数中，墨临阁的人数比我们的六倍还多，那么这一局就算他们赢了。”

　　颢天长老一听，立马觉出不对，“这怎么行？生门，死门都开着。先前死门开着，入了这灵境必死无疑。如今生门开了，死门中便有了生机，生死轮转，除了死门被我们先前调控会让人真的在里面死去，比平常要危险，现在这完全成为了一个双方互相较量的另一个战场。墨临族人那么多，风莱族人那么少，万一他们在里面打了起来，敌众我寡，这又该如何说？”

　　齐恒宇：“颢天长老所言极是。我们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出来的人中，凡是在生死之门中杀死人的，都不算作人数名单里面，只在那些没杀死人的幸存者中统计人数。如果最后，墨临族人数还是比我们的六倍多，算我们输。”

　　顾烨凝神听着，“齐掌门刚刚说这一局，难道还有其他局？”

　　齐恒宇点了点头，“是。总共是三局，生死之门为第一局。第二局，在那些未杀了人的幸存者名单中，我们两派各挑出五个人，各自与对方五个人比试。因为我们开了生门作了让步，墨临阁也不是小人之辈，让了我们一步。他们上前比试的五个人必须蒙着眼睛与我们比试，被打倒在地算输。”

　　八大长老互相交换了眼色，有的眉目舒展，有的脸色又暗了几分。

　　外面跪着的齐樟，将帐中的话听的一清二楚，依旧面无表情。

　　顾钧默默站在一边，手指有节奏地在衣摆上敲着。

　　帐中陆茵说起了第三局，“最后一局，是最实打实的较量，选中者要入七形阵。”

　　最后一局陆茵说了足足一柱香，在场所有人听着听着，就不约而同地面露难色。

　　陆茵说到最后，稍稍停顿了一下，“若任何一族输了，全派诸人，每年都要派一千个弟子，去临邕江的引雷石旁，遭受雷劫。”

　　不知是谁带头先叹了一口气，众人才缓缓反应了过来周身上下的血又跟着动了起来。

　　这千百年的恩怨，每一代人都想了结，可是代代都无法。如今要这样了结，好像不是什么最好的了结方式，但也实在找不出其他合适的了。

　　多数人都感觉心里多年悬着的大石头好像就要放下了。

　　也总算是要给那些死去的千千万万的英士一个交代了。

　　待众人散去，齐恒宇才叫人把齐樟唤了进去。

　　顾钧知道里面说的是自家的隐秘小事，便主动退了退，往帐子远处走了走。

　　前面几个风莱阁弟子围在一起，看样子在私下论剑，顾钧看到他们每个人眼睛上都蒙着独属于风莱族的白色缎带。

　　蒙眼论剑让一般人少了眼识，他们修仙之人讲究心神合一，论剑之时蒙了一识，必然会将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这些风莱阁弟子事先都蒙着眼比试几次，目的就在于提前搞清楚墨临阁到时论剑之时会将注意力放在哪里，给未出生死之门的弟子提前做个准备。

　　顾钧看着几个剑术不精的弟子自从蒙住了眼睛，就举着剑在里面随便乱砍，着实有意思。

　　他便上前，朗声道，“带我一个。”

　　他朝一个风莱阁弟子借了一条白色缎带，给自己蒙上。

　　顾钧一袭白衣，白色缎带覆在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眸上，一边嘴角轻轻扬起，更添了几抹风流。

　　他师从凤凰山的鸿鹄凤主韩自明，修的水灵灵种。水本就灵活精巧，大多时候都需要他用心感受。所以在练剑之时，他自然而然就习惯了用心感知万物。

　　砉然剑在他手中，丝毫不受阻，轻而易举地就能精准地朝着周边好几个人刺去。

　　周围的弟子见状，连忙动作放轻，敛了灵息，悄无声息地到了他的身后。

　　顾钧仍然举着剑对着前面，耳畔的长发轻轻往后飘了飘。

　　周围弟子正打算一哄而上，哪知顾钧突然脚尖提起，直接来了个后空翻，衣摆随着身姿翻起，掀起一阵极强的剑风。几个弟子被剑风刮得踉跄后退，有两个弟子仍然不动，其中一个提剑蓄势待发，另一个人剑法凌厉，直接和顾钧硬碰硬了起来。

　　顾钧看不清招势，只能顺着剑招挡。过了几招之后，他突然后退一小步，一只手从腰间抽出一柄折扇，扇柄裹着灵流直接阻住了另一边人的攻势。那折扇和剑相撞却不见丝毫损坏，反而又被弹了回来正好落入顾钧的手中。

　　场中只余顾钧和那个剑法凌厉的弟子。那个弟子是个修为极其高的修士，剑法狠绝，顾钧平常隔着剑招看对方弱势的特长发挥不出来，但也没见他有丝毫慌乱，仍然不紧不慢地顺着对方，却也没被对方的剑碰到一下。

　　身边有声音道，“顾公子这招是以柔克刚，可谓巧妙。”

　　顾钧笑着应着，“正是！这位兄台当心了！”

　　周围人还没怎么反应过来，顾钧的身形晃得极快，有如滔滔江水般肆虐而来。

作者有话说

　　谢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