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十年》十八

11、毛线

　　她不打算再吓他，再看到什么新奇的玩意儿都没再停下。
　　陈奕辰怕黑吗？也不怕狗吗？她不知道。总觉得男生都应该不怕，李兴只是个意外。
　　诱惑最黑暗的这段路，下一段路就是通向那个闹鬼的垃圾站，但这段路灯火通明，住满了居民，很浓的烟火气。
　　李兴立马挺直了腰板，手没有松开。这条路都是小狗，农村没有特定的遛狗，大多数都是放养。陈莉一个人的时候看见狗就算不追她她也会撒丫子跑。她越跑，狗越追。被狗追一个村儿的事儿经常有。
　　索性今天很给面子，狗只是叫唤，没有冲出来。有李兴在她总是很踏实，尽管他只是不怕狗别的都不在行。
　　本来走大路十五分钟的路程硬是拉长了一半。不过年少的人最多的只有时间，职高又没什么作业，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周六日多少年了都是这么度过的。
　　孙雪是她去职高之前最最好的朋友，她不喜欢闺蜜这个词儿总觉得恶心。可是只有李兴是真的周六日可以一直和她在一起的人。
　　她太怕寂寞，因为她是个正儿八经的话痨，没人听她说话他会很难受。
　　那时的陈莉忽晴忽阴，但，从没有真正的难过。
　　“看。”李兴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放在陈莉面前，是个大屏幕的智能机。上面写着doov，陈莉虽然没有智能机但天天看电视，当时这个牌子的主打就是:女性手机。
　　“你买手机了啊，真好。”别管男性女性，看到智能机就觉得很稀罕。
　　“配置不太好，几百的处理机型。除了给我奶奶的剩下的就买了它了。”李兴坐着他的专属小板凳点开了一个app让陈莉看。
　　“这个叫做美图秀秀，拍了照用这个p。”陈莉瞪大眼睛看着上面花花绿绿的界面。问:“什么叫……p？”
　　“就是美化。你家里不是有电脑吗怎么啥也不懂。”李兴白她一眼，电脑除了玩儿飞车还有登□□就没干过别的。她对电子产品兴趣不大，她想起上初中的时候班里有个女生一周零花钱只有五十，她竟然一天就吃一餐，而且两三块解决，胃总是疼。
　　陈莉就问她，这么做是为什么。
　　她说，想要的东西太多了，没钱买的话借钱也要买的。
　　十四岁的陈莉不理解，她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最不喜欢饿肚子。
　　有一个周末这个女生约陈莉出去了，竟然是去买手机，在当地的一个连锁店。那是陈莉第一次进手机店，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但她不喜欢别人看她，虽然很好奇也没表现出来。
　　这女生轻车熟路，这不是她第一部手机。当时流行滑盖手机，她就是去买那个的。六七百的价格硬是还下去了一半，店员说的很好价格不能便宜送话费一类巴拉巴拉的，这女生都不为所动，最后三百五买了。
　　“你好厉害啊，这些我一点都不懂。”陈莉出了门才发出了声音。
　　“这没什么，他们就是这个套路，捆绑的话费太高了。”她很熟练的把手机卡换上了。陈莉承认，有一段时间是很羡慕的。因为才十几岁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她想要什么呢？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
　　但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只希望永远陪着陈奕辰。
　　“我这手机有前置摄像头，以后可以用它自拍，我帮你p。”李兴把板凳搬到了她旁边教给她怎么用。年轻人总归是年轻人，没摆弄一会儿就很熟练了。她打字本身就很快，就算买了智能机也就是聊天吧。
　　“等这个寒假我挣了钱……”
　　“别，打住，我不要。我要的话让我妈给我买。你的钱留着吧，我吃点儿喝点儿就行了。”她虽然从不跟李兴见外，这么贵重的东西绝对不能要，她没有什么可以给李兴的。亏欠谈不上，但朋友之间也需要一定的公平。
　　“不要拉倒，稀罕给你买。”李兴把手机夺了回来装在了口袋里。
　　“嘿，给你省钱还不行。”陈莉重新靠回了躺椅，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看来心情不错，今天还没骂我呢。”李兴有些讽刺意味。
　　“求虐啊？不骂你还不高兴。说的跟我凶神恶煞，我也不是天天骂你吧？”陈莉小曲儿也不哼了，有些心虚，她的确情绪一上来一点儿面子也不会给他留，什么难听的话都往他身上安。有时候李兴实在听不下去了，就骑车子回家。然后过几个小时就又自己回来。她知道陈莉的脾气来的快，去得快。
　　院子里的灯是搭在葡萄架子上，他们两个在葡萄架下长大。幼儿园到现在十多年的时光一直如此。
　　“你还想天天骂我？可让我喘口气儿吧。”李兴起身去了屋里给陈莉倒了杯水，陈莉撇撇嘴，最不爱喝热水。但李兴在就总是要她多喝热水。那个时候还不流行渣男这个词儿，渣男不就是只会多喝热水吗？
　　“还有十来天就过年了，要什么礼物？”
　　陈莉早就忘了，快过年了啊。以前最盼望过年了，可越大越没意思，压岁钱也是大人之间的交换，完全没意义。
　　“今年还挺浪漫，还有新年礼物啊。那我得好好想想。”
　　“别想了，除了吃你喜欢啥？”
　　陈莉抬头看了看月亮，弯弯的像那个人的眼睛。真是魔怔了。
　　“那就好好宰你一顿。”
　　李兴走后都快十一点了，陈奕辰也没来一个电话。虽然是她先动心，先主动，但也希望像别的小恋人一样，被宠着被黏着。
　　快过年了，那送陈奕辰什么礼物呢？恋人之间总要有些仪式感的。
　　“明天陪我出去，顺便配眼镜。”
　　信息是发给李兴的，李兴很少回复，但一定看到了。
　　刚要入睡的时候手机开始震动。她从开始用手机就爱静音，从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才勉强开了震动。
　　说她怪她是真的怪。不管给谁发信息都要把手机赶紧装口袋里或者放枕头下，她不喜欢等着回消息手机一直不响的感觉，相反她喜欢一看手机就有好多未读信息，那种感觉很棒。甚至有时候有人打电话她没听见，会给人家回信息，熟悉的人都知道她不爱接电话，手机不开铃声。
　　“喂？睡了吗？”
　　“没有。”她本来想说被你吵醒了，想了想还是算了，多矫情，明明是期望人家的电话的。
　　“有点儿晚了我知道。我刚到家。”他的声音带着点儿鼻音，应该是感冒了。
　　“刚到家？这都几点了。”
　　“跟小伙伴们吃饭去了。好长时间不聚了，今天终于聚齐了。一块儿喝了点儿。”
　　“喝多少？”
　　“干嘛，不让喝酒吗？”他有点儿憋笑。
　　“我可不管这个。”陈莉最讨厌一种女生，就是管天管地，她可不住海边。
　　“我就知道你不会管，你多爽快啊莉哥。”
　　莉哥？她怎么知道她的外号？果然在起外号这一点上所有人都是相同的。他们班男生都这么叫她，就因为她不矫情，开得起玩笑。
　　“滚一边儿吧。没喝多就睡觉吧。周日还网吧？”
　　傻子都能听出来陈莉不想去网吧了。
　　“不了。第一次见面我是不知道去哪儿才说的去网吧。你说想去哪儿？”从他的语气竟能听出几分宠溺，这是陈莉没想到的。
　　“人民公园。”
　　“我靠，你没事儿吧？为什么想去人民公园？”陈莉翻了个大白眼，语气又正常了。
　　“我跟你说，我很早之前就幻想过，跟男朋友去公园手拉手散步，太浪漫了简直。”陈莉耐心的解释，沉醉在自己的幻想里。
　　“那不是老头老太太的做法吗？咱们现在这样也太早了吧。”
　　陈莉没说话，那边又说:“想去就去，几点出来给我电话，我一般周日早上就回学校了。”
　　“嗯。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晚安小桃子。”
　　肉麻的恶心。
　　“晚安。”
　　陈莉按了挂断，凭什么总是你先挂？我也很傲娇的好嘛。
　　第二天李兴八点就到他家了。
　　“别的我不说，大哥，这个点儿哪儿开门你告诉我？”陈莉还没洗脸，眼角糊着眼屎。
　　“不吃早饭了？”李兴今天带了个铆钉耳钉，前面轻，后面重，金属制品。从上了职高他也是彻底放飞自我了。
　　“耳钉挺好看，一会儿我也弄一对这样的。”陈莉突然想起她并不是没爱好，方面这种廉价饰品是她的心头好。她有几个耳洞，超级喜欢夸张的丁零当啷的耳钉，那个年代非主流盛行，她也是其中一员小将。
　　李兴往前蹬，速度很慢，陈莉一蹦就坐了上去，手很自然扶着他的腰。
　　她想，她是快乐的。身边有最好的朋友，最爱的人。人生也就是如此吧？
　　十六岁算哪门子人生！往后的六十年会怎么样可还不知道呐。
　　活在当下就好。
　　“今儿想买什么？”李兴吃了一口板儿面嘴里还冒着热气。
　　“没想好呢，隐形眼镜是一定要配的。”她吃面条不会秃噜，而且这个面条很宽，不得不小口吃。她口味重，这个面摊儿她从小吃到大，辣椒都会放很多，还要加鸡蛋。
　　“终于知道看不清多难受了。”说完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上面是一层雾气。陈莉不爱带框架的原因就是这个，夏天热，冬天有雾，短头发带框架本来就会显得很蠢，宁愿看不清。
　　吃完了面时间刚好，哪儿都该营业了。
　　李兴那么瘦带着陈莉骑车子也不吃力。平时李兴一个人骑车子没少摔跤。他骑车子不看路，喜欢左顾右盼，摔跤是经常的，还有时候会撞车，只有带着陈莉的时候精神才会高度集中。摔倒事小，陈莉的攻击性比摔倒厉害多了。
　　“美女，你是要美瞳还是透明隐形眼镜？”
　　陈莉犹豫不决，美瞳会不会太明显了？太显眼了不好。她又不会化妆，眼珠子那么大太奇怪了。
　　“先要透明的试试吧。”
　　她不需要验光，框架的度数她记得，她最怕麻烦了。
　　按店员的推荐选了一副硅水凝胶的透明片，让店员教了摘戴，她学的很快，不像是没戴过的。从进去到离开没超过半小时。
　　“现在清楚了吧？”
　　“哇塞，比框架清楚多了！”陈莉眼睛一眨一眨的，这附近她很熟悉离家不远，现在看哪儿都觉得好新鲜，感觉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现在去哪儿？”李兴一边开车锁一边问。
　　“去批发市场看看。”
　　“去那儿干嘛？”李兴一脸疑惑，买什么东西要去批发市场？
　　“转转，你知道我最喜欢看那些小玩意儿了。”陈莉满脸堆笑，李兴知道肯定是有预谋的。她是喜欢看小饰品或者笔，本，但批发市场是卖鞋衣服之类的地方压根没有她要的东西，但他也没说什么，骑车走人。
　　一进市场就是好几家卖毛线的，陈莉直接走过去。
　　“多少钱一团？”
　　摊主是个老太太，手里正织着活儿。
　　“十块一卷儿，回去自己绕。”
　　“织围巾需要几团？”
　　“得看多少针儿了。男士女士的？”
　　“男士。”
　　“两团差不多，织26针就行了。”
　　“买线送教程吗大姨？”
　　“教，但只能教给你简单的。”
　　“行。”
　　她要了两团黑色的线，摊主教给了她最简单的一种织法平针，这大姨手法娴熟，一来一去，一来一去，就成型了。
　　全程李兴就在旁边看着，好像石化了。
　　“走了，我学会了。”
　　陈莉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拍了拍雕塑就先出去了。
　　“绕线吧。”
　　李兴就知道肯定是他的事儿。
　　“伸手。”
　　陈莉展开两个手，李兴很快把线捯开，撑在她手上，他开始绕线团。
　　“我靠，我手都酸死了。你撑着吧我来。”
　　“不行，你一弄准乱，成了瞎疙瘩你就痛快了。”她的手残人尽皆知，为了防止她发脾气还是尽量不惹她。
　　十几分钟两团线就团好了，李兴比她手酸多了，可他不说，矫情。
　　“你在家织吧，我不看了，回去打游戏了。”
　　“成。那明天一起上学？”
　　“嗯。走了。”
　　李兴走了，她开始认真研究这两团线。小时候看过姐姐用钩针织过帽子，很漂亮。在她眼里姐姐是手最巧的人。
　　她就不行了，小星星都叠不好，千纸鹤压根就不会。现在竟然为了一个男生开始织围巾，以前最不屑的就是这种事儿了。
　　肉麻，矫情，吃饱了撑的。
　　这是她能想到的所有词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