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钟声乱》若妖妖

21、第二十一章 学校

　　汽车停在上海女子第一小学大门外，张暖跟小龙和司机说了再见，下车汇入学生中间，一路跟熟人打着招呼走进教室里。
　　女子小学，顾名思义，当然是只收女生。司机还要在转几个圈子，将张龙送到另一所小学校。

　　张龙一向到校比较早，屋子里只有几个人在，有的是勤奋好学来看书的，有的却是来值日清扫教室。见他来了，都与他打招呼。

　　他是班长。老师说他是众人的表率，一日不可松懈。
　　所以如果张暖睡了懒觉，他宁可自己先跑步过来，也绝不迟到。

　　张龙走到自己的座位端坐，拿出线装的课本，用心默念。

　　那时的课本，做的已经有模有样，有些方面甚至比后世的还好些。
　　以国文课本为例。
　　通过短短数行的小故事，教导一些古圣人言和人生道理，还配有白描插图。课本的编著是民间的，无关君王军阀权贵，透着民众皮肤上的冷暖，不呼口号，不居高临下，不繁文缛节。仁、义、礼、智、信，情趣，家国之源、江山之远、永恒之义，多在平白明净的故事之中。

　　张龙翻到的是第十七课，御侮。
　　【鸠乘鹊出，占居巢中，鹊归不得入，招其群至，共逐鸠去。】
　　共二十一个字，他反反复复地念了五遍，就坐在那发呆。天下万物，连鹊子都有一个自己的窝。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还是在寄人篱下。如果他长大了，有了本事，是不是就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我要出人头地，绝不会一辈子留在张家的！！”他握拳暗想。

　　课本翻过下一页，他心疼地抚了抚上面的折痕，继续念文章。
　　就快要期末考试了。

　　张暖偷偷在课堂上开小差，在桌膛里拿着账单报表在瞧。快过年了，汪家制药厂可有她5%的股份，她可要算好应得的红利呢。

　　虽说名为制药厂，其实跟个小作坊也差不多。
　　当年一番唇枪舌战，青霉素的专利被英国一个跟皇室勾勾搭搭的爵士抢去了。国民政府中的某些人摸了摸腰包，看看报纸上的滔滔民愤，于是感觉对汪家很愧疚，想方设法弄了点外国的机器设备。
　　机器虽然比较破烂，但属于有钱也没处买那种。人家外国人根本就不卖。除了宋家，也就只有汪家拿到了手。
　　所以药厂虽说开起来了，可一直扩大不了规模。
　　幸好外国产的青霉素成药卖到中国来都是超高价，宋家产的大部分都卖给政府作为军需。汪家生产出的药品还大有利润可赚。
　　汪文哲也成了某些大人物的座上宾，各个派系争相拉拢的一方。

　　看完账务，张暖心里窃喜。好多钱啊！！！只有5%的股份虽然有点遗憾，可胜在不显山不显水，她什么事也不用管，只闷声发大财。

　　她喜滋滋的地整理好文件，从书包里几本崭新的小说中，选出一本来读。

　　一天的学校生活乏善可陈，老师很严肃，同学很幼稚。
　　张暖好容易挨到放学，又见到了自家可爱的蓝色小汽车。她三跳两跳地钻进车里，却发现小龙不在。

　　她问司机：“韩叔，我哥呢？”
　　“回大小姐。我没见到少爷。”
　　“恩？你今天没先去接他过来吗？”
　　“他每天都自己走过来找车的。今天许是被什么事耽搁了。我先送大小姐您回家么？”

　　张暖有些惊讶：“他自己走过来找车？”
　　“是的。少爷让我一定要停在大小姐学校门前等，不能让您出事。他说自己走过来就好，路不太远。”

　　张暖有些感动，又有些心疼。张龙到她家几年了，还是这么客气，总有些小心翼翼的样子。

　　“大小姐。大小姐？”
　　“啊。啊？什么事韩叔？”张暖刚刚在晃神，没听见他讲什么。
　　“我先送您回家么？”
　　“当然不。”她嗔怪地瞧了他一眼：“开车，去接我哥。”

　　韩贵点头应是：“那我开慢点，也许龙少爷正在来的路上。”

　　张暖小手一拍，道：“韩叔想得周到。要是在半路错过就糟糕。我可要仔细的盯着点路上的行人呢。”

　　韩贵慈爱的笑笑：“夫人派我给大小姐开车，就是看我年纪不轻了，性子沉稳。那大小姐坐稳，我要发动车子了。”

　　“好。”

　　小汽车缓缓而动。
　　过了十分钟左右，张龙所在的学校出现在视野里。
　　都这个时间了，学生散得差不多。在校门口接孩子的家长也只剩下十几个。道边除开等待载客的空黄包车，还停着几部不同品牌的小汽车。不时有司机从车窗中伸出脑袋，心焦地向校园里张望。
　　这小学设施与口碑都不错，很多权贵之家都将后代送来学习。

　　张暖扶门准备下车：“韩叔，我哥没在外面。真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了。不如我进里面找找看。”

　　“大小姐，这是男校，夫人不会同意的。不如让我先送您回家，让夫人派人出来找龙少爷。”
　　“哎呀，韩叔~！既然都到了门口了，何必过而不入？再说男校女校有什么打紧？不都是圣贤所在。进去走走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韩贵斩钉截铁地答道：“夫人不会同意的！”
　　这事没得商量。

　　张暖也不泄气，眼珠转转，决定拉人下水：“那你陪我进去吧！”

　　“这……”
　　“没事啦。我只是进去找我哥。只走一圈，无论找到找不到，马上回家。好不好嘛。”

　　韩贵想想，似乎有他陪着，应该是可以的吧？

　　可张暖根本不给他时间想清楚，当机立断开门下车，往校门那儿走。

　　韩贵一不留神让张暖跑了。因为左侧行驶的缘故，车的驾驶位置在右侧。他想要抓到她就需要先绕上一圈才行。
　　只好无奈地下来，走到车的前面，用钥匙锁好它。再看张暖，正站在远处笑眯眯地冲他招手，示意他快点跟上来呢。

　　两人先去张龙的班级去找。可人都走空了。
　　他们继续在楼里转，每个教室都不放过地瞧上一眼。直到了顶楼，还是没找到。
　　“大小姐，看来他不在学校。我们还是先回去吧，龙少爷有可能自己走回家了。”

　　张暖感觉有点烦躁。
　　忽然，她透过玻璃窗看到学校后面不远的小林子里，有两伙半大孩子在对峙着。虽然离得太远看得模糊，但张龙有可能就是在那里！
　　她拉了拉韩贵的袖子，让他也看到了她的发现。

　　两人连忙赶往现场。

　　当然，张龙就在那些互相对峙的人中。
　　说来也是赶巧。
　　今天放学，他如往常一般收拾完书本，准备跳墙抄近路，跑去女校门口等车。结果路遇自己班上的同学王良良，正在被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堵住欺负。
　　他只犹豫了一秒，然后觉得好麻烦啊，当做没看见算了。又不会出人命不是？
　　可好死不死的被躺在地上视野宽阔的王良良一眼瞧见，大叫道：“班长救命啊！”

　　得。走不了了。是扔下这倒霉孩子不管，以后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他只好过去探探情况。

　　对方有四个人，领头不像小学生，看起来倒有14、5岁，面孔白皙，身材修长，只是相貌有点对不起观众，对不起他爸妈。头油抹得像是随时能滴下来，偏偏还一副自命风流的样子。
　　头油男乜斜着眼看看张龙，问道：“你是哪根葱？”

　　地上躺着的王良良连忙抢答：“他不是葱，是我的班长。班长，你可要救救我啊！”

　　头油男一伙儿哄然大笑。

　　张龙盯着王良良眼神如刀。

　　王良良也意识到自己讲错了话，捂着脑袋大呼道：“哎呀我的头。刚刚被打得好痛啊！”

　　张龙囧然，恨恨地想：你怎么就没被打傻？还知道叫我过来帮忙。
　　他对头油男抱了抱拳，傲然道：“我是这小子的班长张龙。不知你高姓大名。”

　　头油男道：“哟呵。这学校还真有不认识大爷我的。零钱，报个万儿给他听听。”说完抱臂站在一边，扬头那鼻孔对着人。
　　他身后一个小喽啰冒出来，扯着公鸭嗓威风八面地嚷道：“听好喽！这是我们拳打南山白虎，脚踢北海蛟龙，仁义威武小霸王德哥。青帮听过没有？我们德哥见过杜月笙！”

　　张龙心里冷笑。
　　就你们还打着青帮旗号吓唬人？也不怕把天吹破了。
　　他在道上混的时候，听人说过。青帮有规矩，所谓的“三露三不露”。遇急、遇难、遇盘查露，外人、熟人、亲人不露。是否青帮中人，连家里人都难以得知内情。这身份哪里能随便泄露呢？
　　他当然不能说破，只是再次抱拳淡淡道：“原来是德哥。”

　　头油男对张龙的态度很不满。这么牛13闪闪的名号，居然一点都不震惊。难道是个连青帮都不知道的傻子？
　　他表情臭臭地说道：“既然知道我了。那么给大爷说说，你蹦出来干嘛？想惹事？”

　　张龙反问道：“不知我这个同学惹了什么事？”

　　公鸭嗓嘴巴勤快，接口道：“这天杀的贱种！他竟敢偷我们老大的东西！”说完气愤地踢了仍然躺地上的王良良一脚。
　　剩下的两个喽啰也帮口叫骂。
　　“没错。就是这瘪三。”“有娘生没娘养的家伙。”

　　头油男对张龙的态度很不满。这么牛13闪闪的名号，居然一点都不震惊。难道是个连青帮都不知道的傻子？
　　他表情臭臭地说道：“既然知道我了。那么给大爷说说，你蹦出来干嘛？想惹事？”

　　张龙反问道：“不知我这个同学惹了什么事？”

　　公鸭嗓嘴巴勤快，接口道：“这天杀的贱种！他竟敢偷我们老大的东西！”说完气愤地踢了仍然躺地上的王良良一脚。
　　剩下的两个喽啰也帮忙叫骂。
　　“没错。就是这瘪三。”“有娘生没娘养的家伙。”“天生烂货。”

　　王良良连忙分辨道：“我没偷东西！！那个怀表是我捡的！！”

　　那些人虽然是在骂王良良，可愤怒的火苗却在张龙的心头燃起。
　　他，以前可就是个偷儿啊！这些字字句句，仿佛利刃一般插进他的心脏，刀刀带血。

　　骂小偷可以。但谁也不能骂小偷的娘！！
　　张龙乖戾的性子爆发了，他双拳紧握出青筋，却面无表情道：“很好。这件事我管定了。”

　　头油男大为惊诧。这家伙不是真傻吧？帮那个小偷？而且我们这可有4个人啊！！真是白瞎他那张脸了！！！比大明星阮玲玉还漂亮。
　　他惋惜地看了张龙一眼，硬下心肠道：“哟。你不会和这小偷一伙儿的吧？大家并肩子上，帮他老子娘教育教育他。”

　　四个人看来没少干群殴这种事，话音刚落他们就一齐向张龙冲过来，有的攻上三路，有的踹下三路，配合无间。

　　张龙依然面无表情，连躲都没躲。等那四人的拳脚逼到眼前，他才动起来，身形与他们交错，一闪而过。

　　他一共硬挨了两拳。他的对手都比他大3、4岁，虽说没练过只是凭本能打架，拳头的劲道也使他摔倒在地上，一时感到胸闷气短。

　　但那四个还站着对手面色比他还差。因为他们的手臂血管全都被割开了一个小口，鲜血不要钱一般喷涌而出。四人惊慌失措，慌乱地拿手去堵。

　　没人知道张龙是怎样割伤他们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虽然没怎么打过架，但四指给他的偷窃专用小刀片，可一直也没有丢掉。玩刀，他在行。

　　三个喽啰腿脚发颤地围住头油男讨主意。
　　公鸭嗓悲惨叫道：“德哥，怎么办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头油男如上丧考妣：“我。。我也不知道啊。去，去医院？”

　　三喽啰七嘴八舌道：“对对，去医院。”“好，我们快走。”“开车去！”“白痴！现在这样怎么开摩托。”“坐黄包车！”……

　　张康捂着胸部伤处站起来，面色冰冷地说：“去西医院。如果速度够快你们应该还能捡回一跳小命。最后，给你们一个忠告。骂人时永远永远也不要问候别人的妈妈。”

　　四人听了落荒而逃。

　　王良良愣愣地看着这场面，差点连呼吸都忘了。
　　这。。这个人是他们永远守规矩的，老师的乖宝宝班长大人？？！！走眼了，全都走眼了！这就是一绝世狠人啊！！

　　出来找张龙的张暖与韩贵正好与受伤的四人打了个照面。
　　两人一见四人白衣服上斑斑的血迹，心里一紧，快走了几步进入树林子，就看见张龙在拍打身上的灰尘。

　　张暖忙叫道：“张龙！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张龙闻声回头，见是她扑了过来，脸上的冰冷解冻了几分：“我没事。有事的是别人。”

　　张暖仔细打量一番，外表看着确实好好的，就是衣服有些脏。她这才生气道：“一直到处找你。你倒好，居然跑到这里打架！”
　　她看到地上还倒着一个目光呆滞的家伙，皱眉道：“你不会打出人命来吧？”

　　张龙往地上一瞟，道：“我没打他。”说完用脚尖踢踢挺尸的王良良。

　　王良良这时如梦方醒，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仰望着张龙激动道：“大侠！收我当徒弟吧！！”他心中打着小算盘：如果有这狠人罩着，以后学校不就任他横行了吗？

　　“想拜师去找别人。而且我说你，看你家境似乎不错，以后别再偷人东西。”

　　“我没偷。真的是捡的啊~！！”王良良欲哭无泪。怎么都没人相信他！！

　　张暖犹疑地问张龙道：“他是？”

　　王良良窜过来自我介绍道：“你好你好。我叫王良良，家世清白，人品□□，无任何不良嗜好。喜欢吃熏鸭子、烤鸭子、酱鸭子、江米酿鸭子，特别是鸭屁股我最爱吃。鸭子的一切我都爱，就是不喜欢吃鸭蛋。我与张龙大人同一个班级，刚刚被他美人救英雄，梦想是拜他为师。不知小姐如何称呼？”

　　张暖被这一套介绍词弄得愣愣的。这姓王的难不成与后世的周星星同学有点亲戚关系？有够恶搞。
　　不过她好像听到了一件惊悚的事情：“哥，你打架就是为了，他？”

　　张龙点头道：“他被那四个家伙欺负。我是他的班长，就顺手救了他。”

　　张暖暗松一口气。一天到晚就胡思乱想，难道是她以前晋江文看多了？？？

　　张龙跟韩贵说了声抱歉，劳您久等。取得了他的谅解。
　　然后他对张暖说道：“走吧，很晚了该回去了。”

　　张暖指指王良良：“他怎么办？要不要送他回家？”

　　张龙掉头离开：“不用管他。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