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谕》长亿世

3、沐芷告假

　　王琦在正厅门口迎候江喻和项拟，他亦未到留须的年纪，生的浓眉大眼唇红齿白好样貌，身上的月白绸缎衫上还绣着淡淡梅花，头上系着的月白发带随着乌黑长发垂落身后，腰间悬着的小玉佩晶莹剔透，手里还拿着把画了山水图的折扇，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流。

　　江喻心道：“这便是真正的世家公子了，确乎能甩我两条河。回去让俩丫头做把折扇，我江教谕亲自题字。至于玉佩就算了吧，买个玉佩的银子得够我去多少回知月馆。”

　　王琦拱手行礼道：“项大人，兄长，你们来了，酒菜都备好了，快请进来吧。”

　　听到“兄长”二字，项拟很是震惊，他知道这位王大人是璟王的小舅子，管璟王叫兄长还差不多，怎么还管晓卿叫兄长呢？
　　王琦好像知道项拟的心思，刚落了座便向项拟解释道：“江教谕是拙荆的义兄，自然就是下官的兄长了。”

　　原来如此，难怪王大人要宴请晓卿，但为何要同时宴请自己和晓卿呢？项拟还是想不通，他打趣道：“原来王大人和江教谕是一家人，那本官就有些多余了。”

　　“项大人此言差矣，王大人是想宴请您这个同僚，叫喻这个亲戚来作陪。”江喻笑吟吟地望着项拟，眼神亮晶晶的。

　　江喻的这一笑一望，让项拟的心里又是一阵小鹿乱撞，他抿抿嘴，低头笑而不语。

　　王琦一瞧项拟这神情，立即明白底下人收集来的情报不假，他轻轻勾着嘴角，给三人倒上酒。

　　“项大人，第一杯酒下官敬您，早听人说项大人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官，从不行贪污腐败之事，是下官学习之榜样。下官初来临安，很多事都不太明白，还请您多多提点。”王琦道。

　　项拟举杯道：“王大人过誉了。”

　　“这第二杯，敬我今日才得以相见的兄长，说来小弟真的要感谢兄长，听从嘉说兄长当年和从嘉有婚约，但因为兄长喜好男风，从嘉才进了京......”

　　“王大人！”江喻赶紧打断了王琦的话，“当年的事就别提了，只要你跟从嘉过的好就好，来干。”

　　江喻满脸尴尬，咕咚咕咚喝光了杯里的酒，心中恨恨道：“从嘉怎么什么都跟王琦说，王琦竟然真的感谢我当年不娶从嘉之恩，这些事很光彩吗，为何要当着知府大人的面说出来。我为人师表的光辉形象啊。”

　　王琦之所以敢当着项大人的面说出当年的事是因为他断定项大人的关注点肯定不在王夫人被别人退过婚，而在江喻喜好男风上。果然，项大人看江喻的眼神更加温柔了。

　　“好，不提了不提了。”王琦道，“项大人还没娶亲呢吧。”

　　在这三人推杯换盏东拉西扯的时候，从嘉在卧房里面对一大桌子的饭菜，仿佛被点了穴，举着筷子一动不动。

　　“夫人，夫人。”丫鬟在旁边轻声唤她。

　　“嗯？”从嘉缓过神来，“不吃了，收了吧。”

　　接近亥牌时分，王琦才满身酒气走路地被一个长随搀回卧房，看见从嘉呆呆地坐在榻上，他兴冲冲地奔过去，坐在从嘉身旁，说道：“夫人，这个项知府是真喜欢江喻，但他这个人吧似乎在感情方面太过内敛，不敢跟江喻表露什么。江喻呢他身上府学之教谕的包袱太重了，尤其是面对项大人的时候，羞于提起自己喜好男风之事，所以他根本发现不了自己跟项大人很合适，你得多去开导开导他。”

　　从嘉冷笑几声，语气中满是讽刺：“王媒婆，我不想再帮你做这保媒拉纤的活儿了。”

　　“你不是希望江喻有个一辈子的枕边人吗，现在有个合适的人摆在这儿。你说这项大人要才华有才华要样貌有样貌要官职有官职，哪点配不上你义兄了。”

　　“我不想你利用江喻了。”

　　“哈哈哈哈！”王琦大笑几声，说道，“我的夫人呐，你也太看的起江喻了，或者说你把小小的临安知府想的太重要了。”

　　从嘉转过头不解地望着王琦。

　　“以前的江南织造局的主事那都是皇上的亲信，能跟皇上在御榻上玩过家家的，他们到这来不止要管织造局这摊事儿，还替皇上暗中盯着江南的这帮官员，有个什么贪污腐败啊，不臣之心啊，立刻八百里加急把密奏送到皇上跟前去了。这一任为什么派我来啊，夫人说说。”

　　从嘉眼前一亮，说道：“你是璟王的人，皇上有意立璟王为太子了。”

　　“前半句对了。”

　　“等一下，我知道了，因为浙江巡抚，对，浙江巡抚林广是昱王的人。国不可一日无东南，东南的赋税太重要了，你和林广一个代表璟王一个代表昱王，皇上让二王在东南的势力是平衡的。”

　　王琦点点头，“虽说临安知府是从四品，我是正五品，我给他面子在他面前自称一句下官，但他在东南或者说对于整个朝局的影响力远不如你夫君我的。我一开始调查他，确实是有意拉拢他，把他发展成为昱王的人，待时机成熟，璟王说好啦咱动手扳林广，让他也往京城递个折子参林广一本。他的作用不过是一根稻草罢了，还不是最后一根。我也没想到他临安知府的喜好竟然是江喻，你那喜好男风的义兄，这不巧了么，他俩多合适啊，与其说我利用江喻拉拢项大人，倒不如说是在帮他俩凑成一对儿。”

　　“巧舌如簧。”从嘉嗔道。

　　“现在呢，我把江南织造局管理好，让皇上让户部看见银子，还让东南的老百姓高兴，才是对璟王最大的帮助。所以呀，我才不会在拉拢人上分散太多精力呢。你如果想让你那个义兄早日找到如意郎君你就去开导他，你如果不想就算了。我就寝了。”
　　王琦说完倒在榻上，鼾声大作。

　　“老爷，快醒醒！”

　　天蒙蒙亮，两个丫头刺耳的声音划过江宅上空。

　　江喻睁开眼，只觉头疼的要命，用手揉搓着额头，“头疼。”

　　“老爷你昨儿喝的太多了，这两天散了学不回家，在外边喝大酒，活该脑袋疼。”

　　“就是嘛，老太太昨儿都不高兴了，以前哪有连续两天不回家吃晚饭的时候。”

　　“老爷今儿晚上早点回家。”

　　小芸和小琪一边絮叨，一边忙而不乱地帮着江喻更衣穿鞋擦脸漱口束发。

　　“我又不是没手，你们俩捣什么乱啊。”江喻道。

　　“不快点弄就迟到了，要不你以为我俩愿意上手啊。”小芸道，“好了，快走吧。”

　　俩丫头一动手，确实比自己弄快多了。

　　“教谕大人！”
　　刚迈进府学点卯房一个衣着朴素略施粉黛的三十来岁女人就迎了过来。

　　江喻大惊，慌道:“汝是何人，为何在此。”

　　那女人对着江喻深深一福，说道:“妾乃柳茗之妻，前来给夫君告假。”

　　“原来是嫂夫人，失敬失敬。”江喻忙行个礼揖，“柳先生为何告假，需几日。”

　　“沐芷昨日骑驴摔伤了腿，伤筋动骨一百天，可能需要养不少时日。”

　　江喻一听只觉头更疼了，柳沐芷啊柳沐芷你说你散了学不好好在家呆着，骑什么驴啊，骑驴就骑驴了，你不会好好骑啊，摔下来干什么。你告假了你那帮生员怎么办。

　　“柳先生昨儿骑驴去哪儿啊。”黎先生围了过来。

　　“昨儿沐芷到了家非要带着妾身和孩子享受天伦之乐，先带我们去市上吃饭，然后他赁了头驴，把妾和絮儿放在驴上牵着溜，溜到了西湖边，我们在西湖边看画舫看桃花看月亮倒映在湖面上。他说他想快驴加鞭骑一圈，然后他就……”

　　黄先生咂咂嘴，“柳先生这一出当真是老夫聊发少年狂啊。”

　　黎先生道:“黄长叙，这不是昨儿早上你给他出的主意吗。”

　　黄先生道:“述昨日让他休沐时去享受天伦之乐，没让他在黑灯瞎火看不着道的时候骑驴啊。”

　　江喻生生挤出个和煦的微笑，对柳妻道:“嫂夫人先回去吧，让柳先生好生将养着，留个住址，喻今晚去看看他。”

　　柳妻写下住址便回去了，江喻将住址揣在怀里，看着剩下的三位先生，道:“柳先生教授生员一十八人，咱们分分吧。”

　　黄先生道:“正好每人四个半。”

　　“喻分六个，三位先生每人四个生员。”江喻道，“三位先生先去选吧，余下的六人归喻。”

　　江喻带着六个搬着桌案的生员进了自己的讲堂，满屋坐着的生员们皆是一惊，而后起身行礼道:“江先生晨安。”

　　待诸生坐下，江喻清清嗓子:“这几日柳先生身体抱恙，于家中休养，故柳先生的这六位生员来此与诸生同学。诸生欢迎。”

　　讲堂里加了六张桌案后拥挤不少，江喻从自己的桌案上拿起书本，发现书本上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红边，他翻开书本，看见里面夹着一张桃花笺，上面赫然写着:
　　“暗相思，无处说，惆怅夜来烟月。林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