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调》喜崇

28、第 28 章

　　这天下午高琳仗着于东升不能下床，下床也不能出病房，屁颠颠儿拿着钥匙到了他的出租屋给他收拾东西。
　　于东升阻止不能，怕她乱翻东西，特意列了张单子，上头清清楚楚标明了需要的东西。
　　高琳进了房间，嘟嘟囔囔：“就这点儿啊，得住好久呢。”她问过医生了，虽说当前急性阑尾炎的手术创口小，但没什么急事儿的话最好还是在病房养足一个星期再出院。

　　单子上只简单写了一套衣物、牙刷牙膏和电脑。高琳打开衣柜，发现他的衣服挺少，春夏秋冬按照厚度依次排列开整齐挂着，底下叠着裤子。
　　简单清新的颜色，大部分除了黑就是白。
　　高琳两下收拾完，专门提过来的Lv大包还空空荡荡，剩不少空间。

　　她皱眉盯着那包，发现了华点。
　　拿出手机打电话，于东升接下第一句话就是：“就打开衣柜最左边那套，裤子也是最左边最上头那条，这还找不着？别乱翻啊。”
　　高琳说：“你的裤头呢？三条够不够？”

　　于东升沉默了，而后他意识到什么，连忙出声阻止道：“你别——”
　　高琳可懒得等他，直接蹲下身拉开抽屉，果然一卷卷整齐的裤头堆在里头。
　　她提起其中一卷展开，笑眯眯说：“哇哦，动感超人。”
　　于东升：“……”

　　那是去年双十一的时候，室友董天撺掇他一起买的，彼时他正忙着敲代码，没空看，想着裤头也没人看见，加之价格确实便宜，也就随他了。
　　万万想不到，短期内——至少在这套裤头的生命年限内——并没有准备谈恋爱的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被住在对面的包租婆看见自己这羞耻的内裤。
　　——还是个长得很好看的、扬言喜欢自己要追求自己的、年轻的包租婆。

　　“我看看啊，”这么好的机会高琳可不会随便放过，继续翻找别的，还挨个儿念出声，“蜡笔小新、风间、叮当猫、胖虎……”她啧啧感叹：“我们东升真有童心，看不出来啊看不出来。”
　　于东升恼羞成怒：“我不需要！快放回去！”
　　可爱死了，高琳笑眯眯逗他：“怎么会不需要呢，一条裤头怎么够。”

　　于东升挣扎道：“我晚上洗干净，第二天……”
　　“哟，”高琳乘胜追击，“那晚上挂真空啊，这多不好，医院可是公众场合，你好歹注意点儿影响啊。”
　　那头啪一声挂断了。

　　高琳快被他萌死了，一脸春意盎然收拾了好几条内裤，仔细放进大包的隔层。
　　收拾完心情极好，她还不急着走，挎着包吹着口哨在小小的房间里溜溜达达。
　　哦对了，于东升还说要拿电脑。
　　她溜达到书桌前，那里有两个宜家的小木头人，被摆成书架的样子，一左一右向内支撑着很多书。

　　《数据结构》、《数据库》、《算法》、《沸腾十五年》、《信息简史》……看不懂，她移开视线，电脑盖没合上，刚取下电源屏幕就亮了。
　　屏保并不是想象中学霸的自带原装屏保，也不是IT生喜欢搞的那种花里胡哨的屏保，而是一张照片。

　　一家全家福，两个中年人，于东升站在中间，身后是雨幕里朦胧的兰亭，看样子还较为稚嫩，眼神也不如现在时时释放一股嘲讽气息，纯净得很。
　　山水秀美，一如少年的眉眼般雅致，他身量又挺拔，好像一株江南水乡里修长的青竹。

　　中年夫妻很明显是他的父母，眉眼都颇相似，特别是那正面看鹅蛋侧面有棱角的脸型，一双模子刻出来的。
　　不愧是咱未来的伯父伯母，长得一样优越，高琳美滋滋想完，凑电脑越近，竟然已经对这对儿还没见过面的老人生出些亲近感来。

　　唯一让她不满的是，他旁边多了个眉清目秀的姑娘。

　　那姑娘笑得可甜，肩膀微微往于东升这边倾斜，头也仿佛很想靠过去的样子。她生得娇小，个头只到于东升肩膀处，打扮简单素面朝天，眉毛有些淡，只右边儿脸颊一旋小小的酒窝能增添几分姿色。
　　这谁呀，小鼻子小眼儿的，瞧着也不像是亲戚。
　　高琳撇撇嘴，用手机将照片拍下来，想了想又用一个皮卡丘样式的马赛克将那姑娘的头遮住，这才重新满意地将照片保存下来。

　　临到出门，她又觉得有点儿生气，从来没听他说过，身边竟然还有个能做电脑屏保的女生。
　　什么关系呀到底，高琳抓耳挠腮想了半天，决定忍住。只是回身将那对权当书架的小木头人捣鼓一番，找来水笔在其中一个背后写了“于东升”三个字，又在另一个上写了“高琳”，最后摆成面对面嘴对嘴的小姿势，这才满意出门。

　　回到病房的时候，于东升正百无聊赖看电视，手里摆弄着遥控器，听见声响只抬了抬眼皮，没出声。
　　高琳凑过去坐到床边，拉开包包挨个儿把东西往外拿，“喏，你的外套，看看没拿错吧？”
　　“这是牙刷，牙膏，还有电脑和充电器。”她越说越慢，伸手往隔层里掏。

　　于东升看起来目不斜视在看电视，实则一直悄悄观察她的动作，眼见着该拿出来的都拿完了，接下来就是那最不可描述的，他终于无法维持表面冷静，一把抢过高琳的包抱在怀里，“行了我自个儿收拾吧。”
　　“怎么啦，”高琳手里拽着包袋不放，“你这不是不方便嘛，我帮你，没事儿，这点儿东西我还是能做好的，可别看不起我啊。”
　　谁看不起你了，于东升耳根子泛起可疑的红晕，死死并住包包口袋，“别。”

　　这可不能再逗了，高琳从善如流放开手，伸了个懒腰，“我去个厕所啊。”
　　等身边的香气散去，于东升终于松了口气，做贼似的眼睛死死盯着紧闭的厕所门，一边迅速掏进包内隔层将裤头拿了出来。
　　他手大，正好满手握着，刚拿出来呢，厕所门忽然哗地拉开来，高琳探出半个身子，“诶，没纸巾了。”

　　于东升单手缩进被子里，怒目而视。
　　高琳见突袭没有成功，笑容里带了些遗憾：“哦，找着了，还有呢。”又缩回去。

　　这女人……
　　于东升咬牙切齿起身，两手捂着内裤准备装进自个儿的斜挎包里。

　　说来他还是刚做完手术，上午刚醒的时候麻药还没散完全，又被水果刀上的血迹吓着了才能顺利起身，这会儿才感到腹部隐隐作痛，他吸着气，慢慢往沙发那头走。
　　这包租婆肯定故意的，就把斜挎包放那么远。
　　一边艰难移动，他还一边随时注意厕所的情况，等好半天里头还是安安静静的，看来高琳是不会作妖了，于东升这才彻底放下心，一手拉开包链一手将内裤从怀里往外掏。

　　谁想此时包链不中用得卡住了，他拉了好几下，硬是没能拉开，厕所响起冲水声，情急之下，只好直接把内裤从刚开的小口子往里塞。

　　说时迟那时快，高琳推开厕所门的霎那，病房的门也被哗啦推开，一团香风旋了进来。
　　来人用力之大，那木门砰地撞到厕所门震然作响。

　　“高琳——死丫头给我滚出来！”那人气势汹汹冲了进来，双手叉腰在房间里高声怒吼。

　　这病房设计不太好，厕所就在病房门口，是往外推的，随着病房门猛然被推开，高琳在厕所发出一声惨叫。

　　冲进来的是个女人，一身珠光宝气，散发着上层成功人士的傲气，她听到高琳的声音，又转身一把拉开厕所门，劈头盖脸痛骂：“你躲什么躲？！进医院不告诉我，给你能的，是不是以后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我这个当妈的才能知道？真是翅膀硬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刚回美国多久啊？你就给我整进医院了！先头诸正那个事儿我还说放过你呢，你倒好……”

　　“欸欸欸！”高琳被来人揪着耳朵扯出厕所，脸上五官皱成一团，她干嚎：“嘛呀嘛呀！我生着病呢！”
　　俞佳文闻言顿时放开手，怀疑地上下打量她。
　　高琳刚回去收拾东西，顺带也给自个儿换了套衣服，还好她寻思着得在病房住很久，换了套舒服的休闲装，卫衣配宽松运动裤，一头大波浪也扎成随意的马尾。

　　就是那妆面也显然是新画上的，清透明丽，脸颊还补了腮红，干净得不像刚熬过夜，红润得更不像个病号。
　　败笔啊，高琳心惊胆战体会着俞佳文的眼神质疑，连忙举起左手，翘起馒头似的手指挡住脸讨饶：“妈，亲爱的妈咪，您看这儿，看这儿。”
　　俞佳文冷笑：“这是怎么了？”

　　高琳哭唧唧：“我受伤了呀。您还凶我。”
　　俞佳文柳眉倒竖：“就这？还有呢？”
　　高琳左顾右盼，见到旁边呆立的于东升，连忙搬他做救兵，“主要不是我，是他是他，这是金华小区的租客，我昨儿晚上害他做手术，这不来照顾照顾嘛，怎么说租房也是做生意，得体现咱们老俞家的地道吧。”

　　于东升正搁旁边儿看好戏呢，平日里包租婆无法无天惯了，看来总有一山更比一山高。按他们老北京的话来说，就是那东岳庙的匾——善恶有报啊。
　　忽然被cue，他僵了片刻，扯扯嘴角：“您好，我是于东升，新搬去金华小区的租客。”
　　“我知道！”俞佳文一甩手，又上下打量于东升一圈，等看到他病号服里微微躬着的腰，以及他手里塞到一半的花花绿绿的内裤，眼神渐渐变味儿。

　　“……”于东升试图解释：“我这刚住院，收拾了些必需品。”
　　俞佳文已经转头怒视高琳：“你怎么回事儿？”

　　她是今早刚到北京的，原本打算出其不意去水果店巡视一圈逮高琳，竟然没见着人，向员工打听才知道女儿竟然进医院了——虽然不知道为了什么，但高琳进医院，她第一反应就是这死丫头自己作的。

　　这会儿见了人，女儿没事，多了个有事的男人。结合方才高琳的话，什么晚上，什么害人住院，加之高琳新搬去的地方也在金华小区，这伤又在腹部腰际的位置……
　　俞佳文越想越歪，怒火上头，举起手里的高定包就往女儿身上砸：“高琳，你行啊你，还以为这两年安分点了，没想到刚甩了诸正转头又给人小年轻儿害进医院了，我问你，戴套没有？！以后生个孩子我可不管你！”

　　于东升原本还当好戏看着呢，越听越不对劲儿，这怎么扯上戴没戴……不是，都什么跟什么呀？
　　他目瞪口呆试图阻止满屋子乱跑的母女俩，奈何自己个儿身体委实不允许，只得在原地伸着手干着急。

　　“妈——”高琳绕到床这头，哭嚎：“您听我解释啊！”
　　俞佳文气喘吁吁：“那你说！”
　　“我……”高琳卡了卡，勉强说：“没戴，不是，就不是戴不戴的事儿啊！”
　　“你——”没戴两个字一出，俞佳文目眦欲裂，“你可真是长能耐了啊！我说过什么？怎么玩儿我不管你，可给我把肚子管好咯！”

　　高琳欲哭无泪：“不是啊妈，您在说什么啊！我跟他什么也没有啊，哦不是，也不是什么也没有……”
　　这简直越描越黑，于东升阻止不能，干脆坐下沙发欣赏起来，啧啧称奇，包租婆怎么能笨成这样啊。

　　这动静闹得大了，好半天终于引来医护人员，值班的护士还是那一位，一见又是他们这病房，气得脸色发白，手里板子拍着门怒吼：“我说你们能不能消停点儿啊！求求了！”
　　这一打岔，高琳立刻躲到护士姑娘身后，颤巍巍道：“妈……”
　　护士用板子支在前边儿挡住俞佳文，后者此刻终于冷静下来，勉强恢复贵妇的样子，理顺头发将包捏在手里，昂起下巴说：“姑娘，这没你事儿啊，我教育孩子呢，你该干嘛干嘛去。”

　　瞧瞧这模样，简直跟高琳盛气凌人的时候如出一辙。于东升感叹。

　　“什么叫没我事儿？”护士彻底火了，眼看就快要换班了，熬一晚上还不够，这给她折腾的，“这是在医院！给我安静点儿！我管你是哪门子哪区的贵妇白富美，进了这医院就得守规矩，不然走人！外头多的是没病房住的等着呢！”
　　“就是，妈，这是人家的场子，您注意点儿影响……”高琳探出半个脑袋，又被俞佳文的眼神烫地迅速闭口缩了回去。

　　还场子，这一出整得跟什么似的，以为人护士是打手啊。
　　于东升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就是这声笑，吸引了另外三人的注意，护士深深呼吸，用板子冲他点点：“帅哥，我看就你还算懂事儿，你把人管好啊，可别再咋呼了。”
　　于东升点头：“我知道，麻烦您。”
　　这才是正常人好吧，护士最后用警告的眼神盯了盯那母女俩，嘟嘟囔囔走了。

　　于东升对俞佳文说：“您是姓俞？”刚才高琳可说我们老俞家了。
　　俞佳文斜眼瞟他，小伙子长得不错，就算有了孩子应该颜值也挺高。而且看着干干净净的，应该是个正经人。
　　想到这里她心情舒服了点儿，点了点高傲的头颅：“姓俞，怎么？”

　　“俞姐，”于东升礼貌地站起来，“这回确实不是您像的那样，您别着急，坐下喝口水，听我慢慢说好吧？”
　　他声音好听，这一声温温柔柔的姐给俞佳文叫得舒坦极了，撩一把头发挎着包坐上沙发，两根手指冲高琳一勾，后者原还在跟于东升挤眉弄眼呢，他叫自个儿妈妈姐，也叫自己姐，这辈分可不就乱了吗？不对，话说回来，于东升好像很久没这么叫过自己了，都是叫的什么来着……

　　“发什么呆！”这回是于东升开口，冲她使劲努嘴，才让高琳赶紧回神，狗腿地走过来翘着指头给俞佳文按摩。

　　片刻后，俞佳文双手抱臂坐在沙发上，一边享受着高琳按摩，一边听完了于东升条理分明地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
　　眼见着母亲的神情松缓，高琳悄悄对于东升比了个赞，又有些得意忘形，“妈，您看看您，不分青红皂白上来给我一顿揍，我还受着伤……”
　　俞佳文的眉毛又竖起来了。

　　高琳赶紧打住话头及时一转：“妈，喝咖啡不，我给您点星爸爸。”
　　“行了行了。”俞佳文靠回沙发挥开她的手，“大杯FlatWhite——”
　　“脱脂去奶泡。”高琳接得顺口，转身去拿手机，“得嘞！”

　　“你喝吗？”她问于东升。
　　于东升摇头。又飞了吧包租婆，自个儿刚做完手术呢。
　　高琳见他神色，难得聪明一回，“我知道，给你点果汁啊，不茶不咖啡，可以喝的。”
　　她的性格，再拒绝又得费口舌，于东升就干脆不说话了，慢慢走回床边，高琳一边用手机点单，还能注意到他的动作，连忙凑过去扶着。

　　于东升原本只想坐下休息，人家妈妈还在这儿呢，直接躺下挺不礼貌的，结果高琳直接就把他按床上了。
　　俞佳文在一边随手拿了个苹果在手里玩儿，表面上并未注意到这边，实际上已经将一切收入眼底，心里有了数，等半小时后外卖到，高琳出去拿的时候，她就开口了：“叫什么啊小伙子？”

　　明明先前已经自我介绍过了，于东升斜靠着枕头眼观鼻鼻观心，“我叫于东升，大四在读。”
　　“什么专业啊？”俞佳文漫不经心。
　　于东升心里叹了口气，“IT。”
　　俞佳文挑高眉梢，“不错嘛。哪个学校的啊。”
　　于东升就又把学校说了。

　　俞佳文不动声色，实则内心颇为喜悦，“嗯，不错。好好努力。”
　　“谢谢俞姐夸奖。”于东升说完，又接口，“我看您说刚从美国回来的，坐那么久飞机累了吧……”
　　俞佳文顿了顿，心说这小伙子是要赶人了？瞧着挺聪明的，怎么这样处事。
　　然后于东升说：“要不看看电视？这部剧最近挺火的，幽默又带脑子……”

　　高琳提着咖啡回来的时候，想象中沉默而尴尬的“姐弟俩”场面却并不存在，俞佳文被于东升哄得眉开眼笑，一见高琳顿时又拉下脸，那嘴角都还勾着呢，就这么硬是摆出一副冷然的样子。
　　高琳：“……”

　　高琳向大佬献上咖啡：“您的FlatWhite。”
　　俞佳文翘着兰花指优雅接过，矜贵冷艳地撮了一小口，斜着眼睛看她：“不错，跪安吧。”
　　高琳平举双手弓腰以小碎步的姿态后退，掐着嗓子道：“嗻——”

　　她的食指还裹着，那副顶着臀装成奴才的小模样惟妙惟肖。俞佳文看着电视喝着咖啡，挡在纸杯后头，陷进貂皮大衣里头的嘴角翘起来。

　　半下午的日光都慵懒，飘逸进来洒在母女俩身上，于东升看着看着，慢慢地心里又生出一些羡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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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可太肥了太肥了，码完的时候天都亮了，是不是值得一些夸奖 ?ˊ?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