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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七一 宗祠 ...

  •   又回至白玉堂身边,如他一般笔挺跪直,展昭悄声道:“你侄儿芸生偷偷送了吃食来,还道,你自罚这两日,他母亲天天跪在佛堂。”
      白玉堂呆着脸,怔怔望着正前方香案上“先考白公锦堂之灵”,便似未曾听见。
      展昭柔声道:“大嫂只说,论宗法你方是白家之主,先到宗祠来叩见,连面都未曾会。你便这般不吃不喝跪两个通宵,又何苦来?……若不去叩见,岂非让慈亲牵挂难安?”
      白玉堂身子微晃一晃,眼神依旧倔强,依稀透出伤感,只无声摇摇头。

      二人离汴梁还乡,悠然控辔南下、指点湖山,本旖旎无限。
      途径陷空岛,拜会几位义嫂,席间不理会相劝言辞,闹得不欢而散。溯金华江而上这一路,白玉堂却未露不虞之色,纵情赏玩美景,更一反平日争胜习性,夜夜情诱求欢,必得遂了他意思、颠倒尽兴方才罢休。
      展昭深以为忧,知这是白玉堂心中极不安,但他只字不提缘故,却也无从劝起,唯时时赔足十二分小心。

      正微垂睫琢磨,耳边响起白玉堂嘶哑干涩声音,只听他低低道:“猫儿,你自出去,随意进些饮食罢——这宗祠内不可亵渎。”
      展昭摇头,道:“玉堂两天两天滴水未进,展某无能,劝不了你改主意,只好奉陪。”
      白玉堂微怒,到底自知内力远远不如展昭浑厚,此刻衰疲之际,动手轰他出祠堂绝无可能,只恨恨瞪视。
      展昭柔声劝道:“玉堂,大嫂于你有抚育深恩、情同母子,不妨念及慈母心意——她知你自罚自苦,竟连面都不见,愿活生生跪死在祠堂里,该当何等伤情?”
      白玉堂板着脸道:“大嫂命人传话,有悔改之意,她才有脸见我。”
      这话语极明白,白玉堂认罚不认错。
      宁死不悔。
      展昭眼眶慢慢湿热。沉吟片刻,哑着声道:“任职开封府做护卫,记得你年年回来省亲,这番动荡,近两年未归,去向大嫂叩个头回来再跪,也是一份孝心。”
      见白玉堂有些意动,便起身出来唤白福,命他去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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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见到展昭,白氏便若白玉堂不在,从容敛衽施礼,口称:“民妇白氏,叩见展大人。”
      礼数无懈可击,神色却极冷。
      心疼身边白玉堂欲上前呼唤大嫂而不得,展昭心念一转,并未循循回礼,直接撩袍跪下叩头,口称:“展昭叩见白大奶奶。”
      白氏不肯受他叩拜,急忙侧身避过,冷着脸道:“民妇虽僻处金华小地方,这些年从先夫之命打理生意,也不敢说不谙礼数。展大人虽已赐金还乡,到底是二品大员的身份,民妇怎敢造次?……还请展大人自重。”
      白玉堂终于耐不住,踉跄两步,顺势在展昭身边跪下,却垂首不语。
      瞟一眼身边贵公子神色萎顿、嘴唇干裂,展昭心疼如绞,却只能对白氏再叩首,道:“白大奶奶,这是在白家,展昭本不该放肆多话,只求看在白玉堂对大嫂敬爱若母,跪祠堂这两日滴水未进……”
      白玉堂低声道:“猫儿,住口。”
      展昭点点头,默运内息数个周天,振作一下,伸手扶住身边有些打晃的人。

      一见幼弟这般模样,白氏哪里还掌得住?
      过来扶起白玉堂,小心翼翼搀着坐了,急遣人去熬燕窝冰糖银耳粥。又忙乱着命“不拘什么果子,快沏杯甜茶来”,亲手端起,喂白玉堂喝下,才松一口气。
      展昭便前前后后跟着伺候,总算见白玉堂面色泛出些润泽,高悬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些。
      冷眼打量展昭进退,白氏容色反而更端凝,冷然道:“展大人身负皇封、又是天下第一侠客,难得莅临寒门,本该恭谨招待才是。但白家人丁凋落,大爷不幸去得早,吾儿还不到十七,按礼法不能越过叔叔先成亲,算不得成人男丁。如今,白家二爷总算侥幸捡了条命回来,却丢了功名,在朝廷薄册上,依旧是个死人。”
      听到这里,展昭黯然又跪下,刚开口要言语解释,却被白氏摆摆手止住。
      依旧看也不看展昭,白氏只拭泪,冷冷道:“为国殉身荣耀,我二弟若真死了,那也没甚么。去年夏天,听说皇恩浩荡,派展大人来传旨,给白家加恩官宦户免征徭,还要赐白芸生荫封,白氏满门均感恩戴德。”

      ——这道恩旨,却因展昭回京,并未宣读。白家只剩孤儿寡妇,偏又家财万贯,周旋虎狼眈眈之中,异常艰难。
      擒拿赵宗晟之功,白玉堂独闯拿回铁证,本为首功。但皇上异想天开要封白玉堂公主下嫁,展昭面拒,当时便知不妙,却也无奈。果然,朝廷封赏圣旨下来,只加恩展昭一人,升官赐金、风光还乡,便似白玉堂这人死在冲霄,只字不提。

      这些话,纵然没有说出口,却如一支利箭当胸。
      展昭顿时脸色煞白,叩首道:“都是展昭行事不周。如今,展昭虽已离朝廷,仍怀御赐金牌,有专折奏事之权。这几日便去拜访府县老爷,终须给些薄面。”
      瞧着一旁容色死灰的白玉堂,白氏缓缓摇头,道:“不敢。白家就算生意做不下去,只要我兄弟平平安安,粗茶淡饭糊口,也不打紧。只求展大人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兄弟的声名性命,莫再纠缠。”
      展昭转头瞧着白玉堂,眼神渐渐露出痛楚,竟没法出声。

      白玉堂却起身直接往展昭身旁一跪,直挺挺盯着白氏,道:“大嫂,小弟曾当着包大人和四位义兄的面,自承但凡展昭活着,便许身于他。”
      白氏神色凄然,道:“兄弟,常言道‘托生但莫为妇人,百年忧乐由他人’……二弟顶天立地一条汉子,屈身事奉男子,便成了男妾,连寻常妇人都不如,再无立足之地。朝廷仁厚,不忍治你玷污官箴罪名,只好当你死了。”
      白玉堂铁青着脸,依旧挺得笔直,只哑声道:“嫂子,小弟是回来领罚的,不是认错——对不住大哥在天之灵、不能再娶妻生子,甚或那些零碎苦头,誓言出口前,小弟都已想明白。”
      展昭颤声道:“玉堂!”
      白玉堂却不理会,续道:“……如今木已成舟,白玉堂已经是展昭的人。只求嫂子狠狠责罚,小弟决不敢辞。”
      白氏黯然长叹,垂首道:“你哥哥临终前嘱托,好好教养照顾你。如今竟成了这般,嫂子愧对他在天之灵。等你侄儿成年了,我便去你哥灵前抹了脖子,算是赔罪吧。”
      展昭急道:“白大奶奶何出此言?”
      白氏淡淡道:“莫非展大人真不知道,遂你一时之欲,我二弟何等难堪委屈?”
      展昭又深深叩首,亦不顾额头见血,放平缓声音,款款道:“大嫂误会了。展昭虽一片痴心要誓同生死,这妄念绝不当连累玉堂。其实展昭自荐服侍枕席,又自愿跟来白家效力,本想留这官身在,或能帮衬白家些许。若昭告天下,身居男妾之人是展昭,玉堂声名定当无恙。”
      白氏一怔,又拭泪道:“些许虚名,白氏血脉终究……”
      一句话没说毕,便已抽抽咽咽放了声儿。
      拧紧了眉头,展昭朗声道:“异日玉堂娶妻纳妾,自然都不碍,更不敢连累白家子嗣香火。”
      不等大嫂开口,白玉堂怒道:“展昭!莫非是你厌烦了男子,却跑来做大方,让爷去娶亲?——你若厌弃白某就明说,姓白的受得了——休用这些胡言乱语侮辱五爷!”
      展昭侧头对白玉堂微笑,道:“玉堂,展某只求能随侍身边,兄弟朋友也罢、妾侍奴仆也好,但凡日日相见,便已心满意足,岂有他想?”
      白氏幽幽道:“二弟若不肯娶亲,你侄儿……”
      白玉堂重重一握展昭手,转头道:“大嫂,芸生都快十七啦,快快完婚才是——小弟自请上海船,替家里生意出些力气……求大嫂成全!”
      见他宁愿自请放逐,展昭又这般陈情,白氏犹豫片刻,垂首泣道:“二弟……嫂子又怎么舍得逼死了你?”
      白玉堂待要说话,却被展昭使力握住掌心。
      挣扎几下,终于安静。
      展昭暗松一口气,恭谨叩首道:“谢嫂子成全。”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种残酷的场面一直梗在某安胸口,终于到了不得不表达的时候。
    希望更多的人因此明白,当初小白的反复挣扎,并不完全是因为自尊,而是因为一个男人天生所必然背负的责任。
    所以这样一段华丽的爱情,选择了黯淡的现实结尾。
    ………………不管怎样,总算在一起了。黑猫,要好好对你的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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