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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六一 解禁 ...

  •   瑞哥儿本乖乖蜷在展昭怀中。
      骤见到葡萄架下锦绣白衣耀目、熟悉身影手倦抛书,便直向那边扑,兼奶声嚷:“爹爹……”
      紧随来照料的贺氏不禁悄声念佛,喃喃道:“天可怜见,哥儿这一路实在不得安生!总算见着五爷,该消停了?”
      白玉堂悠然半侧过身来。
      疏疏朗朗翠叶丛透下细碎阳光,沁人心脾的芬芳中,映着丛生月白兰草、幽紫异卉,更显丰神,虽身受禁制,依旧飞张扬厉、傲岸峭拔,眉目间冷冽如常,嘴角却似隐了一丝微笑,整个人竟如锦缎般熠熠生光。
      展昭胸口一拱一拱热着,再不能细想,直趋上数步,脱口道:“玉堂……”
      见到人,瑞哥儿拘谨早消了大半,挥舞肉涡小手,笑着连嚷“爹爹”,身子竭力探出去。
      抱过亲热逗弄片刻,白玉堂扫一眼旁边贺妈,见她知机立时上前接过,点点头,吩咐“不论如何,务必从展大人之命行事”,便摆手。

      懒洋洋瞧人出去,院门严丝阖上。
      白玉堂不回头,平时凌厉气息没了大半,眼睛略弯,口中却诘道:“好惫懒猫儿!这当口方还我儿子来,却怎么带出去?”
      见他这般行事,展昭高高提起一颗心放下不少,道:“出诏狱前已奉口谕,今日戌初,带人证面圣……他们用什么法子对付你不曾?”
      白玉堂冷笑道:“区区子午流注针,便要制住五爷?妄想!”
      浑不觉骨节握得咯咯作响,展昭急上前数步,又不敢造次,勉强顿住身形追问:“这是甚么针?听你说话中气不足,莫非不能提内息?……身上可有哪里不妥?”
      白玉堂好整以暇道:“不过是以细针阻滞经脉营炁之术,久无人用,没见过世面的人便奉为‘上古奇术’,除了只循脉不刺穴、方位极难记准,手法却也没什么稀奇。每日午时均需拔针换穴,却是叨唠些。”
      话说得轻松,展昭却掂量出其中凶险,皱眉道:“营炁受阻滞,便不能提息运劲。谅他们不敢伤你性命,待我回来再——”
      白玉堂一哂,截断话音,却问道:“爷的百宝囊你识不识得?”
      一愣神,展昭知他必有缘故,痛快点头道:“在哪里?”
      掩不住眼中笑意,白玉堂抬手虚指一指身后室内,仍悠然道:“若你眼利,就挑磁石出来,爷正用得着——若笨猫儿分辨不出,整囊儿全取来,也使得。”
      展动身形瞬即来去,手中多了一个钱袋模样精雅绣囊。
      匆匆挑出磁铁,展昭却没有递给白玉堂,犹豫着低声道:“你要自己取针?……玉堂虽精通机关消息,这个,经脉受制事关重大,不如再斟酌。”
      挑一挑眉毛,白玉堂“嗛”一声,道:“五爷碰巧用得着你……猫儿,你找得到经脉吧?哈,哈哈!”

      自进门,展昭便一脸严肃,忙着拉下所有帘幔。
      这是怕溽暑天气贼风入经脉。
      ——换了平时,见到这般婆妈行径,白玉堂早骂一句“胆敢觉得五爷弱不禁风,看不扒了你的皮”,可想到日前诏狱死别,却舒舒服服塌边坐下,跷着脚,瞧得着实有趣。
      见他动作似越来越慢,终于忍笑道:“这子午针固然寻常,但十二正经加任督二脉各七针,若残余一根牛毛细针在经脉中,五爷一身内力就算废了……猫儿,摆弄帘子需这般仔细么?离你进宫还有几个时辰?”
      这话虽极轻描淡写,但出自白玉堂之口,展昭怎么听不出其中凶险繁难?
      其实展昭忙着下帘子,并非不知时间紧张,只是念及昔日“有一丝不敬挥剑自绝”誓言,多少有回避之意。但白玉堂已开口提醒,哪还敢耽误?
      疾趋至榻前,照他示意,伺候着解下细罗长袍。
      骤见里头熟绫亵衣与肤光,展昭心头一乱,竟不敢再动作。
      斜睨着展昭,白玉堂忽地一笑,悠然道:“猫儿……怎么傻了?难不成,还要爷麻烦到院子外面耳房唤人进来伺候?”
      暗提内息运转几个小周天,展昭方宁定。
      快手快脚伺候着解衣扶他躺下,口内苦笑道:“幸好玉堂事先摒退左右从人,若被人叫见我们自己拔了针,可就麻烦了。”
      白玉堂笑道:“死猫儿,休装傻!……五爷轰这府里眼线出去,他们自然会猜你在里头是做甚,谁会再疑?”
      展昭愧疚于心。
      但面对这光风霁月的凌厉人,一句“情势所逼、玷污玉堂侠名,展昭百死莫赎”绕在舌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白玉堂突地冷笑一声,厉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五爷敢帮你,敢进这汝南王府,就没想过能留下性命,更何况那起龌龊人嚼舌?……你哭丧着脸,却为何来?”
      展昭无声一笑,单膝在榻边跪下,抬起手中磁石,低声问:“玉堂,自何脉起拔针?手法有何要诀需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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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道上一分……灵台上三分……中枢下二分……”
      愈见浓重的暮色中,随着白玉堂自信报出每一个精准位置,展昭以恒定手法与力度,一根一根取出潜藏督脉中的牛毛细针。
      额头早已见汗,手的动作却始终极其稳定。

      盘腿坐着的白玉堂忽然改换动作趴下,声音依旧平稳匀速,却流露出不自禁的欢愉:“长强上一分……最后一根针。”
      循声,展昭毫不犹豫拉下亵裤——磁石按在尾椎骨上方一丝,辨穴丝毫不差,运微力缓缓抽拔。
      运足耳力,隐约听见针附磁铁之声。
      白玉堂欢然一声“行啦”,便翻身坐起,只对展昭微微一笑,便先闭目提息内视经脉。
      展昭心中清楚不过,这九十八根针但凡错了一根,轻则炁逆、重则丧命。偏又不能以内息探查其位置。方才虽平平静静过来,其实凶险不过,多亏玉堂记忆力惊人,总算度了一劫。
      但却半分不敢放松。
      犹豫只一刹那,展昭便不顾涉狎昵的嫌疑,闪电出手,掌心分按在白玉堂任督二脉的“神阙”、“命门”穴位,缓吐纯阳淳厚真炁,助他解除禁制后的头一次调息。

      好容易事了,正缓缓收束内息,耳边突响起白玉堂低笑声,只听他道:“猫儿,怎地累成这样?……瞧你也未受刑,才坐几日诏狱,便这般不济?”
      ——此刻展昭确实犹如河中方捞起来,早已汗透。
      若白玉堂洞悉这十有八九非因疲倦、而源于自律,克制掌心顺着滑溜皮肤抚弄实在吃力,远胜繁难拔针所用气力……会不会立时拔巨阙出鞘?
      浑不顾自身狼狈,展昭急敛心神、匆忙垂手起身。

      若非为展昭,白玉堂不至于以身涉险。
      明知这人最恨见自责。为掩饰心下突泛起那一丝凄凉,展昭勉强转开瞪视目光,不顾膝盖酸麻,信口道:“什么气味?……真浓。”
      白玉堂定神琢磨片刻,随口笑答:“与兰花交杂那种蓝紫色大花,乃天方国传来的西域奇葩,自身香味不显,但能摧浓配伍香味——幸亏是兰花,若种的是有催情之效的茉莉,那可糟了……”
      金华白家乃海路巨贾,香料生意江南第一。
      白玉堂自幼识得这些,毫不稀奇。
      听见“催情”云云,展昭神情一黯,提真炁克制心头热意,遂手擦去额头涔涔汗滴。
      虽光线昏暝,面前白玉堂裸身只着亵裤,仍瞧得清爽。心内难免恋恋,开口却已决然,道:“我这就进宫去。”
      白玉堂侧头打量,半晌点头,问:“何时回来?”
      暗暗握拳,展昭低声道:“戌初宫门候旨、戌正时分内书房觐见。若皇上还相信展昭,到人定时分,也就回来了。”
      白玉堂粲然一笑,搓手道:“好!还来得及杀一场。”
      差点被这笑容晃花了眼。
      展昭目不转睛,直欲铭刻入心底。
      话语仍冷静如常,劝道:“不可!玉堂子午针即已取出,绝不能留至明日正午移针换位时分,不如趁早走脱,以谋万全。”
      白玉堂咬牙笑道:“猫大人所谋是什么,五爷不知道!……甚么劳什子‘万全’?你五爷稀罕哪门子全乎?……若不把话说清楚,此刻想走?问问五爷答应不答应!”
      知他性傲,展昭丝毫不敢隐瞒,诚恳道:“这赵宗晟所谋者大,想必玉堂早已洞悉。若你我不惜性命,一刀杀掉他实在容易——”
      白玉堂笑接口道:“但这一刀下去,这位九爷宫中、朝廷、地方上的党羽,便都自在了。能够让三位皇子都早夭、朝廷上下人人相信真命必在汝南王府,且使不完的泼天银子……杀掉赵宗晟、留一堆余孽,乃是不得已下策。”
      展昭又道:“但这赵宗晟手中只有银子、尚缺权势,故而他并不自信,不确定那些吃饱了银子的官儿是否肯忠心跟他,真正心腹要用的人,他最喜命人歃血为盟、签下誓书。”
      大力拍展昭肩头,白玉堂笑道:“好猫儿!我说你辛苦演一堆老套糟烂戏码,什么‘卖身投靠’、‘牢狱之灾’,所为何来……原来是诱鱼儿上钩!莫非你绕这一大圈,想的就是盗那一堆人签的盟书?”
      展昭定定神,道:“其实我也是昨日方知有盟书。”
      白玉堂点头道:“之前你只是设法靠近赵宗晟,多多探察,试图找到有用证据,彻底弄掉魑魅魍魉。”
      掩不住歉意,展昭低声道:“却连累了玉堂……”
      懒得搭理这话茬,白玉堂只问道:“那为何还要去什么皇宫、闹什么自辩脱罪?趁早儿弄到盟书,不就完事了?”
      展昭摇头,道:“证据总要有人信,才是证据——若不然,便是一堆废纸。”
      见面前人沉思良久,总算点头同意,展昭方松了一口气,道:“时辰不早,展某这就该动身了。”
      白玉堂皱眉道:“慢着……你就精湿着这一身猫毛进皇宫?一点官样儿没有,怕你连这门都不好意思出罢?”
      展昭陪笑道:“自是要先整仪容。”
      懒得跟他再议论,白玉堂径自敲两下云板,等外头耳房下人遥遥应了,方道:“你出去喊一嗓子,命人送沐浴热水来。”
      展昭急道:“恐怕不妥罢?”
      冷冷瞪他一眼,白玉堂怒道:“恐怕不妥?莫非你是怕他们嚼舌,坏了五爷名头?……自茉花村到今日,五爷还剩下甚么名头?……若真芥蒂闲人碎语,五爷会容你这只猫活到现在?——纵然被缴了宝剑,杀不了你,你还怕五爷杀不了自己?”
      听出又一身冷汗。
      展昭垂首片刻,勉强道:“玉堂——”
      白玉堂却满不在乎,笑道:“喊甚么?留着些气力罢——若进宫不能让那皇帝信了你,不肯瞧你送去的证据,欺君、诬陷宗室谋逆一并论罪,你我都该抄九族。猫皮剥了之后,想必也是糊里糊涂一团血肉,再说什么,也都没用啦。”

  • 作者有话要说:  某安热泪盈眶……替某只猫多句嘴:“小白,你实在是太BH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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