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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五六 宫闱 ...

  •   听得熟悉脚步声怯怯过来,白玉堂知是每夜来送新茶与宫制细点的侍女。觉多言无谓,便依旧闭目打坐调息,并感知周遭纤毫动静。
      茶杯碟底瓷器碰石桌极轻一声,然后是衣衫细琐响动。
      果如每日,这侍女略蹲身盈盈行礼,又莺莺呖呖道:“嗣子妃命婢子扬筝代致,义士援手坐镇之高义,阖府上下尽皆五内铭感。若有甚驱遣,还请义士千万莫要见外。”
      等脚步声去远,白玉堂自重归返照空明境界。

      敲过二更,白玉堂略松一口气,觉这夜大致无事,不外修心炼内力。
      忽听陌生脚步往花园这边疾行而来,白玉堂轻啸一声收内息,手方握住画影,人已飘飘然长身而起。
      定睛瞧,挑灯笼气喘吁吁奔走之人微胖、疏须,年事颇高,穿暗褐茧绸袍,俨然管家模样。
      直凉亭边,并不上石阶,匆匆叉手躬身,恭敬道:“小老儿是这府里管家高牧,夤夜叨扰义士,惶恐!”
      到皇嗣子府守夜多日,知晓之人极少,更是头一回有人寻来。
      白玉堂道:“有甚事?”
      不敢对望直视有若刀锋的凌厉人,高牧略躬身,急忙道:“适才汝南王府里来人,急寻百年山参合药。十三爷问明是老王爷有恙,立命备车去探望……义士最清楚不过,安生在这府里尚有人寻来行刺,这一出门……小老儿特来求义士辛劳一趟,护送十三爷回去探望汝南老王爷。”
      皇嗣子府的老人都唤赵曙十三爷,这是他被官家收养之前的兄弟排行。
      见高牧还躬身等着允诺,白玉堂皱眉怒道:“你们十三爷人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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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筝、挵琴二女侍匆匆赶来时,花厅已寂——皇嗣子昏晕着瘫倒于胡床,小世子满面委屈含泪跪在一旁,去唤她们过来的高牧则不停擦汗,连连喊天。
      白玉堂则仗剑傲立厅门,神情冷峭。
      二女侍不由失声惊呼。
      挵琴疾奔上前,抱起小世子,柔声抚慰着,又听他断续哭诉“爹爹非要出门,我按娘平日教的法子跪求,却受爹爹叱骂……”
      扬筝则对白玉堂敛衽深深行礼,恭谨道:“嗣子妃请义士一叙。”
      肃慎打量厅中一圈,白玉堂眼神带了一丝讥诮,却未发作,只沉声道:“没有旁的吩咐?”
      高牧也急忙上前唱诺,道:“小老儿见义士决断明快、事急从权,立时入内禀告,嗣子妃本已歇息,匆匆起身延请义士商量。还特命我等务要带话,仓皇或恐礼数有失,还请义士见谅则个。”
      白玉堂心下不由暗赞:这皇嗣子太不识轻重,万幸嗣子妃是个晓事的。
      若不然,多少臣子如包大人般苦心孤诣匡扶社稷,难免付诸流水。

      进内院小厅,白玉堂摆摆手,没理会扬筝殷殷请座、献茶,仍抱剑峭立。
      小世子胆子颇大,不肯按挵琴的哄弄去睡,连乳娘来也不依,反而悄悄上前两步,瞪着一双晶亮眸子,对着他直瞧。
      见这孩子玉雪可爱、神态自若,白玉堂不由想起身陷险境的瑞哥儿,神情不由柔和了些。
      小世子似觉可以亲近,清澈眸中全是羡艳,竟朗朗问道:“那一下子就打倒我爹爹的法子,能不能传授啊?”
      白玉堂一乐,还没来得及回答,已听一中正温婉声音,柔声道:“仲针,你该去歇息了,明日还要早起上书房念书。”
      丫鬟簇拥中进来这位妇人约二十八、九年纪,容色温雅可亲,木簪松髻,衣衫颇简素,气度却矜贵雍容,正是那幼年被皇后收养的公主高滔滔,如今的皇嗣子妃。
      瞧见白玉堂,她神色似有一瞬间动摇,瞬即回复。

      赵仲针深深一揖,便快活上前,纵身扑入母亲怀中,唧唧咯咯笑道:“爹爹定要去汝南王府探病,孩儿怎么劝谏都没用,上次救了我们家这位侠客,一下便敲晕爹爹……娘,请这叔叔来教武艺罢,若再有刺客,孩儿可以保护娘!”
      高滔滔含笑抱住儿子,道:“仲针是官家子弟,当勤读书以期圣贤,不必习武。”
      语气温柔慈爱,却不容置辩。
      赵仲针少年心性,鼓鼓腮帮子,仍一味拧身顿足,央求不已。
      高滔滔眼神中慈爱愈甚,却端出母仪,柔声劝两句“要有长兄样子、给弟妹垂范”等话语,便命人领他去睡。

      俟孩儿离去,除一亲信贴身扬筝,高滔滔竟立命一应下人全退避,转向白玉堂立身之处深拜,道:“拜谢义士援救之恩……阖府上下百余口,身家性命全赖义士之云天高义,妾身感佩无极。”
      没料想身份这等尊贵妇人竟施大礼,白玉堂一愕,忙命扬筝扶起高滔滔,道:“既不打算追究击晕皇嗣子之罪,白某告辞。”
      高妃款款起身,道:“初次击退刺客相救之德,妾身还以为是豪侠义气,只命下人恭谨服侍。这次义士断然出手拦阻,为风雨飘摇之皇嗣子绝官家猜疑……这番大恩大德,高滔滔有生之年,必铭记在心。”
      见她言辞诚恳、无半丝掩饰,白玉堂心生好感,道:“官家自忙,哪匀得出工夫来疑?只是那汝南王府或有要命陷阱,击晕了这位爷,总比糊涂送命强。”
      高滔滔一惊,失声道:“官家如何忙,义士怎知晓?……难道……”

      但凡知晓些事的,谁不明白,当年真宗皇帝的五子接连早夭,无奈只能收养亲兄商王之子,便是现今的老汝南王爷赵允让。没料想深宫闹一出‘狸猫换太子’,当今皇上竟侥幸存活,做了四十年太平天子。
      如今,皇上年已五十,也夭折了三个儿子,至今膝下空虚。
      大臣们忧心,纷纷上书求定国本,皇上收养了赵允让之子赵宗实,更名赵曙封皇嗣子,却不肯诏告天下封太子,还不就是不肯死心?
      ……从嘉佑二年至今,皇上不时卧病,后宫却常有小公主新诞育,可见天子早无心国务、只忙子嗣,说不定朝朝炼丹壮阳、夜夜鏖战宫娥。

      ——骤闻丈夫可能送命,这女子怎地竟不惊慌、不询问,只忙着琢磨皇帝如何?
      白玉堂稍觉这高妃太重事理、心性略凉薄,本待不理,却又怜弱女子陷身惊天风雨中,曹皇后不能明施援手,偏偏丈夫病弱、数子皆幼,也着实艰难。
      略一沉吟,澹然道:“这两年皇上卧病时多且不论,数日前刺客来袭,竟连巡逻侍卫也不添一二,岂非没工夫管这府里闲事?”
      这般傲岸言语,却隐藏为这边安危计较的真心。
      高滔滔怔怔瞧着白玉堂,数息后方惊觉,雍容一笑,温颜道:“四海奉养天子。宫闱之中,岂无灵药相助?”
      这话说得极妙,双关之意周全。
      白玉堂却不是耐得住性子打哑谜的人,不由一哂,脱口道:“岂不闻男子阳炁真元得于先天,药石无功?”
      高滔滔静默片刻,低声道:“感激义士坦荡直言。妾身不问夫君安危,只因心知汝南王府中必有杀伐陷阱,才命阖府上下留意,决不让皇嗣子因纯孝而致命。”
      言语温雅平和,其意却一字一泪。
      白玉堂心下戚然,没法答话,只垂首暗叹。
      转头凝视摇曳烛焰,高滔滔幽幽道:“若我亲生弟弟被官家选去承嗣,说不定也会想,若这弟弟死了,这尊荣名份是否会轮到我?”
      白玉堂悚然动容,脱口道:“你早知赵宗晟奸谋?”
      高滔滔神情仍端严,语气却冷,一字一句道:“当年十三爷德才均胜于九爷,方中皇后雀屏之选。夫妻风雨同舟十二年,如今皇嗣子常常头热身悸、甚或疲累倦极会抽搐,难道全是天意?”

      骤听天家秘辛,对这些亲兄弟相残之事,白玉堂只觉龌龊,不愿置评。
      虽动了侠心,却也碍于眼前这哀哀弱女子身份尊贵,安慰或替她担当均极不妥。不由暗忖,且仗剑守住他们一家子性命,挨到像老汝南王尊荣静守,也总过得去。
      见白玉堂眼神渐露哀矜慰煦之意,高滔滔盈盈起身又施礼,道:“义士身怀绝技,竟能来无影、去无迹,危难间两次相救,妾身感怀无地。此刻遭际无奈,大恩不敢言谢,只求留下姓名,妾当领子女朝夕敬香诵经,好为义士祈福添寿。”
      见她庄敬坦诚,白玉堂不好隐瞒,于是拱手道:“某乃白玉堂,年轻不敢领香火,莫折煞人。”
      高滔滔眼神有一刹那惊讶波动,转瞬归于端雅,并不问“难道没死”之类废话,只微笑道:“原来是白将军,怪道这般本领!……白将军出身包龙图开封府门下,或知欧阳修辞谢开封府尹后,抨击包拯擅请改本朝便籴法度,‘贪恋三司使肥缺’?”
      白玉堂一惊,失声道:“竟骂包大人爱权势贪钱?这人好昏聩!”
      高滔滔点头道:“欧阳修执拗刚正,料想君子之争,终无大碍。妾身提醒,只为开封府今日不走运,包拯避嫌自请削职,护卫展昭也被台谏交相攻讦,白将军出入或可避人些,免却好事者更有话说。”
      白玉堂神色顿厉,急喝道:“展昭又怎么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很萌帅帅的小白……只是不知道帅得是不是对头……
    蒙头等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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