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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三五 玩月 ...

  •   在座人人耳力均不俗,丁兆蕙虽刻意耳语,谁不是听得清清楚楚?
      白玉堂生平从未受过这等当面羞辱,怒不可遏,冷笑一声,正欲反唇相讥,忽觉左手被人使力握住。
      瞅一眼面色亦铁青的展昭,掌心阵阵温热令心神略定,白玉堂轻哼一声,扭头不言语。
      展昭神色严峻,道:“二弟,恕你大哥言重——就在此厅中,展某曾对白玉堂道‘我展昭与白玉堂荣辱共之’。如今五弟灵柩尚在船中,正要还乡入土为安。若白五弟在此,听见方才丁二弟这话会如何,展某便会如何。”
      ——谁不知道白玉堂清冽狠辣、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丁兆蕙眼睛顿时红了,急自辩道:“展大哥,小弟决不敢疑你行止,方才都是信口胡说。只是有些人卑污可恼……”
      竟被斥“卑污”,且暗指“似妇人淫行勾引展昭”,白玉堂顿时怒从心头起。
      再也不顾耳边展昭低咳示意,白玉堂凑到丁二耳边,用大理人学汴京官话腔调,咬牙悄声道:“卑污小人偏不自量力,要为丁二爷鸣不平——论容色,二爷美如好女远胜区区;论缘分,亲舅爷可是近水楼台;再说二爷这般识趣殷勤、亲热依恋,必渴盼服侍展爷,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展爷竟罔顾这一腔炽情,实——”
      丁兆蕙哪受得了这话?不等话毕,脸色早已铁青,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顿,劈头伸手,便欲揪白玉堂衣襟。
      不等众人纷纷离席来劝,展昭已先自霍然起身,一把按住白玉堂,却直盯盯望入死摁住丁兆蕙的欧阳春眼底,沉声道:“展某酒够了,告退去补眠——昨夜奔波鏖战,定有失礼之处,求各位兄弟原宥!”
      话音一落,不顾丁兆兰震惊挽留、丁兆蕙委屈情状,更似看不见众人诡异神色,一仰头饮尽杯中酒,团团一照,便旁若无人携着白玉堂手,离席便行。

      并肩行至院门口,白玉堂早偷笑得肚痛,夺回手,运内力传音道:“猫儿,你不怕从此坐实了‘贤妻有孕竟私纳男妾、污钦差出巡官箴’的罪名?……若从此御猫竟成了色猫——”
      展昭嘴角亦漾开一抹清浅笑意,同传音道:“茉花村不是说话处。展某昨夜不告而行,俟机再道缘由……玉堂机变无双,但沈仲元人称‘小诸葛’,昨夜我与他一同见怀黍身死,他必狐疑来试探,留神言多必失。”
      二人相视一笑,分头各回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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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来见韩彰,他自是一脸关切。
      白玉堂谨记展昭叮咛,对二哥亦不多话,只微笑暗示耳目众多不便叙谈,便自唤化名“荔儿”的念离来服侍拆头饰、脱大衣裳,净面歇下。
      尚未睡沉,便听外面有人轻叩窗棂数声。
      略静默,之后又数声。
      待要一跃而起,白玉堂立时省此刻身份、处境,且按捺着,做出几分瞌睡重浊、偏强撑豪爽声气,问道:“请问外头是哪位朋友?”
      外头人压低声音说话,听他道:“白三爷休惊,方才酒宴上见过,某乃巡按颜大人座下六品校尉沈仲元。”
      白玉堂暗忖,沈仲元知晓冲霄楼殒命之人并非锦毛鼠,这深夜叩窗,多半是疑惑“白泽琰”身份,却为何这般兜圈子?莫非……怀黍逃走私会襄阳旧部……
      心念电转间,口中小心应道:“沈大人枉顾,不知有何见教?”
      沈仲元沉吟片刻,又道:“见展爷对白三爷这般亲热,沈某心下亦仰慕得紧,特来相约赏新荷月色。”
      听出沈仲元言不由衷,白玉堂正琢磨按白三爷性子当如何婉拒,忽听得欧阳春压低却依旧豪爽的笑声,只闻他道:“某见月色如银,生恐错过好风景,想来邀白三弟荡舟赏玩,竟被沈兄抢了先!呵呵、呵呵……”
      沈仲元尴尬道:“欧阳大哥顽笑,愧煞小弟!”
      琢磨欧阳春来意无非亦是探底,他却不若沈仲元知晓太多,亦不能怀疑“真假白玉堂”——北侠绝非易与之人,白某却知己知彼,总能随机应变。
      正中下怀,白玉堂推窗略探面,对欧阳春微笑道:“夜月荡舟确然风雅,恐惊动主人不美。久闻北侠素来是丁家贵客,不如提携白三,这四下里闲走一番,以慰歆羡茉花村妙景之私意,不知……”
      欧阳春频频颔首,却转身对沈仲元微笑,道:“不知沈兄意下如何?”
      略垂眸片刻,沈仲元拱手道:“若欧阳兄不弃,沈某却也颇向往丁家出名美景,愿附骥尾。”
      欧阳春抚虬髯,逊谢道:“沈兄何乃太谦!”
      又转身笑吟吟瞧着白玉堂,问道:“丁家乃总兵之后,茉花村佳景颇多,更有滴翠轩建于水上,摇曳出江南妙趣。那处院子精洁,此刻定是请展爷住着……若三弟不弃,劣兄起居院落的疏竹新荷也勉强可入眼。”

      三人各怀心事,信步闲行。
      欧阳春不仅武功了得,胸中丘壑亦不俗,寥寥数句介绍景致,颇点染风月生色。
      白玉堂深知这二人,尤其北侠享大名日久,盛名之下其实无虚,绝非人云亦云之辈,自身又吃过他亏,怎能不善自戒惧?
      暗提着劲儿,一路击节欢喜,亦引些烂熟诗文,念佛赞叹上国风华、江南风物。
      迤逦行来,沈仲元侧耳细听二人闲话,突随意道:“白三爷,陷空岛月下观芦花,得清雅莽苍之真趣,此地可远不及罢?”
      白玉堂正要笑驳“此时苇叶初盛,哪里去赏芦花”,心念电转,惆怅叹道:“不知此生是否有缘踏上陷空岛,拜谒先兄遗泽否?韩二爷固然亲切,可……”
      郁悒未尽,俱付诸叹喟。
      沈仲元神色渐松,点头道:“有展爷扶持,白爷何愁心愿不能了?……不知这松江景致,比起大理洱海三岛六湖,可足一观否?”
      见这话试探意味更露,白玉堂不肯怠慢,打叠起精神笑道:“惭愧,在下并未亲见苍山洱海胜景——先父虽常在南诏、大理奔营生意,家母却同族人久居滇池畔,有四周香稻、万顷晴沙,风光略嫌村野,却别有风味。”
      白家在南诏、大理确有生意,白玉堂打小便去过,这些话自全无罅隙。
      沈仲元点头听着,亦不再追问,对含笑聆听的欧阳春拱手,道:“欧阳兄内力深湛,依旧好雅兴!惜昨夜拼命一战,沈某多少有些打熬不过,恕不能再赏玩月色,该去歇息啦。”
      总算应付走小诸葛,白玉堂着实没兴致陪这骚胡子欧阳春不眠不休、赏玩什么月夜景致,依旧小心应答,暗琢磨脱身之计——沈、智二人都在颜查散门下当差,丁家多半会请这三人同住一院,起居商议都便宜。若黑妖狐智化听见“白泽琰”扭伤脚、撒娇做痴雪雪呼痛,加上欧阳春柔声安慰,不知可会被惹出来嘲讽一二?
      忽听院落门口有惊喜招呼声,道:“欧阳大哥、沈爷!展大哥命人请各位商议来日行止,小弟唯恐怠慢,特亲身走一趟,可巧就见着了!”
      月色溶溶泻泻,更衬得发话人容色妍丽、举止端方,是大爷丁兆兰。
      这话客气,却俨然对一同游赏的白泽琰视若无物。
      欧阳春却似不知其中怨怼,只豪迈一笑,拱手道:“愚兄贪玩风景,并不知展爷命人召唤,沈兄何妨一同去?”

      众人随丁兆兰快步穿廊过院,又转过一丛疏竹,见月色中拙朴架空竹亭,题着“滴翠轩”。智化与展昭二人对坐,随意披着家常软缎袍子,悠然举杯临风,赏玩玲珑池塘水面如钱新荷。
      远远便起身相迎,展昭温润含笑道:“都怪展某数日昼夜颠倒,方才小憩片刻,却耽误各位好兄弟深夜费神,罪莫大焉!”
      智化目光掠过方落座诸人,泠然道:“展大人公务在身,我等亦食朝廷之禄,岂有不明理的?”
      数人告了座,便商议行止。
      ——展昭既奉旨,无非取道杭州、沿金华江溯流而上。智、沈二人奉颜查散命办差,追踪两起可疑车驾,昨夜无锡城外荒山被伏击,幸得展昭路过相救。如今失了踪迹,只能先返东京会同颜大人,唯恐还有棘手差事,均盛情邀欧阳春同去。
      听这些人认真絮絮,白玉堂却心知,这无非展昭出手解围、不得已之举。
      趁空瞧他神色,满面端凝严肃,绝无笑意。
      好容易等众人叙彀,纷纷客套告辞,白玉堂亦起身欲辞,却被展昭一把抓住手腕,似笑非笑道:“三弟且留步,展某还有要事相告。”
      白玉堂扬眉方欲叱,眼角余光却瞧见欧阳春含笑眼神,心下一凛,顿换温软讨好笑容,道:“自然从命。”
      丁兆兰倒好脾性,笑微微道:“展大哥,小弟命人再温壶酒、换些菜来,二位慢慢叙话?”
      展昭断然道:“谢大弟盛情,实不必劳烦。”
      转向这边时,些许礼貌笑容已尽敛,眼神中显见怒意,口中只道:“三弟,请。”
      明知这是展昭相助摆脱欧阳春试探之计,白玉堂心中仍不由暗骂“这臭猫好不奸诈,竟抖起官威来,还自己伸脑袋,戴上一顶秽乱帽子……爷自有算计,何须你这般自污来施以援手?”
      纵使满心不情愿,到底不好辜负展昭出面相救盛情,白玉堂索性配合,由他拉定手腕,众目睽睽中从容迈步,绕小径、转花架——足不停步,径自竟走向展昭卧房。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说滇池风光,某安偷用了清代大观楼长联用词,有兴趣的筒子,欢迎百度了瞧瞧,文采很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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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展现猫大强悍的腹黑本色,仰天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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