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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戏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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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开场还有半个小时,体育场的观众席已经坐满了人,灯牌闪烁,每一个光点都透露着雀跃与翘首以盼。
任南逸在休息室做最后的准备,朱宇吃完饭先回了休息室。
任南逸看着他一个人,脱口便问,“她呢?”
“还在吃饭。”朱宇见休息室里此时就任南逸一人,他忙坐到他身边问道,“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女的怎么又回来了?”
任南逸扯了个理由,简单向他解释了下,“……总之,我已经拜托我哥去查了,这两天就让她先在我这里养伤,等警局那边有了消息再说。”
想想自己一会儿要上台了,任南逸又嘱咐道,“这两天我没空的时候你帮我好好看着她,别和她提关于历史的事,还有《南温丽歌》的剧本,你也小心别让她看见。”
电视剧快开机了,这两天他跑行程都会随身带着剧本,利用碎片时间研读。容汐天天跟着他,若是不小心让她看到剧本就坏了,那里面可写着“她”的死期。
深以为然的精神世界突然崩塌,任南逸怕她会直接崩溃。
“明白明白,别精神上刺激到她对吧,放心。”
见朱宇应下,任南逸便摆摆手,“行了,这暂时没你什么事,你先去看着她吧。”
朱宇知道任南逸每次演唱会上台前,习惯一个人静一会儿,所以也没再打扰,出门去找容汐。
走到食堂,朱宇见她在收拾盒饭。
容汐终于找到了自己能做的事,收拾碗筷这种事,看来在哪个世界都差不多。
容汐讨厌当废物的感觉,一找到能做的事情,便让其他工作人员都去忙自己事,碗筷她来收拾便好。
演唱会马上开场了,工作人员们都忙着回到自己的岗位做最后一遍检查,也没推辞容汐的好意,纷纷道谢离开了。
体育场上方的天空已经全部暗了下来,写着任南逸名字的灯牌在夜色中点亮,似星星般与舞台遥相呼应。
忽然,舞台的灯光一灭,体育场的喧闹声也随之一沉,下一秒,大屏幕亮起炫光,十秒倒计时的数字赫然出现在夜幕之中。
一时间,沸腾声席卷而来,体育场里的星海疯狂闪烁起来。
“3!”
“2!”
“1!”
激昂的鼓点踏浪而来,升降台缓缓升起,一瞬间,仿佛这世界所有的光,都聚焦在屹立于舞台中央的男子身上。
“啊——任南逸——任南逸!!!!!”
容汐收拾完盒饭,被热烈的声音吸引,跟着工作人员走到舞台幕侧,映入眼帘的正是这番景象。
夜幕笼罩下的偌大空间里,所有人都化作捧月的星星,欢沸的星海无尽延伸,直至天际,那排山倒海的呐喊声,更是震得容汐耳朵疼。
容汐看不清这下面究竟坐着多少人,怕是比得上南温的禁卫军。
拥护者之多,着实把她震住了,也让她有些难以理解。
舞台上,万众簇拥的男人身穿黑色绣金军装外套,黑色的刘海全部梳起,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点点流光。
乐声起,快节奏的旋律在耳畔轰鸣跳动,低沉的声线响彻华夜。随着鼓点的变化,台上人舞姿变换,潇洒流畅又充满力量。
容汐此生从未听过这样的词曲唱调,也从未见过这样的舞姿律动。舞台上激昂有力的歌舞,燃烧在她的眸色中,给她带来前所未有的冲击。
在她的概念里,歌舞该是婉转柔美的。
容汐听不懂他在唱什么,也看不懂他的舞蹈,可目光却无法从他的身上离开。
一支歌舞临毕,全场气氛推上高潮,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幕,任南逸一个利落的动作定格在舞台上,棱角分明的下颌微扬,骄傲的眉眼耀着流光溢彩,回眸朝台下施施一笑。
一瞬间,舞台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也落在了容汐的眼中,心上,炸开了绚烂花火。
台下的呐喊更加震耳欲聋,但容汐此刻似乎不再那么难以理解,甚至情不自禁地跟着鼓了掌。
她依旧不懂他表演的是什么东西。
但是,还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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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体育场外满是离场的粉丝,演唱会结束了,可她们激动不已的情绪还在夜色中蔓延。
连续唱跳三个小时,任南逸回到后台休息室时已经大汗淋漓。
他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正准备喊朱宇拿毛巾擦汗,眼前一双白玉般的手已经递来毛巾。
任南逸抬眸一看,是容汐。
他微讶地挑了挑眉,“谢谢。”
接过毛巾,他一边垂眸擦去要顺着松敞的衣领滑进胸膛的汗珠,一边随意与她闲聊。
“怎么样?跟着我出来一天,觉得有意思吗?”
三个小时的演唱会,任南逸换了好几套衣服,现在他上身只穿着一件白色丝绸衬衣,汗水已经将单薄的衣裳浸湿,紧实有力的肌肉曲线隐隐透出。
容汐不作声色地将视线转开,在离他不近不远的位置坐下。
“嗯,挺有意思的。”
任南逸动作一顿,抬眸看她,目光中的讶色更浓了些。
“哦?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无聊。”
毕竟她白天一整天都处于茫然无所事事的状态。
容汐垂眸,微微笑了一下,“你表演的那些歌舞,挺有意思的。”
任南逸挑眉,出乎意料。
他原本以为这个古怪的女人不会喜欢这种现代流行风格的唱跳,传统古典美才是她的口味。
他盯着她的脸直看,她的笑容虽然很淡,但很真诚,看得出不是奉承。
任南逸傲眉一展,不由也扬起了唇角。
现在看来,该说艺术是共通的呢,还是该说他的表演太有魅力?
总之,不管是哪一种,他现在都心情不错。
“你之前说你是艺人,就是这个意思吗?”容汐问道。
“嗯……差不多吧,除了唱歌跳舞,还会演戏。”
容汐思忖着,“你的职业,倒是与我们那里的伶人倡优颇为相似。”
她想起以前还在大户人家做丫鬟的时候,每到京城温陵名角登台演出,一时也是万人空巷的热闹景致,虽然人数上还是及不上他就是了。
如此看来,在这个世界里任南逸一定是鼎鼎有名的角儿了。
任南逸不知道容汐在想什么,只是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心中莫名生出些烦躁不安。
虽然他对历史知识了解不多,但古人最瞧不上戏子,他还是知道的。
这女人总以古人心态自居,所以,也会这么想吗?
越想越烦闷,任南逸心里憋不住话,索性问了出来。
“我听说在你们那里,伶人倡优不是什么好营生,人们都瞧不起他们。”
他手上佯作不经意地继续擦着已经没汗的脸,眼睛忍不住往容汐那里瞟。
容汐不置可否,他那样说,也没错。
名角们虽受追捧,但人分三六九等,他们还是社会的最底层,更不要说那些默默无闻的优伶们,多是活得卑微凄惨。
但容汐并没有瞧不起他们。
“虽风气如此,但无论士农工商,还是教坊里的伶人倡优,亦或是我们这样的女官宫吏,追根究底,大家不过都是讨份生活罢了,没有什么可互相苛讽的。”
她做过书香门第的闺秀,又做过卑如尘泥的丫鬟,做过执掌内廷的司宫令,也做过命贱如草的小宫女。
浮萍二十载,方得知,人若硬要瞧不起谁,到头来都是瞧不起自己。
任南逸放下手中的毛巾,敛去了不经意,专注地盯着容汐的神色直瞧。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眸中仿佛有沧海桑田,时而沉思,时而又陷入漫漫回忆,好像真的经历了许多风霜一般。
任南逸又想起闻凯对容汐的描述,明明青春年少,却成熟老练,像贵族一般端庄孤傲,又像军人一般刚强锋利。
他知道闻凯看人一向是准的,而且就他自己而言,越与她接触,也越觉得她神智不像病态。
任南逸皱眉,脑海中匪夷所思的念头又翻涌上来。
她真的是那个遥远年代的深宫女官吗?
可这样想,又有对不上的地方。
《南温丽歌》的剧本虽有改编,但像容汐这样在正史野史中皆有记载的人,其重要特征和事件,还是会按照历史记载基本还原。
历史上的容汐,是个奸佞狠毒的人。
她依仗手中权势,肆意凌虐宫人,甚至狂妄歹毒到胆敢谋害皇嗣性命,最终事情败露,方被治罪处死。
任南逸实在无法将这样丧心病狂的人与眼前的容汐相对应。
就凭她能说出刚才那一番话,任南逸就认定她不是个坏蛋。
这样看来,这两人明明不同,根本对不上号。
任南逸松了口气,摇摇头,果然是他胡思乱想了。
“你怎么了?为何不说话?”
被容汐的声音拉回了神,任南逸拢回思绪,托词道,“我只是在想,你那里的人挺可怜的,在我们这里做艺人,不会被人瞧不起。”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而且,我做艺人,也不是为了讨生活。”
容汐有些困惑,“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我自己高兴。”
任南逸长腿伸展,放松地往沙发背上一倚,黑曜般的双眸在灯光下更加丰神俊朗。
“虽然说能赚钱也高兴,但最初决定成为艺人,只是因为我喜欢舞台,喜欢在舞台上的自己,喜欢这样活着。”
喜欢……这样活着?
容汐不由笑了,“那你是个极幸运之人,这世上,能选择怎样活着的人不多。”
像她这样的人,注定没有选择的权利。
若论高兴与欢喜,现在在她心里,主子高兴她就高兴,主子的欢喜就是她的欢喜。
任南逸对她的笑并不在意,“我倒觉得那是因为很多人不敢做出选择,才找一堆理由为自己的懦弱开脱。”
他望进她的眼眸里,自信而坚定,“人人都可以选择自己活着的模样。”
他的目光像是撞进了她眼底深潭的小小石子,在容汐的眸中漾起一圈波澜,可转瞬又被墨色吞噬,归于平寂。
她垂眸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明白他这一番话是出于好意。
只是生于安乐之中,有许多事,他不懂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