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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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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老先生估计熬不过这周了。”
隔着病房的探视窗，姜衡望向躺在床上的父亲——形销骨立，面如死灰，周身没有一丁点生的气息。父亲突发脑梗昏迷不醒至今已有2个多月了，大家都知道以他现在的情况医生已无力回天，现在所能做的就只有拖着时间而已。
“你明天有空去公司一趟吗？”老计问道。他是老姜的助理，跟了老姜20多年。
“有事吗？公司又不归我管。”姜衡说。
病倒之前老姜已经健康欠佳许多年，旗下产业的管理基本已经移交给了姜衡的堂哥姜溢达。
“是其他方面的事。你父亲留了一些遗嘱，闫律师觉得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我明天上午在家，请闫律师来家里说吧。”
“也行。那我和他约一下。”
“嗯。”
姜宅位于老市区一处闹中取静的地方，主宅四周绿树环绕，那些参天大树基本上都有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树龄，将老宅捂了个严严实实，很是影响采光。但老姜是个念旧的人，从不舍得将这些比他自己年龄还大的树木砍掉。
蓝天白云、天气晴朗的上午10点半，二楼的朝西南的会客室却需要开灯来保证足够的光照。
“闫律师您在开玩笑吧。”姜衡坐在扶手椅上，表情阴沉地看着父亲的律师：“我活了27年，我爸此刻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而您现在告诉我我有个已经20岁的同父异母的妹妹？为什么我爸之前从来没和我提过？”
“你的妹妹是两年前才和姜老先生相认的。她叫唐凌。”
“我爸45岁才有的我，这个’妹妹’比我小7岁，也就是说她出生的时候我爸已经52岁了，根据您对我爸的身体状况以及他对亡母感情的了解，您觉得可能吗？”
“唐凌和姜老先生是做过亲子鉴定的。”
姜衡低头捏着眉心。
“亲子鉴定报告我带来了，需要看一下吗？”闫律师说。
“不用了。随便我爸吧，他想怎么安置这位妹妹都行，和我没关系。”
“并不是这样的姜衡。”闫律师平静地说道。
姜衡闻言抬起头，看向闫律师的眼神中带着些许讶异。
闫律师继续说道：“根据遗嘱的要求，自你父亲去世后的第8天，至之后的3年内，你必须做到每周至少去看望唐凌3次，每次的陪伴至少3个小时。这样3年之后，你的遗产继承权才会生效。”
“看望……对她来说我也是一个陌生人，作为一个成年女性，应该也不希望无故被一个陌生人骚扰3年吧。这有征得她本人的同意吗？”
“这些你并不用操心，只需要做到我刚才和你说的便可以了。”
“每周三次，每次三个小时，呵呵，真的很苛刻啊。我也有工作，我的诊所是年中无休的。”
“你可以自己选择探望的时间段。并且，其实你也并不是一天到晚都呆在诊所的。”
“如果这三年间我出了什么意外？”
“不管是什么样的意外或疾病，一但你中断或无法继续达成姜老先生遗嘱中的要求，便会失去继承权的姜衡。”
“但那笔赡养费….”
“我会帮你清算个人资产，如果不够支付余下的赡养费，那我也无能为力。你的离婚手续是我负责处理的，根据目前掌握的你的个人资产状况。”闫律师无奈地笑了一下：“的确不够支付赡养费。所以你要好好活着姜衡。”
姜衡看着闫律师，也笑了，他拿出打火机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后轻轻吐出烟圈：“三年。”他缓缓说道，目光看向窗外。
“我爸什么时候立的这条遗嘱？”
“半年前。”
半年前，是姜老先生的健康状况急转直下，开始长期入院治疗的时候，也是姜衡离婚后的第7个月。
“你又何必如此呢父亲。”姜衡在心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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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天后，姜老先生去世了。
姜衡一连七天都呆在家里没有外出，也不出面接待前来吊唁的客人。
头七后，老计提醒姜衡：“该去看望妹妹了”。
接管公司的姜溢达有自己的团队和助理，他为老计在公司保留了一个“高级专务”的职位，主要处理姜老先生生后的各类事宜，以及监督和督促姜衡按时按量履行遗嘱的要求。
开始的两天，姜衡并没有回应老计的提醒。第三天，老计在提醒之余又强调了一下：
“今天已经是第3天了姜衡，如果再不去看你妹妹，你可能就无法完成一周三天的约定了。”
“我可没和谁做过这样的约定。”
“不管是不是约定，不去看望你妹妹就等于放弃了遗产继承权。”
于是第四天中午，姜衡坐上了前去探望唐凌的车。
同行的还有老计和闫律师。
“其实你们不必跟着，我可以自己开车过去。”姜衡说。
“第一次见面我还是要在场的，毕竟需要我来介绍你们认识。接下来只要老计在就行了。”
姜衡笑了：“ 每次都得有人监督？我那么不让人信任吗？”
“不要这么想姜衡，我们也只是履行自己的职责罢了。”闫律师说。
“虽然这么说，但兄妹相聚的场合一直有外人在还是会很尴尬吧。”
“如果一切正常，今后我只会送你到房间外，并不会进入房间，放心好了。”老计说。
“姜衡，你好像从没询问过你妹妹的任何情况，真的一点都不好奇吗？”闫律师问。
“有什么可好奇的。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亲子鉴定都证明了她是我妹妹，有这一点就够了不是吗。”姜衡望向窗外。
“好吧。但我还是给你简单介绍一下。她叫唐凌，在18岁她的生母去世之前和姜老先生相认的。她目前没有工作也没在上学，生母去世后就搬来现在居住的地方没离开过。”
“你的意思是，她足不出户，在家里一呆就是两年吗？”姜衡问道。
“基本没出来过吧。她是一个很慢热以及沉默寡言的人。估计一会儿也不会和你有什么互动。如果她不理你，不要感到别扭，性格使然而已。”
姜衡转过头，笑着问：“真的？那如果她一直不搭理我呢？”
“倒也没必要没话找话。”
“所以我只需要在那里呆三个小时，什么都不用做对吗？”
“如果她不主动和你互动的话……”
姜衡如释重负的吐了一口气，仰头靠向椅背：“那就好。不然真的会有些尴尬。”
“但她好歹也是你妹妹，有机会的话还是试着培养一下感情吧。”闫律师说。
“有什么好培养的，彼此本来都是陌生人。”
“她是你在这世上血缘关系最亲近的人了。”
“是吧。”姜衡轻轻说道：“我先休息一下，到了再叫我吧。”他闭上了眼睛。
车沿着海边公路一直向西开，最后驶进了一个依山傍海而建的度假村。唐凌住的小别墅远离其他建筑群，位于度假村地理位置的最高点，坐北向南，面朝一望无际的大海。
嗅着温润咸湿的海风，姜衡说：“这里确实不错，如果让我在这儿足不出户的住上几年，或许我也能坚持下来。”
“要试试吗？”闫律师认真地问。
“玩笑而已，不必当真。”姜衡耸了耸肩。
一行人穿过小而精致的花园，来到了会客厅。一个娇小纤瘦的身影背对客厅站在内阳台的落地窗前，此人应该便是唐凌了。
唐凌身着浅色棉质家居服，黑发及肩，她的面前放着一副木质画架，左手握着画笔，此刻并没有在作画，而是望着窗外的蓝色大海。
“凌凌。”闫律师柔声叫道。闫律师在姜衡面前从没用过如此温柔的语气，姜衡不由地瞥了闫律师一眼。
唐凌并没有回头。
闫律师用眼神示意姜衡跟着自己走向唐凌，而老计留在在客厅。
“凌凌，我带你哥哥过来了。上次和你说过的。”闫律师带着姜衡在唐凌身后约2米处停下。
唐凌依然没回头。
“这位就是你的哥哥，他叫姜衡。”
出于礼貌，姜衡觉得自己此刻应该打个招呼，于是他说：
“你好，唐凌，我是姜衡。”
唐凌微微扬起下颌，转过头，扫了姜衡一眼。
这一眼扫得很是轻巧，并没有夹杂什么情绪，唐凌的五官也并不惊艳，顶多可以算是玲珑秀雅，但她的气质突然让姜衡想起了一句形容林妹妹的话：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
“你在画什么？”姜衡问道，然后上前一步，在斜后方端详唐凌的画布。
他本不是一个很懂艺术的人，而唐凌的画布愈发让他觉得自己在艺术方面的无知——这应该是一副黑白素描画，但他完全看不懂那凌乱的线条和用手指晕染的大片阴影背后藏着什么样的中心思想。
唐凌并没有应答，也没再回头。
“我们不要打扰凌凌了，去那边坐一下吧。”
闫律师带着唐凌回到客厅。
管家端上来的一壶热茶飘着淡淡茶香，正是姜衡平时喜欢喝的那种茶。茶几上放着几本书，其中也有姜衡时常翻阅的那一本，就连轻柔悠然地萦绕在客厅的背景音乐都是姜衡最常听的乐曲。
在这样的环境中呆上3个小时似乎可以是一件惬意的事。
“接下来交给你了。”闫律师说：“不管有没有交流，只要和凌凌呆在一起就行。”
“如果她要回卧室休息呢？”
“在这种情况下你可以在客厅等她。”
“哪里可以吸烟？”
“就3个小时，忍一下吧，应该不难。你先坐着，我走了。”闫律师说着便向门口走去。
姜衡追了上去：“你就这么走了吗？”
“是呀，我带你过来，也做了介绍，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你有车吗？”
“已经叫车了。”
“老计呢，也要走？不是要监督我吗？”姜衡看向跟着闫律师往外走的老计。
“我在车上等你。”老计说。
“好了，你回去吧，不要再跟着我们了。”闫律师说。
姜衡往阳光房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说：“她长得和我一点都不像，和我爸更不像，也不像姜溢达，这基因好像和姜家相距甚远呀，真的是我妹妹吗？”
“大概像生母比较多吧。”闫律师说：“你要看一下亲子鉴定吗？”
“不用了。”
“嗯，那好。回去坐着吧。门外有管家看着，如果你在规定时间内走出房间，管家会及时通知我们的。犯规的话你就什么都没有了。这点能明白吧。”
姜衡沉下脸看着闫律师。
闫律师拍了拍姜衡的肩，和老计一起走出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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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凌在画架前站了3个小时，偶尔在画布上加个1-2笔，但大多数时间她只是站着看着画布或看向窗外。她没有回过头，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而姜衡看了3个小时书，喝过几杯茶，吃了一些点心。
直到管家推门进来轻轻说：“姜先生，时间到了。”
姜衡抬起手腕看了下表，4点半。
他站起来走到唐凌身后，用尽可能轻柔的语气说：
“凌…..凌？那我走了，你继续画。”
唐凌似乎“嗯”了一声。
但声音太轻，以致姜衡也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发出过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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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计的提醒下，姜衡保持着每周3次，每次3小时看望唐凌的频率。
唐凌总穿着相同样式的居家服。她总在沉默地发呆或画画，她似乎完全活在自己世界里，周围的人和事于她来说都有如空气一般。
而姜衡本质上并不是一个孤僻的人。除非独自一人，或心情特别地不佳，否则只要身边有人，长时间的冷场便会让他觉得有些尴尬。
因此姜衡有时会走过来，站在唐凌斜后方看她画画，甚至随意询问几句，例如：
“这是大海吗？”
“这是蓝天吗？”
“你画得这到底是啥？”
唐凌并不作答，但偶尔会侧目扫姜衡几眼，眼神轻巧、略带讥诮，姜衡觉得这应该来自唐凌对自己这个艺术白痴的些许不屑与同情。
离开的时候，姜衡总是会道别，时常他也能听到来自唐凌的若有若无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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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唐凌的沉默，姜衡有询问过闫律师：
“她有自闭症吗？”
“并没有，只是不爱说话而已。”
“去医院检查过吗？”
“去过。她并不自闭。这是医生的结论。”闫律师看着姜衡：“就像你一样，你也并不是抑郁症患者。”
姜衡笑了：“是呀，我确实不是，只是不想活了而已”
闫律师拍拍姜衡的肩：“所以你不需要服药，只需要找到理由让自己活下去。而凌凌也只是还没遇到能让她开口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