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赵雅雯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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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整整两个月，我躺在床上不言不语，如瘫痪的人儿般，连动也没有再动一下，任凭那天早上黑子跪在我面前苦苦忏悔，痛哭流涕，我始终没有再眨一下眼睛，双眼空洞茫然。呵！伤害了就是伤害了，难道一个人捅你一刀，再跟你道歉，你也会接受吗？可笑！作为孤儿，从小受尽无数人的白眼，甚至因为与狗争东西吃，而被咬得遍体鳞伤，过早尝试了人间的冷暖，这样的我，没有那么善良。林黑子，我恨你！恨你！
两个月，黑子每天细心地喂我喝粥，我不张嘴，他掐着我的颚，强行给我灌。甚至给我清洗身体排泄的秽物，温柔地帮我擦拭身体。这样就想补偿对我的伤害？林黑子，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永远......
这几天，心里异常沉闷，黑子给我喂的粥也全被我吐了出来，每天吐，一吐就如排山倒海般，连胆水也吐了出来，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般。黑子慌了，忙把村里唯一的赤脚大夫——张伯给请了来。
“呵！黑小子，你林家积的这是什么福？你家小媳妇怀孕了，两个月嘞，好小子，要当爹了......
后面的话什么也没听见。如一记响雷劈中了脑门，脑子里只剩下”嗡嗡“声。我怀孕了，怀了黑子的孩子......
不！不可以！那种情况下出生的孩子是不被祝福的，是被诅咒的！我不要他出生，我不要！
”张伯，你是不是弄错拉，雅雯最近吐的这么厉害，咋会是怀孕了？”黑子一阵欣喜，连声音都颤抖了，但激动之余，还是不敢相信。
“好小子，连你张伯都怀疑了？俺给村子看了几十年的病，你说？哪次搞错啦？”张伯故意板起了脸，但眼里却盛满了浓浓的笑意。
“雅雯，听见没有，咱们有孩子了！俺林家有后了......”黑子用手抚摸着我的额头，爱怜的将一缕挡住眼睛的发丝撩到一旁。
孩子，呵！我有孩子了？我才１８岁，我有孩子了？呵呵！老天爷，这！就是你给我的人生吗？可笑！
“雅雯，咱们好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好不好？男孩叫林勇，女孩叫什么呢？对！女孩就叫林小芷！秀气！最好生个女孩，像你，漂亮！”如意料之中，没有得到我的回答，黑子依旧字顾自的喃喃着。布满老茧的手轻轻在我脸上厮磨着。
“哦不！瞧俺这说的，只要是你生的，俺都喜欢！雅雯，你都躺了两个月了，起来动一动吧！俺晓得，是俺伤害了你，俺错了，你起来，你搭俺骂俺都可以，只要你起来！雅雯，孩子是无辜的，就当是为了孩子，你也要养好身子啊”
为了孩子？呵呵！这恐怕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笑话了！林黑子，你知不知道，我巴不得他（她）死！巴不得！
“打掉他（她）！”眼睛终于有了焦距，苍白的小脸极为惹人怜爱，可吐出的话却又是如此冷酷无情。
“雅雯，你终于肯说话了，太好了！太好了！”黑子兴奋的像个孩子，可随即便听清了我所说的话，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雅雯，你......你说什么......你要打掉他（她）？怎么可以？雅雯，你怎么可以？”黑子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想从我脸上找到一丝希望。
“打掉他（她）是个孽种！”我费力的撑起身子，从床上爬起来，口中淡淡地说道，仿佛在诉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不！雅雯，求你，生下这个孩子，求求你，让他（她）看看这个世界！求你！造孽！造孽啊......”这个平日里如铁一般坚强的男子，此刻直挺挺地跪在我面前，求我不要打掉我肚子里的孩子，如同一只卑微的蝼蚁。我冷冷地看着脚下的男子，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雅雯，你生下孩子，俺让你走！俺让你走！”黑子哭了，抱着我的脚哭的像个孩子。
“好！”我生下这个孩子，生下你的孩子。林黑子，从此我们互不相欠。
接下来的日子，我很乖，真的很乖，乖的简直不可思议，每天乖乖地喝掉黑子弄来的补药，然后安安静静地坐在房间里发呆。
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突然发现怀孕竟是如此神奇，我始终不敢相信，我的腹中竟孕育着一个小生命。胎儿很调皮，总会在我不经意间踹我两脚，让我感受他（她）的存在，这是，心总会化为一潭水，暖暖的。我有一种即将做母亲的喜悦，或许这就是女人的天性吧。心里期待却又恐惧。我每当想尝试着接受这个孩子时，可每天晚上的噩梦却时刻提醒着我，他（她）是个孽种，是在那种情况下产生的孽种！
分娩那天很快到了，那天，下了自从我来到这里的最大一场雨。
产婆在产房里急得满头大汗，忙昏了头。孩子始终不肯出来，任凭我怎么使劲。痛！真的很痛！我从不知道生孩子竟会如此痛苦。我双手死死抓住床沿，指甲都快弄断，硬是没吭一声。我倔强，真的很倔强。意识渐渐模糊，仿佛生命也在一点一点流逝。不！我不可以死，我还没报仇，怎么可以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晕过去了吧。醒来的时候，产婆已经不在了，只剩下黑子，抱着一个用棉布包着的小东西。黑子一见我醒了，忙献宝似的把小东西捧到了我面前。
“雅雯，你看，我们的女儿，你看......”她真的好小，小小的，粉粉的。亮的出奇的大眼睛滴溜溜的望着我，我也回瞪她，她愣了愣，竟然一咧嘴——笑了！胸口的一个地方突然变的好柔软。我慌了，一把将她推给黑子。不可以，她是个孽种！是个不该出生的孽种。这样一想，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妖孽，果然是妖孽！这么小的孩子，怎么懂得笑？
大雨连续下了半个多月。村里的神婆死了，村里人说是被咱家的小东西克死了的。听说，我生产那天，神婆在产房外面又哭又笑闹了大半天。呵！我就说她是妖孽吧！刚出生就把神婆给克死了，孽种啊孽种！
因为小东西的原因，村里人开始有意疏离我们，甚至希望将我们赶出村子，这正合我意，可村里人却又没有人开的了口，毕竟，黑子的祖祖辈辈在这个村子也生活了不少年。至于黑子给我的那个承诺，我没有提，黑子也没有提。逃出这个村子，我始终没有忘记，做梦都想，但是......心里矛盾极了......
小东西与我不亲，这是理所当然的。从她出生开始，我一次也没有抱过她。她饿了，黑子也是从外面弄牛奶喂她。黑子宠她，简直宠到天上去了，每次黑子看她的眼神，仿佛要将她生生刻进眼睛里。黑子笨手笨脚的给她喂奶，换尿布，看他一个大男人手忙脚乱的样子，我真的很想去帮忙，很想去。她是个孽种，她是个孽种！我时刻提醒着自己。
小东西学会的第一句话是“阿爹”，第二句话是“阿爹抱”。如果有一天，小东西会不会也叫我“妈妈”？然后蹒跚地冲到我怀里让我抱？小东西从来没有叫过我，从来没有！我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她是个孽种！她是个孽种！这时，我总是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看他们父女俩嬉闹的场景。
小东西会走路时，第一个动作是冲进黑子怀里。
小东西会唱歌时，第一首歌是《阿爹》。
小东西......
小东西很聪明，很可爱。可是，她的可爱是对她的阿爹的，她面对我时，是面无表情的，将我视为透明人。当然，我面对她时，也是冷漠的。她早熟的恐怖，她很小，但是我知道，她一切都懂。每次这样，我的心口总会很痛很痛。这个孩子，我生下她，真的对了吗？我真的能不对她产生任何感情而一走了之吗？答案：不能。我没有在生完小东西后马上离开，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小东西满５岁了，对我依然不理不睬。５年时间，仿佛也不常，在看着小东西一点点长大的时候就偷偷溜走了。黑子依旧憨厚，看我的眼神也依旧是灼热的，充满爱意的......
我从来都不知道，黑子有病，癫痫，跟他妈一样，遗传！
那个狂风暴雨的晚上，黑子倒在了自个儿家里，浑身抽搐不已。我和小东西吓坏了，小东西比我聪明，说着就要往屋外冲。我知道，小东西要去找张伯，全村人疏离我们的时候，也就张伯一如既往的对我们好。可是外面下了这么大的雨，小东西会有危险的。我一把冲出去，把小东西给扯了回来。我从不知道，５岁的孩子力气竟然这么大，她挣扎着，哭喊着，喊着“阿爹”，喊着“张爷爷”，喊着“救命”，可是，惟独没有喊“妈妈”！小东西，我于你而言，到底是什么？
如果黑子死了，我和小东西是不是就可以离开这个村子了？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么个想法，我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如果黑子死了，我和小东西是不是就可以无牵无挂的离开村子了？小东西是不是就肯心甘情愿的跟我离开了？我这样想着，可手上的力气依然没减弱，依旧死死的钳制住小东西。
“阿爹－－”小东西歇斯底里的一声尖叫拉回了我的思绪，只间小东西惊恐的盯着我身后。我转过身，一下子愣住了。黑子已经停止了抽搐，白色的泡沫依旧顺着黑子的嘴角往下淌着，可黑子却一动也没动了，直挺挺地躺在那儿，毫无声气。我懵了，脑袋“嗡”的一声，只感觉天旋地转。我忙冲过去，小东西比我更快，一八挣脱我的手，跪在黑子身旁，拼命摇晃着黑子......
黑子死了，那个壮如牛的、憨厚的男子就这样死了......
“死了......死了......黑子死了......”我喃喃着，仿佛梦呓般，脑袋里浑浊一片，眼睛涩得发疼。
“坏女人，不许你碰我阿爹！是你害死了阿爹！是你！都是你！如果你没有拦着我，阿爹就不会死！坏女人！我恨你！我恨你！”小东西一把拍掉我准备抚上黑子脸颊的手，将我推倒在地，用小小的身子护住黑子，仿佛我是洪水猛兽般......撕心裂肺的哭喊任谁听了都会心碎！小东西，我没有害死你的阿爹啊......那一瞬间的迟疑，算吗？
安葬好黑子，我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村子里又生活了一年......
这一年，我每天跪在黑子坟前忏悔。原来，我错了，真的错了，错的离谱。原来，我并没有像自己所想的那样恨黑子。况且，他欠我的，也早就还够了......黑子，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照顾小东西的......
这一年，我的小东西更成熟了，但却是不符合年龄的、让人心疼的成熟......
这一年，我的小东西不再对我冷冰冰了，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仇恨罢了......
这一年，我发现我的小东西手上全是交错的刀痕，她手上有多少道刀痕，我的心也碎成了多少块。我的小东西，你就是这样报复我的吗？......
一年后，我带着小东西走出了大山，回到了那个依旧繁华的城市。黑子，再见了......
大城市里的生活并不比村子里的好到哪儿去，只有高中学历的我在这个大城市中根本很难找到工作。我的小东西要读书了，可是......我没有钱......
我发誓，我一定要让我的小东西过上最好的生活......
５年时间，短短５年时间，我成功了，真的成功了。尽管曾经，我为了小东西读书，为了给小东西请心理医生，我替人洗过厕所，拖过地板，甚至卖过血，可是现在，我成功了，我能让我的小东西不再冷饥挨饿，过上公主般的生活！我报仇了，那三个伤害过我的男人付出了应有的代价。看着那三个男人的一级残废证明，我笑了，从来没有过的开怀的笑了......可是......我的小东西......
小学，同学们骂她有爹生，没爹养，她一砖头把那同学砸的头破血流。我卖了两次血，才赔够医药费......小东西，那一个月，我好几次晕倒在工厂里，你知不知道......
初中，她抽烟，她喝酒，她叛逆，她疯狂，别人不敢玩的，她全玩......我的小东西不单纯了，变得狠毒，比我还狠......
小东西，你不爱读书，妈妈不怪你，妈妈努力赚钱，妈妈养活你，但是妈妈只是希望你无忧无虑的生活呀，而不是像以前的妈妈一样，满脑子仇恨，那样很累，真的很累......
我的小东西，外人都传言我是如何的精明、决狠，如何能干、高傲，如何年轻有为，如何白手起家，可他们知不知道，我不过是一个深爱着自己的女儿，却又无可奈何的母亲......
我的小东西，你让妈妈该拿你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赵雅雯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