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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时- 万紫 ...

  •   冷冷清清,萧萧瑟瑟,十年花开花落。
      现在的万紫苑与想象中的样子稍有不同。原来的李树还在,只是多了些牡丹。流水鸣雀,似比过去安静了许多。安静了,清静了,也寂静了。
      虽不清楚在这里是否能找到什么线索,可也只得一试了。突然开始后悔,当时竟没有记住我十二娘的名字。但,我想,如果让我重来一次的话,我仍不会记住的吧。
      以那有些退步的轻功翻进了万紫苑。
      让我惊讶的是:几乎每个地方都是一层一层的牡丹盆栽重叠着,此外还有天仙子、天茄花、远志、山茱萸、石榴等各种各样的花草,但比起牡丹来实在是太少了;可唯独我曾住过的那个院子里没有种花,一切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
      我终于发现这个万紫苑里其实是有人的。那人坐在院中石凳上,望着天上,不知在想着什么。脸上有着不太容易看得出来的胡渣,一头青丝极度工整地束起,斜插这两支朴素至极的木簪;浅褐带暗花的里衣,肩上半搭着半透明的黑纱;给人一种将天地乾坤调和在了一起的感觉,这一点倒有几分像银烬。很可惜,若是个女子,就又该魅惑众生了吧。
      我走上前去,正要开口却被他抢了先:“阁下是何少庄主吧?还是说,何丹莫名失踪,其余所有人都喂了江里的鱼之后,你就是庄主了呢?”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是——不对,我已经跟夕日山庄断绝了关系。”
      他轻笑了两声,道:“在下杨柝。至于为何认识你,倒是说来话长了。人间轮回千世,没有哪一世,何家的人能跟那家伙撇清关系的。”
      “那家伙?谁啊?”
      “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啊。”杨柝半眯着不算细长的眼睛,以袖掩嘴笑着,“你是变数,这个世外桃源的变数。”
      不太明白他的话。什么变数,什么世外桃源?天,不就是比人“横”了那么两下么,有什么不可泄露的?他究竟在说什么?但那深藏在话中的气息,却让我想到了银烬说的话——这世界本就是虚幻的……难道说,这个世界之中,暗藏了什么玄机吗?这十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说,一开始就有着什么不对劲?
      “哎呀呀,一不小心还是多说了几个字呢。抱歉抱歉,曦少庄主可别放在心上。”他倒是一脸置身事外,等着看好戏的模样。说是一不小心,我反觉得他是故意在透露着什么。
      头痛。一想到“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这个问题就头痛。于是我开始进入正题:“你知不知道以前,也就是十年前,何丹娶的第十二个老婆是谁?”
      “那种琐事没人会记得的。”他说不知道,可我倒觉得他是知道而故意不告诉我。
      那线索岂不是断了?这该死的毒……等等,没准他知道呢。我问他:“那你知不知道,有一种毒,中了之后触觉会变为千倍的?”
      他惊了一下,随即又是那邪魅而欠揍的笑:“你是说‘千触’吗?那可是某个一年四季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家伙研究出来的独门秘药呢。中了之后可是任谁都诊不出来,连解药的材料都不是在这个世界上能找到的哟。你可千万别说你中了啊!”
      不是在这个世界上能找到的?那我岂不是在死之前得一直保持这个样子?天,就怕在我阳寿耗尽之前就被这药折磨死了。死庸医,早知如此,还救我干嘛!
      杨柝似是看出我脸色不太好,便云淡风轻地搬出了那么一句:“不过既然你运气很好地碰上了我,当然是能找到的啦!”
      “真的?不过——你凭什么要给我,我又凭什么相信你?”我有不好的预感,这人相当诡异!
      “我可没说要给你哦。可是呢,既然你开了口,我就提出两个条件,办到其中之一就给你吧。至于这解药是不是真的,我可没办法证明给你呢。”他的视线稍低了些,“一,把你腰上挂的那东西给我;二,帮我把绯夜石取到手。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让药效一直留着,不管怎么说,这药对身体没有负担的。”
      腰上的东西……银烬……那怎么可以!我答道:“那绯夜石是什么东西,我去找!”
      杨柝又是一脸邪笑,道:“看来你很舍不得你那家伙呢。至于那绯夜石嘛,是一种吸取天精地华而形成的东西,按一般的时间来算本应在东晋末年就因平衡被打破而不可能形成的东西,但在这世外桃源之中却奇迹般地形成了呢。嗯,别名是‘忘仇’,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啦。你去闯闯江湖应该能找到的吧。”
      “既然是闯闯江湖就能找到的,那你自己怎么不去?”我很疑惑,既然他神通广大得不把人世放在眼中,那为何提出的要求会如此简单。
      他站起身来,望了望这唯一一个没有种牡丹的院子,笑道:“我现在正‘俗务缠身’啊。”
      说罢,我看见有一个衣冠不整、披头散发的人走进了院中,直接走向了杨柝,还一把扑到了他身上。呃,所谓的“俗务缠身”不会就是……等等,我没看错吧?嗯,看样子却实是个男人。
      “醒啦。”杨柝抱着他,揉了揉他本就乱七八糟的头发。
      他的声音有些迷离,不过倒是很好听:“你明明跟我一起睡的,为什么总是起得比我早啊……每天等我起来的时候,你都醒了三个时辰了……”
      杨柝的笑仍是很邪气很欠揍:“只是我喜欢早起而你很嗜睡而已。”
      “那以后别等到晚上了,吃过晚饭就直接——”他说着,脸也渐渐靠近杨柝,几乎就要触到……
      受不了,受不了……总觉得满身都是鸡皮疙瘩,联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一堆花花草草,我一个不小心又开始怀疑起它们的用途来。天无绝人之路,还好杨柝那家伙有良心,即时制止了:“清磐!你给我冷静一下吧,我还有正事要跟人说的。”
      嗯,这个人是叫清磐吧?那他不就是……翔朝的三皇子了?天,他想把这万紫苑变成什么……我倒吸一口凉气,努力不去回想那诡异的花草。
      见清磐听了下来,杨柝便吹了一声口哨,一只乌鸦(应该是乌鸦吧?)应声飞了过来。我听见他对那只乌鸦说:“天晚,跟着这人,记得要听他的话。”接着又对我说:“有什么意外就让天晚传书给我,它知道我在哪的。”清磐望着他,似有几分暗喜。
      天晚?应该是这只乌鸦的名字吧。我点了点头:“嗯。”
      接着,杨柝又一次用手抚着清磐的头,对我说:“半柱香之内消失,否则要你好看。”
      还半柱香?我看我根本要不了那么久就会跑得跟这里“天各一方”了吧?我可不想看到这两个家伙在我面前做出什么我不该看的事来……于是我一把抓过天晚,急忙翻出了万紫苑。

      忽地发觉,这两个人的自我介绍倒是很干净利落啊,清磐姑且算是听说过,这杨柝……管他是哪个字呢,能叫就够了,大不了写信的时候找个通假字代替。
      而这闯江湖……听上去简单,实干起来就难了。无论如何跟庸医商量下吧,毕竟是我恩人。或许他有这方面的消息呢。
      于是,我叫住某路人便问回魂医馆的位置。与我问万紫苑位置的时候大相庭径,此路人竟是满面春风地告诉我具体怎么走,还顺便说上一句“华神医简直就是华佗再世啊”。哦,还都是姓华的。难道姓华的就非得去当郎中么……不过还好,并不是每个姓华的都像华荼阙那么变态。
      托那庸医的口碑的福,我半施轻功半步行,居然一路问回了医馆。想不到洛阳挺大,那绑匪肯定把我迷晕了至少一晚才拖到洛阳城的西边。而就问路的顺利程度而言,他还是对得起他“回魂神医”的称号。

      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后,踩着月光回到了医馆。首先看到的不是华荼阙,而是小书。小书很奇怪地直盯着我肩上的天晚。我想,乌鸦会不会也有被盯到发毛的时候呢?
      很好,我又猜错了。天晚不但没有发毛,还拍拍翅膀飞到的小书肩头。我彻底无语,这只乌鸦怎么这么不怕生啊?简直就不是乌鸦了。嗯,杨柝养的肯定不是正常的……
      小书却是一直盯着天晚,单纯地盯着。我也不想深究小书到底在想什么,就让天晚去伤脑筋吧!不对,它怎么会伤脑筋!总之,我一个人,不附带动物地跑去找庸医了。
      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大厅中给人把脉。片刻,只见他执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交给了一位疑似杂工的小子。没多久,那杂工便走了出来,把一个纸包以及刚才的纸交给了那个据我推测应该是为看病而来的人。那病号对着庸医连连拜谢,之后便离开了。
      我上前一步,狐疑了一句:“你看病都是先收钱的?”
      他望着我怔了片刻,随即说道:“对于没钱看病的人,我不收钱的。”
      什么?!不收钱?那这回魂医馆怎么还没倒闭啊?
      似乎是看到了我的震惊,他摇摇头,道:“人家是穷人,宰也宰不出钱来,倒不如不宰了。”
      “既然没钱,那你完全可以不给人看啊!”
      听我这么一说,他的表情倒有些怅然若失了:“对别人来说,是攸关性命的大事,而对我来说,不过是几点墨、几张纸、几根草、几朵花这些多了不多少了不少的东西,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不过是举手之劳便可救人性命,我又怎能袖手旁观……不过嘛,要是来看病的是有钱的家伙,当然要宰到他‘倾、家、荡、产’咯!”当他说到最后一句时,脸一翻就笑了起来……
      总算明白他的口碑为什么那么好了。原来,天下之大,没钱的人远比有钱的人多。如果所有人都富了,怕这回魂医馆也会被人踢了吧。
      猛然想起“不是楼”来。这样的店,在洛阳,甚至整个翔国应该很多吧?否则,在开着这么一个银子只出不进的医馆的同时,还能“最不差的就是钱和地皮”恐怕有些困难。
      忽地觉得庸医有些伟大。不止是他看病不要(穷人的)钱,还有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正是银烬说的那样:“也有人只一面之缘便照顾你十年。”
      “解药的事,查出什么没?”终于,在他的话中,我回过了神来。
      我把这两天的经历以及“千触”的事跟他说了一遍,不过倒是隐去了关于清磐的部分。对于那两人的种种疑点,我也只好默念着跟我没关系而无视了。
      最后,庸医说,带上盘缠和剑,去找个可靠的门派投靠,再慢慢打听,等东西一出现就立马抢下,再莫名其妙地失一个踪,就完了。
      流程挺简单的,实践起来也不会很难吧。我这么想着,吃光了庸医煮的刀削面。
      之后,我回到那个似乎是我一直睡着的地方。屋小物不乱,物少屋不空。应该摆衣柜的地方摆着药柜,上面放的都是我没听说过的药。我顾念着千触的可恶,没敢动那些瓶瓶罐罐。
      夜很长很长,长得让人以为再也无法醒来。可我终究还是不得不醒来:千触还没解的现实是残酷的,我就是想睡也觉得那床扎人了。只得起身。

      穿衣,走出门。用衣袖拒绝着灿烂的阳光,任凭迎面的惠风轻割在我脸上,胡乱走过我绝对不熟悉的回廊。忽地看到一个与这回廊同样不熟悉的背影,但与这我说不出个所以然的回廊相比,这人我一看到就能讲出名字——
      “银烬!”
      他转过身来,淡漠的表情在完美轮廓的衬托下如同冰雪般冷艳。可他不是冰雪,是那藏在冰雪下的顽草,同样冰冷,却并不冷漠。也许他只是被时光流逝的无情洗刷得有些淡然了吧,因为我从他对我说过的话中感受到了他藏在了无奈之下的善良本性。
      眉心的两颗深红色勾玉还那样,银色泛金的长发也还是那样,超脱三界的眼神仍是刺眼而摄魂。他看着我,没说出半个字。
      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他的行踪本就是个谜,没人猜得透的谜。下意识的用手摸索着挂在腰上的长剑。还在,也许这剑只是个容器,一个除它之外容不下银烬的容器。我竟然就这么发了半天的呆……一直到华荼阙的那声“师父”打断了我的木然。
      “师父?……师父你也真是的,老这么神出鬼没……”那是华荼阙说的话。不会吧……银烬居然是他师父……这就是他那一手高明医术的真相?又或者,其实这也是他悬壶济世的原因?
      “爱怎么想怎么想。我只知道,走哪里是我的事,你管不着。”他以一脸诡异的平淡冷哼了一声,看不出是在抱怨或调侃。
      华荼阙装模作样地叹一口气,耸肩道:“师父,你老是这样呢。”说着掰了掰指头,“世界是虚幻的、回忆是多余的、看你自己、随你、爱怎就怎、无所谓、那又怎样、只知道、管不着、怎么、哼。你除了这些就不能给点别的反应么。”
      真是奇怪却又恰当的形容。我彻底为银烬的诡异个性穷了词,他却能用寥寥数字道出了他那让人无法形容的个性。
      银烬没再啰嗦,只是转了个身,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居然就这么逃避问题吗?还是说,他并非我想象中的那样淡漠天下?我不清楚,更不清楚有没有让我清楚地弄清他的不清楚的机会。但我总算明白了一点,他不是冰雪,也不是冰雪下的顽草,他是在冰雪中安静地燃烧着的火焰。
      我不知为何,望着他消失的地方,笑了一笑。
      非神、非魔、非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四时- 万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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