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六义- 诀别 ...

  •   我与逆天找了一家酒楼避雨,顺带也叫了个雅间,点了一坛烧刀子,几盘下酒菜。
      一看身上雪青色的衣衫,依旧滴水不沾。又看他的,同样滴水不沾。虽说衣服防水,可我头发还是让雨给浇湿了,相较之下,逆天则不知在什么时候便早已将头发烘干。
      趁着菜还未上来,我拉一拉他雪色的袖子,问道:“烤头发的那一招怎么弄的,也教教我好么?”
      “‘烤’头发?”他对我的言辞略显惊讶,忽又温和一笑,“这个叫‘暖拂咒’,很好学的。”
      “哦。”我点了点头,目光炯炯凝望着他。
      偏偏他开口说说出来的话不是人话。更诡异的是我还莫名其妙地听懂了一部分,似乎是“寒露作离,心神俱彻”那样的句子。
      我直白地告诉他,我背不下来。
      他笑了,说我果然听不懂那个什么叫“业文”的东西。接着便咬破手指,在我左手手背上画了一个有点类似于太阳的图案,道:“把灵力集中在这上面,或者也可以画在纸上用火烧,不过不能在白纸上画红色的印。”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我卷起右边袖子,露出风霁在我手上刻的那个半边太极,问道:“跟这个是差不多的东西么?”
      “差不多,但发动阵法消耗灵力的量差得很远。我画的这个‘暖拂印 ’只须稍有修为或借助外力便能用,而你手上那个‘换星印 ’则非得要神魔级别的灵力才动得了。”
      “呃,我有这么强?”我有些兴奋,但又不自信。
      逆天还是一如既往地爱泼人冷水:“远远没有。‘换星印 ’本如其名,是连星辰的轨迹也可改变的高深术法,而你完全没将它发挥出来。”
      我别过头,无奈吐吐舌。他见到这些并不惊讶,难道他被封印,也能感知外界事物么……可他刚才还问我是否曾见过附在清焰身上的“逆天”,更何况风霁在刻此印时他并不在我身旁,更未说过这个阵法的名字——这么说来,他很早以前就清楚地知道这个阵法。
      趁着还未凉得打喷嚏,我忙将灵力运到左手。暖意由此传来,身上水分也几乎全被蒸干。

      很快,酒菜上来了。
      烧刀子急速滑过咽喉,浮起几分辛味。
      “别喝多了。”他将酒坛拿到一旁。
      我怔怔地望着他,回想起上次在流水居中他与我抢酒的事。我不知怎地问出了那样的一句话:“在流水居时你点的那几样菜,都是什么东西啊?”
      “意*利通心粉是一种西方国家的食物,而诗仙*白则是……”他少见地犹豫了一下,“如果没有时空错乱的话,你就能随时喝到的一种酒,和烧刀子差不了多少。”
      我想到了天晚说的话。这个错误的世界,会消失吧……不禁有些伤感。不知为何忽地忆起一件往事。大约是在我娘死前半年,我傻兮兮地问我娘,什么叫“断袖”。结果我娘瞪了我一眼,说像我爹那种所爱之人不是女人的男人就叫“断袖”。当时我想了半天没弄明白,于是我去问我爹。结果爹笑着说,只要我去小倌楼看看就会明白了。接着我跟我娘说我要去小倌楼,我娘就罚刚会拿笔的我抄《论语》百遍,结果一遍还没抄完就被我爹救了。
      脸上不禁浮出了笑。
      “在想什么?”逆天问道。
      我一边惊讶这次他居然没猜出我在想什么,一边对他说:“小时候的事。我忽然觉得,我爹似乎没我想象中那么可恶……”无意中,我竟然又将何丹称作是爹了。
      逆天怔了半晌,忽然冒出来一句:“对不起。”
      我没弄明白他在说什么。我刚想问,他便继续道:“怪我没管好杨柝,致使他风流债都欠到你家来了。”
      “哎?!”我惊得跳起来拍桌,“杨柝他不是——”他不是风霜华残留的意识么,怎么会……
      “你拿我的话当耳旁风?”逆天一把按下我,“风霜华早就魂飞魄散了,杨柝是他给他的意识取的名字。”
      我意识到我似乎一直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于是便望着他等待下文。
      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便道:“详细的我也说不明白,简而言之,就是因为他作孽过多而在身体里形成了另一个人格,但那个人格不具有灵魂。”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与杨柝相当不合,可他身上有风霜华刻的印,我杀不了他,他也杀不了我,甚至也无法自杀。根据风霜华那时的说法,这印会持续到我魂里的逆天印去除的那一刻。”
      虽然我还是不大明白,但我懂了一点——这两人都是想死却死不了的。虽说我无法理解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但他藏在淡漠之下的痛苦却在我心底生了根。
      我凑近他,握住他的双手,问道:“这个世界的毁灭,是必然的吧。那你……可曾留恋过这个世界?”
      “你是指这个‘世外桃源’?”他神色依旧不改,只是闭上了眼,“这样的世界,曾是我的理想。可当我看到这个美好得不真实的世界时,我才知道,我想要的并不是一个美好的世界,而是那个世界的美好……”
      我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
      忽然,窗外雷声大作,噼里啪啦似炸了满城。
      逆天脸色一变,道:“糟糕……已经开始了。”
      未等我反应过来,他迅速解释道:“这个世界,被杨柝下了‘二极阵’,所有混沌之物皆会向‘极善’和‘极恶’转化。由‘怨’而生的‘极恶’会被封入你眼中的‘绯夜’,由‘恨’而生的‘极恶’会被封入我魂中。西域空间的缺失、天晚挑起的魔界动乱,这些足以让这个世界崩塌,所以‘二极阵’也开始不稳定了……”
      “呃?”我依旧不解。
      忽地,只觉一阵眩晕,数股浑浊的烟从四面八方汇来,猛然冲入我的右眼。
      “啊啊啊啊——”猛烈的痛觉从右眼开始蔓延,进而有些作呕,像要将三魂七魄一同吐出来的感觉。
      逆天将我按入他怀中,轻声道:“你忍一下……”奇异的咒文从他口中念出,依稀中勉强听懂了最后几句……
      “……孽、罪、嫉、愤、恨、悲、苦、伤、痛、厌,千恨百怨,十方独汇!”
      他抬起手,眸中微微闪了一下。浑浊的烟改变了轨迹,汇入他手心。我看见他眉心方才还只是微红的印记变得鲜艳了一些,隐隐泛着昏暗的光。几滴冷汗自他的面颊滑下,而他的神情却依旧是不改的淡然。
      我懵了。这样的淡然绝非是我这种不曾遭受过长期极端伤痛的人能够装得出来的。
      右眼的痛楚稍有减轻,此时正淌着血。这些怨恨,本是为将绯夜补完而被汇集的么……如果绯夜的补完能为他做些什么,这苦自然该由我来承受!
      虽说我不会念那个什么业文,但我还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态用汉语念出了我所能重复的那一句:“千恨百怨,十方独汇!”
      “你!”他惊异地看着他手中的烟又转向我的右眼,欲语还休。
      方才难受的感觉猛然回来,这次我却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我能感觉到我身体不自主的颤抖,也能感觉到他手臂的温度。
      他怔怔地望着我:“你这又是——”话未说完却忽地换了另一句,“方才那句‘千恨百怨,十方独汇’你从哪学的?!”
      我艰难地开口:“你……刚……”
      “不可能……”他似察觉到了什么,“难道……”话未出口又摇摇头,“不可能这么巧。”
      我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闭上眼,紧紧抱着他,以求减轻身体的痛苦。
      恍惚间又看了一眼他眉心的印记——已由微红变成了浅朱,而且还在发光。想必他承受着的是更甚的痛苦吧,身之痛岂能比得上魂之痛……
      待适应了眼中的痛觉,我忽然问他:“这‘收心’为何能容下魂魄呢?”
      “‘收心’能临时造出一个与外界隔绝的空……”话未说完,他已察觉到了我的用意。
      我淡然一笑:“或许你不愿意,但我只好对不住了。”
      …………

      咬着牙,往左胸处刚割开的口子上抹金疮药。没有人会知道,这里面藏了一颗名为“收心”的琉璃彩珠。根据我并不多的江湖阅历也明白,将东西藏在身外是不可靠的。
      窗外雷声渐弱。胸口那叠加了千触的伤口所造成的伤痛,与右眼的剧痛一比,早已微不足道。我苦笑,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将伤痛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习惯。我能忍受自己的痛楚,可我却无法眼睁睁看着他淡然笑着将伤痛全部埋入心中——或者说,他只是习惯了那个叫作“逆天印”的东西。
      忽然,理解了风霜华对销掉那道印的执着,为此甚至甘愿魂飞魄散。
      穿好衣服,望着只剩我一人的雅间,无尽怅然。一抚胸口处,又不自觉地笑了。耳上还挂着他送我的那只耳坠,心头便又多了一分暖意。忽又有些不解,他绝不可能拿我没辙,可为什么他没有拒绝我?是我想多了吧。
      逆天……我会将眼中的绯夜补完,然后去找杨柝,最后葬在惘魂塔。风霜华的意志,由我来继承——

      不多时,狂雷已经彻底停止,但右眼中疼痛依旧。
      算乾坤那时说的离这个世界毁灭之时尚有约一千二百日,换算到现在恰好还余约等于收心期限的一千日。
      或许逆天并不喜欢这个世界,可我却舍不得。于是,我决定先向这个世界道别——至少,要向我的恩人华荼阙道别,毕竟我现在的这条命是他向阎王要回来的。
      快马加鞭奔向扬州。
      右眼的感觉时轻时重,或许是那个什么“二极阵”不稳定。
      不出几日,便到了六合。
      入了一家客栈,叫上几碟时令小菜,以及一壶说不出名字的薄酒。
      我一边思量着我在这世上欠下的所有人情债,一边端起酒就往嘴里倒。待我尝出酒水的味道有些怪异时,为时已晚……

      猛然睁眼。
      “终于醒了?”眼前的人脸上挂着充满压迫感的笑,从我的鼻唇之间拔出一根银针。
      稍稍看了一眼四周,大约是在哪个密室中。对面是铁门,两侧各有一个通风口,隐约透得一些光。
      试着动了一下,便听到铁索的声音。勉强可以感知到双手被缚,双脚几近悬空。抿唇,可尝到咸味,恐怕不是血,而是干了的盐水。
      尝试着动用右手阵法,却感觉到右手刻了阵法的地方已被挖去。
      “不知天下第一的何少侠可还记得在下?”那人的神情在有些昏暗的光下看着不大清楚,只知是在笑,“这次该是你第三次看见我了吧。”
      “没印象。”虽然我好像对这个人有点记忆,似乎是雪中柳的什么人,还曾在眠花楼那处大宴宾客。
      “哦?”那人的口气不愠不火,“那在下就再告诉你一次吧——雪降长空恨浮云,雪空云。”
      本来我只是记得似乎有这么一个人,可听了这名字我才猛然想起我在华荼阙杀死问竹时偶然听到的关于雪空云的一件事——他是莫名宫的叛徒。
      眼前这人见我似乎有些惊讶,又继续道:“我找你也没别的事,就是想问你要一样东西。”见我没反应,又继续道,“天下第一剑——银烬,不知你给不给?”
      腰上挂着的剑早已不在。我嗤笑:“你不是已经拿去了么,还问我?”
      他摇头:“你少拿那种粗劣的仿制品糊弄我。真正的银烬,在砍东西时,可是会迸出银色火花的——无论是在何丹手上,还是在你手上。”
      我无奈道:“那就是真货,信不信由你。”反正逆天就在我体内,也不在乎这柄烂铁。
      “你不说,我还真该伤脑筋了。”雪空云做出一个苦恼的动作,“割肉泼盐水没把你痛醒,你名声够破败也不怕更坏……倒不知,你怕不怕死?”
      “有本事你杀了我,再找我的尸体问话。”我干脆顺着他答。
      雪空云沉默了半晌,又道:“要不,试试畜*?”
      我稍稍顿了一下,淡定地笑道:“你这人挺无聊。”
      “看来你不吃这套。”雪空云开始有些急了,“我也只好出下策了。”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想你清醒着是不会说了,那我也只好用点非常规方法了。”
      我心里没底,可除了沉默没别的事可做。
      雪空云走出密室,将门锁了。
      见他离去,我才敢狠狠地叹了一口气。算乾坤曾说过,如果我死了,末日将会被提前,而按既定发展,则是一千日。
      而眼下,不从这里出去,就意味着所有的一切都是扯淡。右眼因绯夜而起的剧痛清晰地诉说着我还活着的现实,也将其他微不足道的痛觉掩盖。
      我自嘲地笑了一声。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留住一口气,然后随机应变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六义- 诀别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