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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三更- 雨前 ...

  •   依然住在流水居的那一间房。天晚大概是跟着小书跑了,一直没见着影子,流水居住着的人亦是敢怒不敢言。
      一早醒来,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似是缺了什么。
      不自觉地抱住了那把剑。
      明明手上的触感是如此清晰,却总觉得……他,离我很遥远。
      几点银光闪现,银烬很自然地出现了。无论是外貌,还是神情,都没有丝毫改变……银色泛金的长发无风而舞,淡金的眸子里依旧没有丝毫的迷惘。
      我不自觉地拉住了他的袖子,轻声道:“银烬……你说,‘爱’会是怎样的感情呢?我爹对我娘的纵容算不算?郑天下所作的选择又算不算?”
      他稍稍顿了顿,道:“在过去,‘爱’字的本意是‘吝惜’。在后现代……”
      “后现代?那是什么……”
      “一个人人开口闭口都喜欢说‘爱’却连这个字的本意都未曾弄清的时代。”
      “……”不懂他的意思。他是指那个王八特别多、珐琅特别多的地方吗?也许,那个地方离我太过遥远,遥远到无法理解的程度。
      他轻呼一口气,道:“按照某人的说法……‘爱’就是亲切感加独占欲。”
      “那个某人又是谁?”
      “活在那个时代的一个凡人。”
      我想要继续问下去,却在不知不觉间说不出话了。如果是这样,何丹、郑天下所怀着的感情,便不是“爱”了吧……这样说来,我对银烬的感情也不是“爱”?那,这种感情又叫什么……想问,想问他究竟是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抬起手抚了抚我散乱的头发,道:“你果然只有七岁。”
      “已经十七了!”我立马拿开了他的手,“会长不高的!”
      手上冰凉的触感让我心头一惊。不知不觉,就这么执着他的手,放不开了。也许是因为体内的灵力本属于他,我触到他之后竟产生了一种欲罢不能的依恋感。
      不由自主地抱住了他。他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像是在寒冰中安静地燃烧着的烈焰,化不开的寒冷之中,隐隐能察觉到些许的暖。
      “该吃早饭了。”
      “嗯。”

      我不顾华荼阙的劝告,灌了半坛子凤翔酒。浓而不艳的清甜中夹杂了淡淡的苦涩,微辣的感觉早已麻痹,其中透出的些微酸意却是钻到了心头。
      燕雀不啼丝竹音,残杯倒坛湿罗衾。道是心烦意乱时,凤翔甜苦亦锥心。
      吃罢早点,服下华荼阙给的调养身体的药,便强行拖着银烬到街上打探消息。
      不知是必然还是意外,大街小巷中人人皆在议论的无非两件事:莫名宫的郑天下将在三日后娶亲,对象是一个叫算乾坤的火居道士;醉月楼的头牌贤攸淡因情伤自尽。
      如果没有我,贤攸淡听到前者会做出怎样的行动呢……我有些惋惜,好端端的一个才女就这么死在了我的手上。不知不觉地,微微垂下了头。
      “人是你杀的,又有什么好追悔的呢。”银烬望向了我这边,冷道。
      我摇摇头,暗叹这个不是人的家伙什么都知道。薄命就薄命吧,省去了迟暮的忧伤。双手,早已被罪孽染得面目全非了,又怎会为这微漠的歉意所洗涤呢。

      也许该去残竹堂看看,这事没准可以从莫名宫的旧事入手。
      路经眠花楼,依旧是丝竹悠悠。
      隐约听得,有那样的句子:
      丝竹忽起满堂惊,高歌低语无声音。
      宫商悄转醉明月,七弦相伴碎浮云。
      青衣玄华静奏箫,素裹红梅狠拨琴。
      缓调急摇如泼墨,深宫长袖舞金戈。
      抚心平壑注净水,斩罪销剑引烈火。
      夏草飒飒不随风,余音颤颤逼木破。
      电闪雷鸣入镜湖,雨过天晴隐寒蓑。
      低婉回转暮霭间,虹霓一现碎满天。
      引绪抽丝自泪眼,刮骨切肠刃绵延。
      玉箫暗急月夜喧,钢弦冰凝仲夏寒。
      弦断声减二复三,徵羽高低不再连。
      梦醒决音忽还世,心茫咸珠不肯休。
      此曲只在人间有,徒教鬼神怨白头。
      那是前几日洛阳写音会上的那支曲子吧?竟已有人填了词,在坊间传唱了呢。这曲子明明是一个调,可有由不同的人弹出,给人的感觉着实差了太远。
      竟然,为这曲子走了进去。
      唱曲之人,是贤攸记。与贤攸淡一模一样的脸刺得我心头一惊。若昨日没有我,贤攸淡也会与她一样奏曲高歌的吧。若一开始就没有我,她们会一起在家中院子里依偎着父母,共享天伦之乐的吧。
      偶然望到角落里有个人。一身青黑,不经任何修饰的青丝垂得清雅而妩媚。似乎是为了掩饰伤疤,脸上文了一条玄龙。看着似有几分眼熟,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看似不经意地望着我这边,嘴里似乎默念了几句什么,可惜我不会读唇术。
      老鸨甩甩扇子晃悠了过来,问我们要什么样的姑娘。我摇了摇头,拖着银烬转身逃离了这烟花之地。可那之后,一直记着那个奇怪的人,想忘掉都难。

      晃悠半天走到了残竹堂。迎面看到的,是一首诗:
      黄花一束酒一壶,畅饮结欢东海枯。
      雁啼仲秋声寂北,风动明月影残竹。
      我打算进堂访问,却被人拦住。
      “二位大侠是初出江湖的吧?残竹堂有严格规定,会客只能在傍晚的。大侠还是……先去玩玩再过来吧。”
      这算哪门子的怪规定啊!我无奈摇头,只得四处乱逛。

      路旁的小摊和店铺很多,卖瓜果的、卖鱼肉的、卖零食的,还有几个卖小玩意儿的。
      我被一个卖银饰的小店吸引去了目光。不为别的,只是在墙上看到了一个挂着的铃铛——和华荼阙的那颗有些像,却没那么精致。
      “哎!小哥可是想买去送给哪家姑娘啊?”
      我怔怔地摇了摇头,望向银烬。
      银烬却是没多大反应,默了半天终于伸手摘下一只挂着鸡血石的耳坠,道:“这个很像你。”
      开什么玩笑……就算是眠花楼那个没品的老鸨,也只是说过我像小倌,没说我娘气的吧!
      他却无视我的幽怨,从袖子里摸出一大锭金子,给了老板,道:“这个价可以吧?”
      老板瞪大了眼,连连称是。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难道银烬只是有点面瘫、不喜欢说话,事实上从里到外都很温情的吗?真是天下之大,什么样的人——哦不,存在——都有。
      颤抖着将银烬拉出店,跑进街角一个死胡同。
      “你拿它来到底是干什么的……别说你嫌这个人间太穷,特地来无私奉献的!”我怒了,指着银烬手上的那只耳坠,又想到了那句“这个很像你”,相当烦躁。
      他将耳坠搁到了我手上,说出的话却是相当跳跃:“那个铃铛,是我给他的。”
      我怔住了。想起了华荼阙在月光下望着手中银铃的样子,竟觉得心中有些不快。当我将手中耳坠握住的时候,只觉心口和右眼先后开始隐隐作痛。
      隔着袖子捏住银烬的手,我几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欲语还休了半天,终于吐出了一句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的话:“你……到底想要怎样……”
      “随你怎想。”他搁下这句,化成银光,几乎是溜了。
      可恶……心口越发生疼,可我明明没有受伤的……

      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瘦西湖。
      初生的荷叶摇摇欲坠地立在湖面,隐隐约约已经能看得一些花苞了,雪白一片,白得叫人心头莫名地一震,竟也生了些怯意。
      风起剑落,不知是谁在湖畔挥剑断了这美景。好端端的出水芙蓉被齐刷刷地折断,花与叶或歪或倒地被水托着,出水的只余那光秃秃的梗。
      “俯仰乾坤看云烧,青华疑似谷雨浇……少了你,这满池白莲留着何用!”那人默默地念着,“他终究还是负了你,俯仰乾坤去了……”
      我上前一步,道:“这位兄台所吟,可真是好诗呢。只是这莲花还未长成,兄台便将其斩落,又是何意呢?”
      他望了我一眼,摇了摇头:“这诗,是攸淡姑娘七年前所作……后来,莫名宫在分成四个堂的时候,竟也以‘谷雨’来代指夏……谁知七年后的今日,曾向争寺提议以此为名的郑天下,也去‘俯仰乾坤’了呢。”
      如果他知道,杀了贤攸淡了人是我,又会怎样呢?
      忽地,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哪里来的小兔崽子,竟敢砍老子种的花?!”嗯,这个人好像是……谷雨堂的堂主!糟了,叫什么名字又忘了。
      砍花人冷冷地转过头,道:“害死了攸淡姑娘,莫名宫的人都得去陪葬!”说着,已再次拔出了剑,直步向前。
      “砍了老子的花,你小子居然还敢这么嚣张?!姓景的,你果然是个疯子!”
      “彼此彼此。吟出‘谷雨’的人都不在了,你这谷雨堂也该灭了!”
      刀剑相接在五亭桥上,发出锃锃的脆响。我见状,立马想到了四个字——逃离现场。
      可现实是残酷的。我刚转过身,就听到了某堂主叫我:“何小兄弟!好歹帮下忙吧——”忽地记了起来,这人应该叫尔隙,莞尔一笑,白驹过隙。
      二人的打斗似乎停了一下。砍花人淡定地道:“哼。反正莫名宫的人老子都要杀,来几个都一样!哦不……昔日的夕日山庄曦少庄主,曾经的醉剑销影阁右护法的弟弟,回魂医馆老毒医的走狗——你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吧。”
      对了,这人……莫非是在菱家有过半面之缘的景无忧?应该是这个名字没错……姓景的人确实不算多,醉销的人自然不算多,去了菱家的人应该不算多。
      一大堆的事情纠结在一起,心头好生烦躁。内力尽失、灵力操控不熟练的状况下跟这种人打,怕是凶多吉少……
      没等我反应过来,景无忧的剑便滑向了我——
      “喂喂,小心!”尔隙一个回身,以手中的刀帮我挡下这一剑来。
      景无忧却是咧嘴一笑,另一只手探向我的腰间……剑,竟被他抢了去。我猛然清醒,却失了理智地打算与他空手相搏。
      尔隙持刀帮我挡开一剑又一剑,可景无忧却极力避开尔隙直把剑梢向我指。我一心只想将剑抢回,无意中,却也宰了尔隙几手刀。
      “喂喂,你怎么打我——”尔隙惨叫。
      “哼,不就是一把剑么。就让我拿回去补充一下暗器部的金属资源怎样?”景无忧鬼魅地一笑。
      我暴怒。努力保持镇定,凝起全身的灵力,生平第一次尝试空手使出银华剑法,再一次性把能想得起的招式都使了去。
      过度杂糅使得每一式的特点都难以发挥,再加上是空手,威力小得可怜。但手上依旧有着打到了东西的冲击感……
      “醉销首席景无忧,想把剑要回去就来找我吧!”景无忧抛下这么一句,使起轻功上跳……
      我毫不犹豫地抓起找小扇要的玻璃珠子,掷向了他,却被他躲开,然后又叫他溜掉了。
      仅次于打不过何丹的挫败感。不知为何,右眼又是一痛。
      “咳咳——”尔隙有气无力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失措,直到这时我才反应过来——刚才的招式,并非没有什么威力,只是这伤害……景无忧躲开了,掩护我的尔隙却没有躲开!
      “老隙!隙哥!隙打手!隙厨子!你没事吧?”我望着瘫在地上淌血的尔隙,慌了手脚。
      “——把他给我。”
      我一回头,竟是方才在眠花楼看到的脸上文了玄龙的男子。
      也顾不得问清这人是谁了,我点点头,定了定景无忧离开的方向……
      右眼不知为何越发痒痛,仿若是万蛊相蚀般的感觉。握紧了手中那只鸡血石做的耳坠,我咬咬下唇,脚底凝起所剩无几的灵力试图加快步伐奔向景无忧所说的醉剑销影阁。
      你可以带走我的命,但你不能带走我的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三更- 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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