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天机》良生易

19、第十九章

　　此处前前后后有许多人，各色衣衫都有，大多看不清面容，洛檀儿也不觉得奇怪。

　　在这其中，唯有一抹红色倩影最为亮眼清楚。

　　只看清那人红衣窈窕背影，洛檀儿就面上扬起笑容，眼睛也亮晶晶的，像是见到了光，直向她追寻而去。

　　她对眼前人再了解不过，已到了只看一抹背影就认得出来的地步。

　　见着眼前绰约背影，洛檀儿就已认出她来了，欣喜上前一步：“思宁，你怎么在这里！”

　　站在宽镜旁侧的红衣女子转身望过来，果然就是思宁！

　　她浅浅一笑，望着洛檀儿双眼柔柔问道：“我不在这里，那我在哪里？”

　　洛檀儿一时回答不上来。

　　是啊，思宁不在这里，又会在哪里？

　　思宁不就应该在这里吗？

　　思宁就该在这里。

　　洛檀儿心中愈发笃定。

　　幻象中一切都具合理性，洛檀儿顿时再无疑虑，她心中欢喜，快乐牵上了思宁的手，就觉得思宁的手和她想象的一样滑嫩柔软。

　　等等...与她想的一样，她又不是没摸过思宁的手...

　　洛檀儿觉出来了一丝古怪之处，还未等细想，就听思宁娇娇对她道：“洛檀儿，你看这面镜子，”她素手一指面前。

　　洛檀儿心神顿时被思宁话语吸引，随她话音望向了眼前这面镜子。

　　这是一面巨大的宽镜，足有二人高，最稀奇的地方，是这面镜子是悬在空中的，一众人影皆排在这面巨镜面前。

　　洛檀儿还没见过这么大还悬在空中的镜子，自然就盯住了仔细看，嘴上还说呢：“这是什么镜子，真稀奇，怎么飘在空中的？”顿了顿，她自嘲一句逗思宁开心：“你可别觉得我没见识，我确实见识的太少。”

　　然后她听思宁悠悠道：“这面镜子，叫回溯镜。”

　　回溯镜，落香山的回溯镜？！洛檀儿恍然大悟，余光无意间再瞄到身后人影，那些人影虽仍看不清面容，但看身姿绰约，可看出皆是女子了。

　　幻象真实，洛檀儿自然无从分辨。

　　幻象中所生成的一切是以陷入幻象人的本来见识为依托，所以可说是毫无破绽。

　　回溯镜，悬在落香山山门前，是拜入落香山的弟子要经受的第一道考验。

　　落香山多女弟子，不喜争斗，但这不代表落香山入门不严，落香山为保护门中弟子，最重要的一条入门规矩就是不收恶人。

　　这些思宁都讲过给她听。

　　修真者中恶人会少吗？一个不收恶人的规则门槛就已经足够高，甚至高于某些门派对天分要求。

　　所以落香山虽然名气广，但弟子只有不到千人。

　　这面挡在山门前的回溯镜的作用就在于此，既能考验入门弟子心性，又能查验求药者是好是恶。

　　思宁早与洛檀儿说过，要入落香山，第一道考验，就是要在回溯镜前回溯过往，被探查心底里的秘密，若是恶人，就要被逐出山去，再好的资质也不收入门中，无数人就被第一关挡在山门外。

　　当时听思宁说这事时候，洛檀儿没往心里去。

　　她又不是恶人，她连小花小草都不会轻易折断的。

　　最多...就是跋扈一些，骄纵一些，是吧？

　　反正与恶人搭不上边。

　　但现在...回溯镜就在眼前，洛檀儿忽然心虚起来。

　　若是十年前，洛檀儿面对回溯镜，那是一点不会惧怕，但现在...

　　她有秘密。

　　洛檀儿余光悄悄看一眼思宁。

　　思宁就是她的秘密。

　　回溯镜会不会看破她的秘密？

　　洛檀儿不知道。

　　但洛檀儿是真的想去落香山。

　　一如思宁所说，落香山是最适合她修行的门派——思宁是她在这个陌生世界唯一认识的人，她虽从思宁处知道许多这个世界的知识，但都还只限于知道层面，外面的世界她一眼也没看过，如一个懵懂幼儿，落香山比起其他门派门规门风更为清净，已经到了与世无争的地步，又不太看重根骨资质，只要炼丹有天赋就可，适合她去。若是去其他门派，她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会被吞的骨头都不剩。

　　思宁说什么炉鼎，什么双修的...洛檀儿真是听着就头皮发麻。

　　而且落香山很可能是思宁呆过的门派，洛檀儿就对落香山多一分感情，想去感受思宁在过的地方，学习她学过的东西。

　　“这就是回溯镜？”洛檀儿心中发慌。

　　思宁如此天真可爱，若她知道自己龌龊心思，对自己的好得到的是这样的回报，一定会怕她，躲她...

　　“是啊，”思宁自然点头，满面期盼：“洛檀儿，你不是要和我一起入落香山吗，你往前走一走，去镜子前面，过了这关，你就能成为落香山的弟子。”

　　洛檀儿前前后后还排着许多将要拜入山门的弟子，凭什么洛檀儿就能插队去测前尘过往？

　　但这是幻象，一切皆合理。

　　洛檀儿面色僵硬，如同被点住穴道般定在原地不动，一步也迈不出去。

　　思宁困惑：“洛檀儿，你怎么不上前？”她噤起鼻子，撒娇似的抱怨：“洛檀儿，你难道是骗我的吗，你不是说，想和我一起做落香山的弟子吗？”

　　洛檀儿自然万分想和思宁同门同派！可是真让她去那面镜子前面，她怕自己过不过去这关！

　　洛檀儿这真是有苦难言！

　　思宁不懂洛檀儿心中纠结，伸手在洛檀儿腰后轻轻推了一把，洛檀儿不忍心与思宁对抗，就被推的朝前走了几步，来到回溯镜前。

　　洛檀儿唯有赌一赌。

　　但她对结果已有预料。

　　这每一步，洛檀儿都走的万般沉重。

　　思宁还快乐催促：“洛檀儿，你快看镜子！”

　　洛檀儿贪婪再看一眼思宁快乐样子，才艰难回头，看向回溯镜。

　　她恐怕回溯镜看破她的秘密之后，再笑不出来。

　　幻象之外，洛檀儿面容痛苦，可见幻象中所见并非她所愿。

　　思宁微微挑眉看她，轻声自语：“洛十三，你这回看到什么了？”她嗤笑一声，抚摸自己脸庞轻哼了一声：“你看见我了，是不是？我就是你的执迷之物，是不是？”

　　思宁并非自恋，而是认定洛檀儿幻象中必有她出现。

　　二人在再无他人的仙人遗府中相处十余年。

　　那可是十余年。

　　依洛檀儿说法，在她的世界里，夫妻相守三十年就叫一世，白头偕老才叫一生一世。

　　十年，可算是半世了。

　　除了思宁，洛檀儿再接触不到其他，自然满心满眼都是思宁，思宁已是她的执念，在这个世界的支撑。

　　这也是思宁手段了得，多亏她活的长久见识广远，二人在毫无乐趣可言的仙人遗府中才能相处十年且感情愈发深厚，不然，呵，十年？相对几天不就两看无趣了？

　　喜新厌旧，方为人本性。

　　思宁抱着借洛檀儿的势出去的心思别有用心哄着洛檀儿，明眼看出洛檀儿对自己的心思但有意无意的助长，使洛檀儿对她言听计从主动陷入幻象，洛檀儿所作所为皆为她，幻象里怎么可能没有她？

　　洛檀儿的幻象里全是她。

　　但思宁并不为洛檀儿幻象中出现了自己这个阻碍有丝毫愧疚。

　　她只把自己当一个旁观者，至于洛檀儿如何，与她无关，只在意能否离开仙人遗府。

　　洛檀儿就是被幻象困死，思宁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难过。

　　因为她并未将洛檀儿放在心上。

　　思宁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修仙之人年岁长，活百年千年不稀奇，该经历的自然都经历过，尘世已经看破，对无关者不会放在心上。

　　什么阿猫阿狗都放在心上，对修真者来说只会妨碍修行，助长心魔，有什么用？

　　小情小爱而已...呵。

　　洛檀儿与她而言，就是不必在意的阿猫阿狗而已。

　　洛檀儿在幻象所见的确非她所愿。

　　回溯镜中所现会是什么，洛檀儿早有预料。

　　镜中所现也和她想的一样。

　　镜中展现的是她最不敢被看破的秘密。

　　她无数次想将思宁轻拥入怀，细细亲吻，吻遍她身上每一处，眉睫，薄唇，都不放过，见她红唇莹润，目含水光。

　　也无数次想将思宁用力紧抱，让她那件虚浮纱裙一点遮掩作用不起，然后在她身上留下轻重痕迹。

　　无数次想轻抚思宁眼睫，与她互道柔肠，说尽甜蜜话语。

　　无数次......

　　无数次...

　　她眼看着这巨大宽镜将她丑陋心思展现，耳边听见许多窃语，她听不清楚，但她知道，皆是在说她心思丑陋。

　　洛檀儿不在乎这些碎语，她只在乎一个人。

　　但她始终没有听见熟悉声音唤她名字。

　　洛檀儿心愈发下沉，直到回溯镜中镜像消失，她才如块朽木，十分僵硬的转动脑袋，回头去看身后的思宁。

　　对上洛檀儿视线，微微蹙眉的思宁不自觉后退半步。

　　只是后退半步，但已给洛檀儿带来巨大打击！

　　洛檀儿与思宁相伴十余年，不与外界接触，在思宁有意引导之下，已满心满眼都是思宁，将思宁当做生活全部——这没有办法，因为在再无外物的仙人遗府里，思宁的确是她全部！

　　而现在，思宁在远离她！

　　这是洛檀儿最担心的事情！！

　　洛檀儿张张口，但喉中发哑，一时过于悲恸，发出不来声！

　　幻境之外，洛檀儿面上缓缓流下泪来，与此同时，她面上也在逐渐失去生机。

　　“你是为我难过吗？”思宁托腮望她，轻声自语。

　　想也知道，答案是必然的。

　　“真好...”思宁伸手去抚洛檀儿面上泪水，手指虚影自然穿透了洛檀儿面颊什么也触碰不到，她痴痴望着洛檀儿泪痕，仿佛在看什么稀罕物：“在修真界，眼泪可是很难见到的，”她弯唇，灿然一笑：“你是真心待我，是我的真心人，但可惜...”思宁笑容轻轻哼笑起来：“你不是我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