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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杨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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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勤和程夫人到程易的居处时,瑞伯正在外间红木雕花盆架上的铜盆里绞了一条白色的帕子,看程夫人来了见了礼引着程夫人和杨勤进了里间。
屋内床榻之上的程易脸色白中泛黄,浓眉紧锁双目紧闭,额上沁出的虚汗顺着他瘦削的脸颊滚落下来。见状,程夫人的眼里蒙上了一层水雾,伸手拿过瑞伯手里的帕子坐到床沿上轻轻地将程易脸上的汗水擦去。
瑞伯搬了一个瓶肩云头的红木圆凳放到床头边上让杨勤坐下。杨勤落座拿过程易的手将右手的三根手指搭在程易的腕上,垂目凝神仔细地寻着脉相。
片刻之后,杨勤叹了口气,让瑞伯帮忙将程易扶了起来。中衣解开,程易背上缠着的白布已经全部被血染红,甚至中衣上都沾染了几点血色。杨勤动手要将那白布揭去,程易正好醒来抬手便扣住了杨勤的手腕。杨勤面无表情挣开程易的手径自将那白布扯了下来,一个深可见骨伤口赫然出现在眼前,创口边缘已见犯溃。
程夫人不忍再看低下头去,手中罗帕轻拭眼角。
“小伤而已,娘,不碍的。”程易扯出一抹笑意安慰程夫人,“战场之上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这伤至少已经旬日了。”杨勤将那染血的布条扔到地上看着程易说,“这样下去,迟早要了你的性命。”
“妾身恳请杨大夫妙手回春。”程夫人替程易披了衣裳对杨勤出言相求。
程易抬眼看他,杨勤修身而立虽一看便是弱质书生但那眉目之间隐现的一抹凌厉昭示了他绝非寻常书生。
杨勤转身到房内的书桌旁铺展了纸张道:“在下先开一张方子给令郎用上三副试试。”
瑞伯在旁帮忙研好了墨,杨勤自顾取了笔架之上的狼毫挥毫泼墨,不一刻杨勤便将一张龙飞凤舞的方子交到了程夫人手上,程夫人即刻着瑞伯派人去了。
杨勤见程夫人和瑞伯到外间去交代事情,从袖中取了一个浅褐色的瓷瓶出来。走到床前,瓶塞一拔开浓郁的药香散入空气之中,杨勤撩了程易的衣裳将药粉小心的敷在创口之上,程易忍不住皱眉,杨勤唇边浮出一抹冷淡的笑意俯身在程易耳边低语几句,起身,将药瓶塞进程易手中扬长而去。
“啪!”枪杆沾地,那根韧性极强做工精巧的白蜡木枪杆应声折断,溅起一片零星的雪屑。祁靖握着手里的半截枪杆不由得怔住,手指抚上那断口的茬子。突如其来的刺痛让祁靖把手抽了回去,一根寸许长的木屑直愣愣的插进了左手的无名指。祁靖定定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干净圆润,在阳光下甚至可以看见青紫色的细微脉络。祁靖迎着阳光抬起手拔下了那根细长的木屑,有细细的鲜红的血线沿着她雪白的手掌流下,几点血滴跌落在雪地里如红梅初绽醒目异常。
“小姐,小姐!”
听见画眉的声音,祁靖将受伤的手指握起转身踩住地上的几朵红梅看着她跌跌撞撞地跑进校武场。
“小姐!”画眉跑得气急,大团大团的白色雾气从她的嘴里逸出,一双水杏眼里此刻更是水光四溢,祁靖担心那水色会一不小心就延了画眉的小脸淌落下来。
“程府上来信儿,说是、说是二爷病了。”清脆的童音里是无法掩饰的心焦。
祁靖忽然觉得紧握的手指上的伤口刺痛加剧,就如同伤了筋骨一般。
“他们说昨天傍晚的时候,二爷从宫里回去一进门就昏了过去。”
祁靖秀眉颦蹙,脸色愈发的苍白:“大夫怎么说?”
“小姐……”画眉怯怯地看着祁靖那一双被浓黑的眼睫遮去了大半的眼睛,“你……”
“说吧。”祁靖背转身,仰头,对着太阳睁开了一双凤目,强光刺目,两行清泪止不住滚了下来。
“旧、旧伤、旧伤所致。”
闭眼,低头,祁靖低声吩咐:“画眉,备车。”
“是,小姐。”画眉一褔转身要走。
“等等。”
“小姐?”
“备马,去吧。”
画眉站在原地望着祁靖秀颀的背影愣了片刻衔命而去。
白衣白马轻纱遮面,祁靖打马自空无一人的街上飞奔而过。
夜已深沉,因为宵禁整座都城一片静寂,除了马蹄声和远处传来的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只剩祁靖耳边呼啸的风声。那风如刀一般透过祁靖遮面的轻纱划在祁靖的脸上又冷又疼。祁靖咬紧嘴唇,狠狠一鞭抽在白马的后臀上,那马吃痛愈发卖力的狂奔起来。
待程府近在眼前,祁靖猛然用力一带缰绳,身下白驹收势不住一声长嘶人立而起。祁靖夹紧马腹一声低喝那白马即刻驯服,在原地踏着碎步转了几圈收住了去势。
祁靖约马驻足在程府后门所在的巷口望着程府之中隐隐透出的灯火呆呆地出神,终是银牙紧咬。
未过片刻,程府的角门处转出一个略嫌苍老的身影:“四爷。”
“瑞伯?”祁靖待要下马却被这老者止住了。
“听守夜的小厮说四爷你来了,我出来看看。”须发花白的老人上前牵住了祁靖的白马笑道,“四爷不用担心,杨大夫替二爷瞧过了,是旧伤日久不愈所致,调养几日便无大碍。”
祁靖在马上欠了欠身:“谢瑞伯。祁靖自知深夜到此于礼不合,是以不敢唐突入内。现蒙瑞伯据实相告,祁靖心中稍安。告辞。”说罢扬鞭策马而去。
老人笑着颔首,目送那一点白色同雪色融在一起方转身隐入角门门檐下的黑暗之中。
烛光之下,程易斜倚在床榻之上双目微合,瑞伯进门的脚步声放得再轻还是惊动了他,眼睑开合之间目光如电。
“二爷。”瑞伯走到床前躬身低声道,“刚才四爷来过。”
程易忍不住扬了一下嘴角,祁靖的性子还是一如三年前他离开时那般:“可送她回去了?”
“我嘱咐了程成暗中相送,二爷不必挂怀。”瑞伯端过一个小厮刚刚奉上的药碗说,“还是早些把药喝了歇息吧,也好叫夫人和四爷他们放心。”
程易轻轻点了下头伸手把药碗接过,仰头将碗中黛色的药汁喝了下去,那苦涩落口有着丝丝甘甜。有小厮接了程易手中的药碗捧上清水手巾待程易盥洗已毕退了出去。
程易躺下看着瑞伯吹熄了烛火在黑暗之中告退才模模糊糊的想起昨天杨勤临走时在自己耳边悄然道来的那句话。
“若想留下性命和祁家小姐长相厮守就不要再接过皇帝手中号令三军的兵符。”
莫非,他是细作?听瑞伯说他正是三年前来到京里的。程易又想起曾和自己交手的那员番将,杨勤和那番将在眉目之间竟是有些相像,难道,他们是兄弟?
想到这里程易的背上惊出一身冷汗,若是那番邦的奸细在京中潜伏三年之久那么他们必然已经有了严密的部署,圣上如不知情,社稷危矣!
他是在用靖儿做筹码要挟我?可是……程易想起祁靖那双自少时初见就便为之惊艳的澄明水亮的凤目,那双眸子里的情意如何可负?靖儿,靖儿……程易忍不住在心底反复的念着这个名字。
隐约之间程易看到那一年在校武场的柳荫下,祁靖接过他从铁匠铺里特意给她定制的三尺青锋粲然一笑,信手挽个剑花凌厉剑锋斜指西北曼声吟道:“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那小小女子一对明眸之中的凌云志气分毫不逊于他。
靖儿,程易握紧手下锦被半晌才呼出一口气,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