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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贪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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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
雪球不偏不倚的正打在祁靖的额上,祁靖皱眉伸手拂了一下沾在前额和发帘上的残雪,足下发力,几团白雪如同连珠炮般直追发了坏就要跑开的老三程埔。
不料程易正从书房里出来,有一团眼看就要打在他的脸上,只见程易袍袖轻撩几团雪全被他用袖子收住了,广袖再甩那雪如数被他打在书院的照壁上竟是拼了个人脸的模样。程易转头看着祁靖,黑眸深处蕴着几分笑意。
祁靖不服气地抿了抿一张小嘴,低头看着脚下的雪,莲足微动,又是一团飞出。程埔刚才正是全力躲避,祁靖的雪球未必打得到他,这一下却是猝不及防“啪”地一下结实地打在了他那张俊俏的脸上。
程易禁不住轻笑着摇了摇头走到祁靖面前,伸手帮她清理发丝上残留下来的雪沫子。
祁靖打中程埔本是抿紧了嘴唇垂下眼睑极力掩饰着报复之后的快感,同时等着程易数落自己,不想程易有此一举。微微抬头,祁靖看见程易的一双眼睛里正映出她粉白的脸,不由得双颊之上酡红微染,将头深深的低了下去。
那一年,靖儿十岁吧?十岁的孩子竟然那么要强。程易的唇边浮上一抹浅笑,却惹来旁边祁靖疑惑不解的目光。
两人在一株傲雪而开的白梅边站住了,程易抬手轻轻握住祁靖鬓边垂下来的玉白流苏笑言:“记得小时候你跟老三总是爱闹别扭。”
祁靖看着那一只近在眼前的大手上鼓起来的青色脉络抿嘴一笑:“是三哥太淘。”
“你们两个年纪比较近吧,我跟大哥鲜少同他玩闹。”
“说得老气横秋的。”
程易看住眼前的人轻叹一声道:“我一直都怕娘会让老三娶你。”
祁靖怔了片刻,慢慢将头抬了起来。程易的一双眸子清澈如水,清晰的映出她略带惊讶的容颜。这双让她记挂了多年的眸子里此刻唯有她一人。
“靖儿。”程易长久地凝视着她,压低了声音唤出她乳名,“我真怕……”
一阵北风吹过,风雪迷了人的眼,周围有白梅带着幽幽香气的花瓣伴着程易的那一句低语散落在了空气里。
马车上暗红色的缨络随着马蹄踏出的节奏来回的摇晃着,程易策马随行在车畔。
程府和祁府在都城之中离得算不得太远,放马而行要不了半个时辰,而此时程易只希望这段路可以长一些,再长一些。这次一别,两人再见就是在新婚之夜了,而此时距他们成亲尚有一个来月。
分别三载,今日匆匆相见,再见要相隔一月之久,想到这里祁靖心里都没来由地浮上几许不安。心思烦乱之下,祁靖竟将左手的手指伸进了画眉给她放到手里的紫铜手炉之中,被着得正旺的火炭烧得一个激灵将手抽了回来。
“呀,小姐……”画眉一见之下大惊,急忙将手炉接了过去。
祁靖看了看被烫红的指尖,一点一点收拢五指握掌成拳,右手一扬摁住了画眉:“不妨事。”
“小姐……”画眉挣了一下没挣脱只得依着祁靖的意思坐了下来。
祁靖转过头看着偶尔被风掀开些许的窗帘,那些缝隙都被白色填满了,直看得祁靖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明明不长的一段路对于祁靖来说却像是比那三年更长的煎熬,那一丝烦躁撩拨得她几次想要扯下车窗上的帘子好好地看上外面那人一眼。可是,爹不止一次的教诲她,已经及笄的大家闺秀是不能随意在街上抛头露面的。她只得将额角抵在车厢的厢壁上,闭上眼听着车轮碾在雪上发出的碌碌声,还有他策马而行的马蹄声,任由鬓边的流苏轻摆在她雪白的脸颊上投下狭长的阴影。
马车由祁府的角门驶进了府里,一停下就有仆妇上前来接住画眉下来之后又将祁靖扶下。祁靖站稳身形之后挥了挥手示意车夫仆妇们可以自行离去,仆人们欠了欠身纷纷退了下去。
转过身,祁靖看到程易手挽缰绳牵着马走了过来:“爹和姨丈他们已入宫去面圣了。”
祁靖颔首:“你也快去吧,当心皇上怪罪下来。”
程易看着她点了下头,翻身上马。
祁靖仰着头看着他勒转了马头,背着雪霁初晴的冬阳并不强烈但依然刺眼的光回头对着自己微微一笑打马而去,马蹄扬起的雪沫轻轻巧巧的化进空气里悄无声息。
“小姐,二爷已经走了。”
画眉出声的时候祁靖才惊觉自己已在雪地里立了多时,那黯淡得让人想要流泪的太阳都已偏西了。
垂首转身,祁靖缓步踱向校武场。
“小姐,你忘了,杨大夫说过每月都有几日都禁止你到校武场去的。”画眉夺路冲到祁靖面前拦住了她,“明日便是杨大夫说的时候了。”
祁靖愣了一下,下腹忽然袭来的一阵绞痛让她口唇泛白连脚下的步子也险些迈不开。
画眉作势要上前扶她却是被她一眼给瞪得把手缩了回去:“小姐,二爷回来你本该高兴的,可是……”
“去帮我泡茶吧。”画眉说的祁靖如何不明白,可是心底那一抹挥之不去的烦乱时时提醒着她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画眉走了出去又回过头来看着祁靖说:“我听那些大娘们说,女人在出嫁之前都会害怕。我以为,我以为小姐不会。”说完画眉便跑了开去。
祁靖愣了片刻才看着画眉纤巧的背影勾了勾嘴角,是这样吗,害怕?
入夜时分,祁连返回了府中。
祁靖偎着一床暖被斜倚床头心不在焉地翻着手里的书卷,已经解开放下的长发随意的散落在雪白的中衣上愈发衬得她的脸色苍白。祁连进得绣阁看到了忍不住心疼。
听到脚步声,祁靖抬头,看到祁连就要下床。祁连快走几步上前上前摁住了她,在床沿上坐下:“傻孩子,好些了吗?”
“不妨事,爹。”祁靖对祁连笑了笑道。
“明明……”端着热茶进来的画眉待要说些说什么,看到祁靖目光一转看向她只得扁嘴对祁靖耸了耸鼻子。
祁连轻抚女儿的发丝,有些心酸又有些欣慰地道:“再一个月就要嫁为人妇,去了婆家不要再这般任性了。”
“是,爹。”
祁连拍着祁靖的手轻叹:“好孩子。”
祁连只有祁靖这一个女儿,想到祁靖将要出嫁心中难免不舍。
看到父亲眼底深处闪烁的深情,祁靖心中也是一动垂下了眼帘,但很快又睁开看着祁连笑问:“今日皇上召爹和姨丈入宫所谓何事?”
听到祁靖这一问祁连忍不住笑了起来,脸上有得意的神色:“为仲埸这孩子。”
“二哥?”
“正是。”祁连起身踱了几步,才朗笑道,“今日仲埸可是将彭祖彭浪父子的锋锐挫尽,真是快哉。”
彭祖官加太保,太子太师、任知枢密院事,在朝中声势颇为显赫。彭浪是彭祖之子,祁靖记得他是去年考取了武举的状元开始出仕的。这父子二人在朝中的口碑并不太好,祁连和程亮是极看不起这二人的。
“今日仲埸进宫面见皇上,皇上犒赏他靖边有功。”祁连坐到桌边的绣墩上啜了一口画眉奉上的茶水说,“也难怪皇上赞赏他,想想三年前北面边境的番邦气焰何等的嚣张,可是他去之后捷报连传,这三年那番邦竟少有兵马调动。年纪轻轻就有如斯作为,爹没有看错人啊。”
祁靖没有说话看着祁连等着下文。
“当时彭家父子正好也在,彭浪极是不服气,皇上也看出来了,本是想给他挣几分面子让他和仲埸比试。不想,仲埸连让了他五招他都取胜不得,枉他空有武状元的称号。平日里程州和程埔那俩孩子禁军之中顾念军规森严每次遇他挑衅都避让三分,今天可是皇上金口御言准许仲埸同他切磋,况且,仲埸面上也没有胜他给足了皇上面子。想起那父子二人的有气又不敢发的样子为父和你姨丈就觉得大快人心。”
祁靖浅笑一下忍不住沉吟。
“怎么了,靖儿?”祁连听见祁靖那一声低喟忙上前相询。
“老爷,二爷这样一来不是就把彭家给得罪了?”侍立在旁的画眉上前替祁靖将锦被掩了掩说。
“画眉!”祁靖沉声喝住画眉,“得罪便得罪了,我们怕他彭家不成?他家官威煊赫难道我祁程两家便不如他家了?”
“说的好!”祁连击节长笑,“这方是我祁连的女儿。”
画眉暗自翻个白眼对祁连道:“老爷,夜深了,小姐要早些歇息才是。”
“正是,正是。”祁连被画眉一提醒方才发现时候已经不早,嘱咐祁靖早些歇息之后就离开了绣阁,笑着下楼去了。
“小姐,早些睡吧。”画眉送祁连离开掩好了绣楼的门返回房内就要服侍祁靖睡下。
祁靖将手中的书递给画眉,只是那书已被她握得碎成了一片一片。
彭浪?有朝一日我定要叫你输得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