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轮》孤桐与

4、一道门

　　神主之寄体有超强愈合的能力，但被天雷击中，又将瞬间灰飞烟灭。
　　从未见过的局面，大大的疑惑。人族与鬼族在震惊之下，都停止了干戈。也不知是步追此举的太过震撼，还是雷声的震响。鬼族纷纷从人族的寄体中冒了出来，结束了附身，立时那些被附身的人族纷纷倒地。
　　而祭师依旧岿然不动，就好像身处在了另外一个世界。
　　阐鬼愕然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竹箭刺入步追的那一刹那，它已见到了自己灰飞烟灭。可它竟然没有，它竟然还活着。
　　那神主了？
　　它急忙抬头看向了石像，没倒，也就是说还活着。

　　“啊糗。”
　　这一声可是震天响，众目纷纷看去，就见在神像的右边手掌心上，趴着一个人。
　　“在那了。”有人指道。

　　步追一愣，瞪大了双眼，只见底下密密麻麻，那高度。我的妈呀，头晕。
　　这要怎么下去啊，她怎么会在这？

　　“步追后。”人族高喊着。
　　步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挥了挥手，“嗨……”
　　可现在怎么办啊？总不能就直接跳下去吧。就算她有超强自愈能力，但那痛也足以叫人心肝发颤，生不如死啊。
　　只是，她到底是怎么上来的？

　　她回想着，当时被天雷击中，她确实已经灰飞烟灭了。可就在意识即将消失殆尽之际，忽然感觉到了一阵风吹来，把她那碎成了无数点的元灵吹进了神像里。随见一点悠悠闪烁的微光，元灵不断地朝其聚集。
　　她只觉得很熟悉，很温暖。感觉有一股无形的清流直达心底，慢慢地将所有的元灵又汇聚成了形体。顿时，她觉得深思清明，醍醐灌顶。
　　接着随那点微光无限扩大，四周浩瀚，犹如到了宇宙。随又见雷鸣电闪，恍若混沌开辟。

　　“这是什么？”步追奇怪道，忽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便又见那一点微光之后，出现了两点微光。她随要走过去，但中间却忽的出现了一条裂缝。透出了一道白光，将两点微光淹没了。

　　“步追后。”
　　忽然有声音从外面传来。她一愣回过头，不想裂缝竟越来越大，瞬间便掉了进去。
　　就出现在了这里。

　　这是怎么回事？步追纳闷着。又听底下人族喊道:“步追后。”
　　“嗨～”她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招了招手。打量之下，也只好顺着石像的手臂爬到了身体，又从身体爬到了脚上。再顺着脚，总算滑了下去，落到了地面。

　　“呼。”她长松了一口气。转头见阐鬼那脸一抽一抽的，就跟见鬼了一样。
　　“还真没见过哪个神主如你这般，‘平易近人’的。”阐鬼道。
　　步追撇了撇嘴道:“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当然不一样。”
　　阐鬼不知为何却格外的介意，怒来又道:“有你这样的神主，天轮灭亡在即。天轮亡，则五族俱亡。”它就像是个预言家般，痛声高呼着。
　　人族闻言，都不觉泛起了嘀咕。

　　步追本是不以为意的，想着难道它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可见人族的反应，又不免产生了自我怀疑。她也想一呼百应，大展神威。也想高高在上，君临天下。可她又有什么办法了？她眼下就只是这样的步追。

　　“那又如何？”男子忽然道。
　　步追回过神，看向了他。试图在黑压压的聚焦中找到一丝光亮。

　　他又道:“她既是神主，便就是神主。如何你说不是便不是？”
　　步追一愣，顿时犹如清风醒脑。方才的种种瞬间释然，于他人眼中的鄙夷似乎也暂时无视了。

　　阐鬼冷笑道:“就看看眼前吧。难不成她还能一夕之间入了一道门？”
　　只见那黑压压的一片，除了天雷便再无别的办法。步追沉默了。
　　阐鬼讥讽地看向了她，故意道:“你要是入了一道门，我们哪里还敢在此放肆？”
　　步追无可反驳，只能无望地垂下了头。
　　阐鬼见状，得寸进尺又道:“你若是进了一道门，我不只自己离开，还让其它鬼族也离开。”

　　这实在是太小瞧人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步追又能怎么样了？
　　她问道:“那要是我没有了？”

　　阐鬼见她如此可怜，万分难得地生了点点的恻隐之心。回道:“要是你没有，我也无法让你做什么。你就在这神像前学三声猪叫吧。也算是我为我的猪报仇了。”

　　三声猪叫有什么难的。
　　可这三声猪叫之后了？

　　步追犹豫地看向了底下的人族，那无声的探究与怀疑就像一根根竹箭般刺进了她的心里，她的脸上。她只觉得自己眼下就跟一只被万箭穿心的豪猪一样。或许这样也还好了，只这一瞬间便再也不用理会其它了。可有当真能如此吗？

　　“如何？”阐鬼得意地催促道。
　　步追此刻就如被赶上架子的鸭子，不行也得行了。被逼无法，唯有道:“那好。我试试吧。”
　　阐鬼微微一愣，出于本能的惧怕，有些隐隐的担忧。但见步追闪烁的目光，便又瞬间消散了。冷笑道:“那你就尽管试试吧。”

　　步追绞尽脑汁地思索着，无奈地问道:“那天雷要怎么招引啊？”
　　这就好比一个樵夫不会拿斧头，渔夫不会撒网一样。底下人族立时唉声叹气，愁云满雾。
　　步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欲言又止。不想让他们失望，可又无奈让他们失望了。

　　阐鬼见状大笑三声。
　　步追尴尬地瘪了瘪嘴。急忙转移注意力，“那你先出来。我可不想误伤无辜。”
　　阐鬼冷笑道:“可以。”说着，就见它从小姑娘的身体里走了出来，小姑娘立时倒在了地上。

　　阐鬼随又走到了步追前面，道:“我就站在这里，只要你将天雷招来，我立马就会灰飞烟灭了。”

　　步追随转眼看了男子一眼，见他神情自若，不知为何也安心了不少。

　　“怎么样？准备好了吗？”阐鬼道。一副等着看笑话的模样。
　　“准，准备好了。”步追道，却是心慌得很。随即搜肠刮肚，将历来的电视阅历都搬了出来。
　　先是含蓄地往阐鬼一指，念道：“天，雷。”
　　可没有动静，看来不是。
　　于是又换了代表月亮消灭你的姿势，又喊道：“天，雷。”
　　还是没动静，看来也不是。
　　于是又换了白娘子的动作，又喊道：“天，雷。”
　　额，还是没动静。
　　接着又什么奥特曼啦，西游记啦……应有尽有。但效果了，一无所有。

　　阐鬼起初见她有模有样的，还真一时被唬住了。但很快，就只剩下了嘴角的冷笑。
　　底下看戏群众更是很快变成了吃瓜群众，连方才于处境中的绝望，也快被失望给淹没了。

　　“步追后，你到底会不会啊？”一名人族终于忍不住问道。高高大大的，就跟头牛似的。
　　又有人道:“要是灰狼神主早解决了。”
　　“灰狼神主根本连一步都不会让它们踏进人族安栖地。更别说是神庙了。”
　　这一提起，相形见绌。人族更是纷纷犯起了嘀咕。

　　步追脸涨得跟被煮熟了的螃蟹一样。可螃蟹红了是定局，人生在世却还有无常。她再次看向了人群中那双笃定的眸子，安静而从容。繁杂瞬间成了云烟，只剩下心里的一个问，她该怎么做？
　　她搜寻着，转眼看到了石像，忽然灵光一闪。眉心似有一点微光，正和方才在神像里看到的一样。立时她学着石像的动作，以右手食指指天，昂首唤道:“天雷。”

　　“天雷。”阐鬼冷笑着，便要往前让她学猪叫。
　　怎料，当真“轰”的一声。
　　便道黑影天地飘，自在又逍遥了。
　　执念无法了，非得天雷消。
　　呜呼，哀哉。

　　底下人族目瞪口呆，鬼族更是不敢再呆。就见黑不溜秋一阵风化作了一阵烟，朝远处飘去。
　　而步追还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男子一跃而上，来到了她的面前，这才回过了神。

　　“刚刚，那个就是天雷？”她恍惚地问道。还处于不可置信。
　　男子莞尔道:“不错。”

　　她竟然做到了。
　　总算，总算有一件事情是她成功了的。
　　总算，总算不用再尝一遍失败的滋味了。
　　步追忽然想大哭一场。连日来，生活不顺，事业不顺，爱情更不顺。
　　她一直以来，就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异类，跟那世界格格不入。
　　她努力过，奋斗过。她害怕过，甚至妥协过。
　　可最终，还是没能如愿。
　　这一次她终于成功了，积压了许久的情绪，瞬间就像找到了通往海洋的出口，宣泄决堤。
　　“呜，呜，呜……”

　　不想，竟真的悲了。
　　“石像要倒了？”有人道。
　　“太叔祖。”
　　“啊？”步追惊道。完了，这下小命又要没了。

　　情急之下，男子立时招呼了数十人，暂时定住了石像。随又有四名小伙子，快步上来，将老人抬了出去。很快，又有七八个人合力，将那块碎石抬来，填了坑。

　　只见老人还是安定自若，竟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一般。所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真是没有比这个更形象的了。

　　“做什么？吃饭了？要去哪？”老人忽然道。像是才刚睡醒。挥着双手，一顿乱摸。原来他已有两百多岁了，如今是又聋又瞎。

　　一年轻人在他手里一通比划。
　　老人死水一般的眼睛忽然一睁，熠熠生辉。激动道:“什么，神主来了？在哪了？在哪了？”说着脑袋乱转，挥动着双手着急地摸索着。

　　步追来到了老人面前，仰望着他，只觉自己不是神，他才是。见他伸出的手，急忙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干巴巴的手，粗糙得就像枯木，已经没有了半点肉感。但那手上因沧桑布满的纹路，却让步追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舒坦。仿佛握着的是智慧，是一种克服万难的坚定。

　　“神主。”老人道，满足地露出了微笑。随缓缓地闭上了双眼，霎时灵枯力竭，尘烟散去。

　　高山仰止风无际，细水恒诚月相期。

　　步追不觉悲恸，潸然泪下。
　　人族亦泣声彼伏，哀痛万分。

　　“那谁要成为下一任祭师？”仙女姐姐忽然道。
　　步追一愣，这才反应了过来。想起祭师亡，则神庙毁，神庙毁则神主湮灭。
　　这才刚刚死里逃生了一次，怎么又要完蛋了。

　　滋滋砰砰的，石像开始掉落，裂开。
　　步追随之像被抽走了力气，只觉轻飘飘的。她慌忙看向了众人道:“有谁愿意成为祭师？”

　　但见人族惶惶，谁都没有出声。
　　许是因为阐鬼的预言，许是因为见到老祭师悲惨的下场。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还是她这个神主的表现太差强人意了。与前任灰狼相比，更是一塌糊涂。倒不如重新选出一任更有保障。

　　很快，步追的脚开始隐形了。
　　眨眼，手掌也在消失。
　　她欲哭无泪地看着自己一点一点的消失，但却无能为力。惊恐，懊悔，几近崩溃的边缘。但当想到祭师湮灭前的释然与慈祥，瞬间又释然了。反正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一回生两回熟，没什么大不了的。搞不好，这次死了，又将穿一次，去到不一样的地方了。又或许就回去了，伴着思念回到那个她来时的地方。

　　“回来了，快去洗手吃饭。”
　　“哇，西红柿炒蛋，糖醋排骨，芙蓉虾，豆腐鱼头汤，还有鸡翅。都是我爱吃的，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什么日子？你回来的日子呗。”
　　“赶快，洗手去，老爸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什么礼物？我也要。”
　　“你个当哥哥的跟妹妹抢什么？”
　　“分享嘛。你们不是从小就教我们要分享吗？对吧，老妹。”
　　“尊老爱幼你懂吗？你好意思？”
　　“不管，给我看看，就看看。我保证不抢。”
　　“不给，就是不给。”
　　……
　　老爸，老妈，老哥，你们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