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美拉之眼》欣欣欣吱吱

2、奇美拉

　　雾气扫过树林中的祭坛，月光无法照射到这里，雾气在月色中愈发浓重。石刻的祭坛透露出一股阴森恐惧。它在树林的边缘，和城市接壤，却奇异的无人踏足。

　　法里纳坐在祭坛的一角，他的眼睛依旧保持着红色，长犄角还保持在头顶，手指轻轻划动，在他的指尖蓝色的光芒汇聚，塑成一个象征着传送的法阵，伴着光芒，一瓶红酒落在他的手上。

　　法里纳把红酒开启，红色的酒液落到祭坛上。在祭坛的纹路上蔓延，像是需要献祭人血的邪恶仪式。酒香发散，他把所有的红酒都倒个干净，把酒瓶随手一丢，脆响打破了森林的寂静。

　　他过来纪念一个老朋友。法里纳抚摸着祭坛上的纹路，这里的沟壑都是他用小刀凿出来的，就连这个和地面几乎连为一体的大石块也是他从山体中挖出来的。一份不算愉快却依旧值得人去怀念的过去。

　　时间过得太久，他都要记不清楚那个人的模样了。恶魔和圣子，法里纳想，这真是一段奢侈的友谊。

　　“咕......”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些古怪的声音，法里纳回头看向树林，猩红的双眼透过雾气和夜色在树林中搜索，看到一只发亮的，棕色的眼睛，看起来是竖瞳。

　　他皱着眉头，不太确定是人类还是什么兽类。法里纳站起来，手在背后轻微滑动，画出一个法阵。

　　小孩出生在这祭坛附近的森林中，他的母亲是一条有着金色瞳孔的巨蟒，而他从蛋中破壳而出，然后他的母亲抛弃了他，他飞速的一个人成长，奇妙的是他记得从他出生到现在的所有事情，也拥有一些基础的智商，他在婴幼儿时啃食破碎的蛋壳，在一周内长成与四岁的人类小孩差不多的模样。

　　他穿上不知道被谁丢弃的破旧衣裳，离开祭坛，而祭坛外就是人类的城市。大人厌恶惧怕这个肤色驳杂的魔鬼，他们向他丢石子，企图把他赶走，孤独的小孩回到祭坛，带着满身的伤口，那些伤口在半天里就愈合了，而小孩却不敢去城市中，他攀爬到树木上，偷偷看着人类们的日常起居，一边咽下带着血的生肉。

　　就这样，小孩逐渐长大，在他一个月大的时候他已经长成七岁小孩的模样，他在树木上大声重复着偷听到的人类话语，在捡到的破烂书本中分析人类的文字，并将那些文字和语言联系到一起。而他知道，祭坛的下面，存放着无数的书本，他却始终不能靠近祭坛，来自本能的恐惧让他后退，只能远远的看着祭坛。

　　而法里纳是一个月以来唯一的一个进入祭坛的人，小孩安静注视着那个人，看着他的犄角和偶尔显露出来的红色瞳孔，看着他划出的玄妙的蓝色光芒，看着倾倒出来的红酒，他目不转睛，看着这些让他感到新奇的物件。

　　然后小孩发现那个魔鬼突然间消失，与此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笼罩了他，他飞速后退，弓着腰看着来人，看见的是长着犄角的红瞳恶魔。

　　小孩的喉咙中发出一阵阵低吼，从他的腰间抽出半生锈的匕首，一边后退一边警惕的看着在他面前的恶魔。法里纳低着头，看着小孩，神色莫名。

　　他以为那是棕色的眼睛，等到靠近才发现那不是棕色，小孩的一只眼睛是璀璨的，夺目的金色，而小孩的另外一只眼睛是红色，有点像法里纳本来的双眼，两只眼睛都无比明亮，如同婴孩一般闪烁着未知的光彩。

　　能直视自己解除了大半拟态且没有任何症状的怪物？法立纳思索着，蓝色的光芒从他的身体里发散出，他看着小孩看着他许久没有动静，直接向树林更深处跑去。孩子身上单薄且破旧的衣服被树枝划破，带起些许血珠。

　　法里纳看着落在地上的象征着魔兽的黑色血液，挑了下眉头，在心中下了一个定论。

　　奇美拉啊。魔兽杂交后极其稀有的产物，极少数天生就是人形，血统混杂，绝大部分生来就非常弱小，大部分血脉会互相吞噬，小部分血脉共存。混杂的血脉，不是人也不是魔兽，是被所有种族不喜的存在，也是十分珍贵的炼药材料，基本是发现一只杀一只。

　　而在法里纳眼前的是少数中的少数，血脉共存的人形奇美拉。他能肯定这个幼兽一定会在未来成长为比法里纳更为强大的存在，这让法里纳感到一阵烦躁和没有来由的厌恶。

　　留不得。

　　法里纳伸出手，蓝色的光芒把还在逃跑的幼兽卷住，他的喉咙被什么东西掐住，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法里纳俯身扼住幼兽的喉咙，把他提起来，看着他肩膀上的斑杂皮肤。

　　握着奇美拉喉咙的手在缓缓收紧，幼兽不断的挣扎，他的手掰着法里纳的手指，祈求一点生路。

　　法里纳能感受到他在抠挖自己的手指，幼兽的脚不断的乱蹬，却找不到一个落脚点，他的声带振动着，发出如同小猫叫声一般的咽呜声。

　　奇美拉的挣扎逐渐减轻，他的脉搏在逐渐变缓，法里纳的手心里还能感受到幼兽发烫的体温，一个接近奇迹的存在将要在法里纳手中消逝。

　　直到法里纳感受到自己手上的湿润。

　　法里纳几乎要跳起来，他的手一甩，小孩直接飞出去砸在大树上，露出他的脸，泪水，鼻涕，口水混杂在一起，糊在幼兽的脸上，法里纳想都不用想自己手上的晶莹液体大概是个什么东西。

　　“妈的。”
　　法里纳咒骂着，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把自己的左手拧断。

　　他的手在飞速重铸，原先的左手上的红色蜘蛛一点点碎裂，和被法里纳废弃的左手一起飞速腐烂，而新生的右手上红色的火焰在不断的灼烧，凝结成晶体。缓缓化成蜘蛛的形状。手环自动伸出链子，链接在蜘蛛的八足上。

　　如果说刚刚法里纳还抱着“玩玩”的心态的话，那么他现在是彻底的想要杀死这个该死的奇美拉。他现在想到自己的手被那些肮脏液/体沾染过就忍不住的愤怒。

　　小孩快速的回过神来，在法里纳拧断自己的手再重生的短短半分钟内，他已经拖着他自己的身子一边大喘气一边爬出一米远。他抓着布满尘土的匕首，一边哭一边逃离。

　　法里纳的脚踩在小孩的背后。奇美拉浑身一颤，手缓缓的从匕首上分开，他的嗓子像是破旧的风箱，发出沙哑难听的哭声。法里纳脚下稍微用力，奇美拉便又发出凌厉的尖叫。他的肋骨早已经在被法里纳扔出去的时候断了几根，他哭泣着，已经放弃任何的抵抗。

　　奇美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是魔兽的孩子，但是因为人形被魔兽狠狠地抛弃，而人类也因为他怪异的相貌厌弃他，他已经非常努力的想要活下来，但是现在，一切都会结束。他面对着比自己强大的多的存在，恐惧使他放弃抵抗，他已经放弃了所有，他在恍惚间想到的居然是这可能是来接他去地狱的恶魔，他一边惧怕死亡怕的泣不成声，一边期待死亡期待解脱。

　　法立纳手中的蓝色匕首在聚合到一半的时候消散了。他的手上传来轻微的刺痛，他掀开袖子，毫不意外的看到蔓延开的红色纹路。

　　奇美拉能感受到自己背后的重量突然减轻，他睁开双眼，泪眼朦胧中只看到男人的银色发丝和他的后背，他的双角逐渐收回，现在看起来和人类一模一样。

　　奇美拉咽呜着，看着男人逐渐走远。他眼中满是茫然，人形的怪物在地上攀爬起身，紧盯着和人类没什么两样的恶魔。

　　远方的男人似有感应，转过头，露出一双灰蓝色的眼睛。

　　“你为什么。不杀我。”奇美拉吐出生涩的单词，他用手肘支撑着自己缓缓坐起来。

　　“你应该问我为什么要伤害你。”法里纳换成另一种语音，不是人类的通用语，而是类似于兽类一般的低嚎。“你不好奇我的角和我的眼睛吗？”

　　奇美拉跪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胸口，他从来都没有听过这种语言，但是他听得明白法里纳在说什么，甚至感觉自己应当也会这种语言，这是来自他混杂血脉的馈赠和伤害。

　　“你是恶魔吗？”奇美拉抬头看着男人，异色的双眼此时是无比的明亮，法里纳看得见他颤抖的手和眼中被掩藏的恐惧，真因如此，他更加好奇为什么奇美拉会和他搭话。

　　“是。”男人点点头。

　　“你是来接我下地狱的吗？”

　　男人突然愣住了，他仔细辨认奇美拉的表情，确定他是非常认真的说出这句话。

　　奇美拉突然看见男人发出闷笑，他扶着身边的树，笑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真是个有趣的孩子，”男人一边笑一边看着奇美拉，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奇怪“地狱可不是那么好进的啊。”

　　奇美拉自知自己说错话，他垂着头，握着在他手心的匕首。

　　“我不杀你了”男人这样说到。“真是个有趣的孩子啊，我倒是期待你长成，如果以后有机会，你倒是可以在地狱找找我。或许未来的你可以杀了我，我现在很期待你以后的模样。”

　　奇美拉听到树枝被踩断的声音，他抬起头，再一次看到男人的背影，他变得轻松很多，奇美拉甚至可以想想出他现在背对着他的脸是带着笑意的。像是被什么蛊惑一样，奇美拉小声的开口，声音几不可闻。

　　“可以带我走吗。”

　　奇美拉这样说着，连他自己都吓一跳，他觉得自己是疯了，他在心中疯狂祈求这个恶魔什么都没有听到。

　　法里纳停下脚步，奇美拉浑身一抖，他甚至觉得下一秒自己的脖子上就会出现一把蓝色的匕首，那个男人会杀死自己，把他的灵魂吞吃干净。

　　奇美拉此时无比后悔，他颤抖着身躯向后退去，浑身的肌肉紧绷，心脏快要跳出他的胸腔。他的手心攥着那把匕首，刀尖指向男人的后背。

　　法里纳缓缓的蹲了下去，奇美拉看着男人一抖一抖，他再一次听见男人的笑声，这一次的笑声比刚才的要更大，男人笑的快要断气，奇美拉惊惧的看着男人，只能让自己的后背更加贴近树才能给他少得可怜的安全感。

　　法里纳很久都没有笑的这么开心，他裂开嘴，向缩成一团的奇美拉走过去。

　　奇美拉颤抖着手，举起自己的匕首，泪水再次从他的眼眶里冒出来，脸上依旧是警惕和惧怕，仿佛刚才的祈求并不是出于他口。

　　“好啊”男人这么说到。

　　奇美拉一时间还没分辨出男人话语中的含义，他在听到男人的声音后就沉默的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树枝，顺从的露出自己脆弱的颈项。

　　法里纳又笑了，他控制一下自己脸上的表情，踢了一下奇美拉。

　　小孩又是一抖。

　　法里纳感觉自己快要憋不出自己的笑，他清清嗓子，蹲下来，正对着奇美拉。

　　奇美拉睁开眼睛就看见法里纳灰蓝色的眼睛，他们俩对视着，恶魔再次重复一遍。

　　“好啊。”恶魔这样应允道。奇美拉瞪大自己的双眼，呆愣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法里纳说：“你可以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