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苏昭雪

4、肆

　　静安宗历九年开春，长住南华寺的太后娘娘派人递来口信，说是陛下常居宫中，不如借祭祀宗庙之机前去江南微服私访，体察体察民情。

　　众臣称赞，君王笔墨一挥，着人去办。

　　然，初春适逢乍暖还寒之际，江晚晴不慎染了风寒，终日卧病榻上，脸色苍白，君王守在榻前悉心照料，临出宫之际，仍不见好转。

　　太医说，娘娘身体欠安，经不住路途遥远，车马颠簸，需卧榻好生静养。

　　君王坐在她床榻旁，满眼疼惜，欲下旨推迟行程。

　　江晚晴深知其中利害，勉强半撑起身子拉住他的手，劝道，夫君，祭祖之事事关重大，怎可因晚儿一人耽误。又笑道，左右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晚儿等着夫君便是。

　　一番话，说得君王动容，指派了宫中享有盛誉的太医给她，安顿好一切，才离了宫。

　　初时，每隔两三天便能收到一封信，心中情意浓浓，看的她眉眼含笑，让若雨取了纸笔，卧在床榻上，将思念寄于信笺，然后，差人送去。

　　半个月后，她病情好转。趁着春光大好，领着若雨在偌大的后宫闲逛，途径云雪阁前，遇到一位妃嫔。

　　那女子身段妖娆，扭身上前行礼，妹妹见过姐姐。神态满是倨傲。

　　她凝眉思索，仍是记不起这人是谁，还好若雨在旁提醒，娘娘，这是宁夫人。

　　她点头，虚手一抬，说，起身吧。

　　那宁夫人是个不识趣的，捏着手帕凑上前，幽幽的道，妾身听说，贵妃娘娘未入宫前，陛下常在民间寻一个江南女子，那女子的名字就叫沈婉。

　　浓妆艳抹的女人眸光落在她身上，来回打量，继续启唇，陛下此行经过江南，不知会不会遇到故人。

　　江晚晴淡然一笑，却答非所问，今日晴好，本宫还想要走走，就不听妹妹你谈从前了。

　　一句话噎得眼前的女人变了脸色，身旁的若雨憋笑憋得脸色通红，假模假样的清了清嗓子，说，娘娘，湖心亭的风景甚好，咱们今儿去那里吧。

　　她附和的点点头，道，嗯，就去那里吧。

　　待往前走了几步拐过弯，主仆二人噗嗤一下双双笑出声来。

　　娘娘，您刚才看到没，宁夫人气的脸都绿了。

　　江晚晴忍着笑，伸手往若雨额间一点，满是无奈的说，你啊。

　　其实，娘娘，您完全可以治她一个顶撞罪的。若雨像是想起了什么，提议道。

　　她故意绷起脸，说，你看，方才怎么不提醒本宫。不然还能罚她闭门思过几日。

　　啊，对哦。若雨仿佛幡然醒悟般地握拳轻锤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懊悔不已。

　　顿时，江晚晴又被逗的好一阵笑。

　　又过半月，江晚晴身体已无大碍，只是再未收到从远方寄来的鸿书，也不曾听说君王归来的消息。

　　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修了封家书差人送去相府交到她母亲手中，不日收到回信，信中说，陛下此去江南，有你爹爹和一干大臣陪同，即使诸事繁忙，如今，一月将过，兴许此时正在回来的路上，娘娘在宫中，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太过忧心。

　　捧着眼前的信，不由想起母亲和蔼的面容，心中顿时一暖。

　　果不其然，三日后，君王回归。浩浩荡荡的队伍涌进了长安城。她一听说，就急急的提着裙摆前去迎接。

　　宫门大开，君王乘坐的辇车向着这边驶来，江晚晴心中激动，待车甫一停下，就迈着步子急急向前迎去。

　　然而车帘掀开，她的笑还没来得及完全绽开，就看到她日思夜念的人抱着一个漂亮的女子下了车，登时晴天霹雳，把她劈在了原地，满脸喜悦瞬间凝固。

　　君王抱着女子走来时，怀中的人儿轻声说，谌烨，放我下来吧。

　　你的伤还没好，我抱你回去。年轻的君王顿了一下脚步，满目柔情的看着女子说。

　　经过她身边时，视线轻轻一扫，没有开口说话。

　　倒是那女子察觉到他的变化，瞧了瞧江晚晴，红唇轻启，谌烨，这位姐姐是谁？

　　君王避而不答，直接抱着人从她身边走过。

　　江晚晴眼前恍惚，甚至都不知道周边的人是何时散尽的，脑海中回想的只有君王方才的冷漠以及那女子熟稔的一句谌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