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溯洄从之：不再害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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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术的效果即将结束，青羹灵巫的“缺”完完整整被看了一遍。她记忆中的每一个场景都有意义，即便是少年少女的嬉笑聊天，如今再回头看去，也存在着必须铭刻的理由。
因为——
记忆的主人并不是聂青羹，而是现在的“青羹灵巫”，白沙。
在回忆里，她注视着自己的小小友人拯救重伤少年、倾听外界新鲜事、与来客逐渐交心、最终惨遭欺辱玩弄……每一个场景都有她的缺憾，每一个记忆节点都足以令她刻骨铭心。
她躲在树叶丛中，端坐床榻之外，藏在月光底下。楚多一开始的关注点是聂青羹，那是因为场景因聂青羹而变动，也是因为记忆主人的视线焦点集中在聂青羹身上。
楚多没有想到，会有人记忆的重点不是自己。
正如她没有想到，外界广为流传的故事里，女主角会有两个。
倘若没有白沙，或许，聂青羹就会一辈子被“爱”着，痛苦万分地享受别人的羡艳，成全那则爱情故事的美好光鲜。
幸运或是不幸的是，她身边守着一位拥有火种的灵巫。
灵巫没法保护她不受伤害，却能够反馈给敌人更可怕的伤害。
于是，在外人全然无知的情况下，爱情故事里的主角暗暗换了个人。一个敢于针对修道者、针对神明布下杀局的女人怀着满腔怒火，登上舞台，开始狩猎。
本是天堑一般的强弱差距不知不觉间被抹平，而后反转。
楚多在场景消失前短短的几秒钟内，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束姿，现在你在哪里？”她问沈束姿。对方的身形也在变淡，即将消失。
沈束姿明知道时间紧迫，也听出来楚多问得着急，却故意慢悠悠地说：“干什么？我还以为你压根儿不关心我呢，主上大人。你还知道找我啊，其实我就在——”
她的话音半截而止。
楚多眼前一花，微微扭曲的屋子、火焰、少女彻底从她视网膜上消失，她重新看到了花梦山庄的主人与小主人。
在被沈束姿挑衅得要骂脏话之前，紧张感已经先一步攫住了她的心脏。
道术是强行发动的。她一个新上任的光棍神主，本来就不太能压得住一位老牌灵巫，况且她现在知道了，对面那还不是什么普通的灵巫，那是先后掌握了“狩猎”和“七情”两条大道火种、身具两家之长、鬼知道有多少底蕴的顶级强人！
楚多等着道术的反噬到来，防备地盯着对面那个顶着聂青羹脸蛋的冷淡女人。
她回想起道术发动之前，不，在景思远瞬移过来之前，“青羹灵巫”给她的感觉就很奇怪——就像是一个扭曲的灵魂藏在漂亮的人偶外壳里面，透过幽深的眼睛，满怀恶意地窥探这个世间。
那双人偶的眼睛现在给她的感觉更糟糕了。
“刚才你走神了一刹那。”灵巫说。
“唔，抱歉。”楚多搓了搓胳膊。她对危险的感知非常敏感，汗毛已经炸了起来，她不由地叹口气。
“你是发动了道术么？”灵巫露出一个和她柔美的面容极不相搭的冰凉笑容，”道火掌控得不行啊，神主大人。我一用力，你那个道术有一部分就被我挡了回去——应该是反作用在你身上了吧。”
“啊——也就是说——”
这就是强行施术的反噬了。
她看了“青羮灵巫”的记忆，“青羮灵巫”同时应该也看到了她的记忆。
她向来坦坦荡荡做人做事。进入特管局之后，更是一周一篇报告，事无巨细地向领导汇报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确保自己的一言一行即使被拍下来、录下来，也只会成为模范异种纪录片，供大家观摩学习，绝不会成为她的罪证。
但是——
楚多又叹口气，控制住自己不去使用能力——目前还没到必须杀人的时候。
曾名为白沙的这位灵巫手上有不少人的血，但她的杀意和恨意都是冲着花梦神国去的。楚多没有立场审判她，恐怕也没有能力拯救她。
现在最好的情况就是，她看了楚多的记忆之后，会停止她莫名其妙的攻击，让楚多带着沈束姿走人，互不干扰，两相安稳。
“你也看到我的记忆吧？真是有趣的道术。”灵巫摩梭着手臂上老旧的银镯子，问道，“说说，你看到什么了？”
气氛一直绷着，剑拔弩张的局势始终没能缓和。景思远从母亲身上溜下来，踮着脚依偎在她身边，悄悄吐了口气。
楚多很忧伤地也吐了口气。
“嗯……”楚多尽量挑着不太刺激的词，认认真真瞧着灵巫，“白沙在涅，与之俱黑。我看到了这个。”
“挺好啊。”
灵巫笑起来，并没有被看到惨烈过去的愤怒或难堪。她甚至有点儿得意，眉梢眼角浸润了真实的情感，笑容都不再那么冰冷了。
“我算是成功狩猎了么，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神主大人？”她问。
“于确定了目标的猎人而言，应该挺成功的吧，老老少少一窝子猎物、连带老巢大本营都给你干碎了。”楚多犹豫了一下，说道，“不过，对于山水的孩子而言——白沙青羮，现在是幸福的吗？或许，会有那么一点点遗憾吧……当然，那也不是你的错。”
灵巫点点头：“话说得很中听。你瞧着的确像是想要拯救人的模样。”
她眺望远方，视线从这处偏僻的小山坡上移开，投向整个花梦神国：“说起来，这里剩余的人呢，你就不想拯救他们么？”
“也挺想的。”楚多说。
“我可没看到你关心他们。”
“其实吧，大多数时候，关于拯救的梦想——我都只是单纯的想一想。”楚多无奈地笑笑，说，“因为，就像你说的那样，我暂时还没有改变与拯救的能力，很多次努力的结果，就是谁都救不到。所以——”
“所以，”灵巫用凉薄的口吻说，“你在狂风暴雪的那一天许下的愿望，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
这是又开始“七情”之道的攻击了吧。
这回又是哪一情？
楚多冷静地思索着，感受自己的脉搏——即使有意控制，它依旧跳得比平常要快了几分。
血液在身体里奔流的声音如此清晰。
楚多尽量平稳地站立着，维持眼神温和，嘴角仍带着让人想要亲近的友善微笑——但只有她知道，自己的血液里满是暴虐躁动的因子，那是她极少极少的、无法改变的东西。
那是她从出生起就异于常人、异于人类的生命本质。
——好像和这个掌控情绪的神国很不对付。
“你看到了——”她缓了好久，才保证自己的声音没有异常，还是那么轻柔、斯文、正常，“——那一天啊。”
“不知前因后果，我不晓得那一天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灵巫说道，“不过我想，能让一位被七情之火灼烧灵魂都神智不失的神主痛苦到要跳崖寻死的，恐怕并不是一件寻常事吧？”
“对。”
楚多发现自己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失态。她突然就理解了眼前的这位灵巫——事情过去得太久了，再剧烈的感情，经过长时间在心底的发酵后，已然变得持久而醇厚，可能至死都不会消散，却失去了最开始直戳人心的尖锐痛感。
她们都能够用平常心去面对了。
“那时候我十岁。妈妈在我面前自杀。”楚多从没想到自己会和雪山之外的人谈论这件事，“死之前，她怀里抱着我爸爸的头，那是她亲手砍下来的。”
灵巫惊讶地挑起眉毛，景思远发出响亮的抽冷气声音。
楚多回忆着那一天的绝望，风雪笼罩着大地，母亲说：“多多益善，钱权如此，爱情也如此。多妞儿，你可不要学我，你要追逐更多更多。”
这句话，她一直到现在都无法理解，也不打算理解。
因为她除了父母，还有师兄这第三位监护人。
师兄从半山腰追到山顶，又从山顶紧随她之后跳下来，以匪夷所思的步法战胜了地球的重力，成功捞住了坠落的楚多，充分展现了一位绝对种的风采。
他说：“师妹，你的父母给了你姓名，现在我作为师门前辈，给你定下表字。你终将获得许多，那时候，我希望你能去找一找自己的不足，常怀敬畏；再去看一看别人的缺憾，常怀悲悯。天道尚有一缺，人心怎敢贪多？”
【多多益善，盈则望缺。】
楚多——楚望缺。
“是‘惧’吗？”
楚多伸手按住自己的左边胸口，心脏不安分地跳动着，她咀嚼着翻涌而起的熟悉情绪。
在刚加入特管局时，她就因为这种会带来巨大空虚感的情绪，夜以继日、一口气接取并完成了三位数的工作任务，刷新了特管局成立以来的各项数据，被各位领导一致推举为新的绝对种。
实际上，她掌控风的能力，并不是绝对能力。
但无所谓了。她是被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之一的异种官方机构认可的第八位绝对种，御风师楚多。
一个庞然大物认可她、信任她、支持她，没有任何人的否定能大得过国家的肯定。
自此之后，她再无畏惧。
“风雪里，我知道了身份的真相，恐惧得想要一死了之。”楚多绽开一个开朗明媚的笑容，“恐惧带来压力，压力产生动力。我许下一个一生都无法完成的愿望，压着自己向前走，本身就是意义。”
“就比如现在，压力带着我走到这儿，遇到了你。”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溯洄从之：不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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