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星河》三千畔

17、情系芊翠峰（二）

　　漂漂望着眼前的几个人物，一时看得有些痴傻，都说好酒配佳人，好剑配英雄，如今云海壮景，也当真只有他们配得！

　　缥缈危亭，笑谈独在千峰上。与谁同赏，万里横烟浪。此番情怀，犹作天涯想。莫惆怅。少年豪放，就当把酒欢唱。

　　此时，一阵笛音极缥缈传来，众人望去，左侧一块岩石上，临风而立的却是月秦峦：玉笛在手，白袍迎雾，傲然峰巅，漠视万物，俨然孤峰中的雄鹰。

　　笛音落，月秦峦扬手一指道：

　　“壮哉、壮哉，这大好河山，当真要好好守护！”

　　漂漂怔住，那道白袍身影立得挺拔，宽大的袖如同扇子在风中旋转，他手指云海，蕴含之气如同那云端里露出来的峰尖，如此一看，竟像是，一位帝王手指江山道：

　　这大好江山，朕要好好守护！

　　“守护？我倒是更喜欢欣赏，欣赏就够了，守护可就太费神了。”紫川摇头道。

　　此时，月湛来到月秦峦的岩石上坐下，忽由衷感叹道：

　　“这大好河山，一个人看，还真觉无趣！”

　　紫川忙的走过去，一提衣摆，盘腿而坐，顿时道：

　　“嗯，我陪哥哥看！”

　　月湛嗤笑一声：

　　“别了吧，你那么多个红颜知己，自顾不暇，还要腾出时间来陪我，大哥可不想造孽啊！”

　　紫川又道：

　　“那大哥快快找个媳妇，携手相看，岂不快哉！大哥，我未来的大嫂子，究竟是怎样的人物才入得你的法眼啊？”

　　上官赤枚紧跟上去，双手抱臂道：

　　“赤枚倒是能猜出几分！”

　　闻言，漂漂忙的走上岩石：

　　“上官公子快说说看，我也好知晓未来的女主子什么模样，需得提前做个准备。”

　　“你提前做什么准备？”紫川拉着漂漂坐在身旁，问道！

　　月湛清润一笑，不急不缓的道：

　　“她与我签了两年的契约，与妍芯那丫头...作伴！”

　　漂漂极其不愿的点了点头，坐在石岩边上，落下双脚，钻进云海里！

　　紫川也落下双脚，趁机踢了踢漂漂，道：

　　“你可是好福气啊，能去大哥府里，也算你的造化了！”

　　漂漂瘪了嘴，仰头问上官赤枚：

　　“上官公子，你说我未来的女主子可是什么模样？”

　　上官赤枚淡淡一笑，眼中闪过促狭：

　　“大公子气质高华，智计无双，风度翩翩又谦恭有礼，既不虚情假意又不书生意气；实在是一个完美的人物。”

　　漂漂恼火，再次仰头，陡然打断：

　　“上官公子，如今不是拍马屁的季节，你可不可以正常一点说？”

　　月秦峦嘴角微微扬起，月湛忍俊不禁，紫川顿时憋的面目通红，终究没能憋过，一时笑的断断续续：

　　“噗...噗...呲...呲...”

　　上官赤枚倒不是很在意，对着漂漂投来一道宠爱的目光，漂漂陡然失神，那目光...

　　似曾相识...

　　在梦里吗？

　　在...哪里？

　　恰在此时，上官赤枚正儿八经的道：

　　“大公子要找的携手之人，并非国色天香，并非聪明智慧，并非...”

　　漂漂再次恼火，继续仰起头，毫不客气：

　　“哎...哟，上官公子，你能不能别这么啰嗦，此事简单的很，就如眼前，石头啊、花啊、树啊、云啊，你说，我未来的女主子，大概是这里面的哪一种？”

　　漂漂明显的感觉对方身形有些摇摆，又见上官赤枚微微一怔，那声音也沉了几分，好似陷入到无尽的思潮里，又听他徐徐道：

　　“都不是...”

　　“那是...”

　　“是你所坐之处，侧边的石头缝里夹缝而生的草。”上官赤枚紧盯漂漂双眼，目光闪过戚戚然！

　　“草？”

　　漂漂心下打了个咯噔，怎么，这话哪里听过一般。

　　哪里呢？

　　漂漂深叹一气，想必这几日，是照顾这几位大爷的缘故，心力交瘁了，脑海里才会出现那些虚幻的东西...

　　只是，将大名鼎鼎的淮南王妃比喻成草，这个，会不会太不吉利了，也怪自己，非得拿什么云啊，石头啊来做比喻，此下可好，可别惹恼了月湛，想到此，漂漂偷偷转过眸子，看了看月湛，竟见月湛坦然点头，很有一种“知我者，莫若上官兄”之感！

　　而上官赤枚却意外的没有喜，目光竟是忧色！

　　漂漂觉得很是头痛，甩了甩头，望回云海，那云海一泻千里，平铺漫溢，一时，漂漂忍不住被眼前壮景吸引，当下正要豪言一番，却又搜刮不出一点词，最后嘴张了半天也只是想起了那买胭脂的女人所说的一句话，漂漂反握紫川的手，道：

　　“真是个妙人啊，义兄！”

　　紫川被这毫无边际的一句话惊得呛了呛口水，有些怀疑的眼光看着漂漂道：

　　“妙人？你怎的想起这个词。”

　　“姐姐们教我的，她们说啊，看到喜欢的东西，都可以说妙人，如今这云海我很喜欢，故而说他们是妙人。”

　　“义妹，你说就说，尽是抠我手指作甚？这行为是流氓行为！”

　　“流氓行为？不对啊，我以前卖胭脂时，来我店铺里买胭脂的姑娘可都是这么对我的。她们说了，看到我就喜欢，还说抠手指表示喜欢，愿意交好的意思！”

　　“交好？她们是哪里来的姑娘？”

　　“醉香楼啊！”

　　紫川终究担心的问月湛：

　　“大哥，你确定，让她与妍芯...作伴？”

　　月湛轻笑道：

　　“女子无才便是德，妍芯从小礼仪管教过严，反倒少了些灵动之气！”

　　紫川瞠目结舌，道：

　　“就义妹这样，灵动之气？大哥，要不算了吧，免得将妍芯带得这么的...灵动，要不就让我带回到府里去...”

　　“好啊...”漂漂欣喜非常，不用当别人的侍女，那就自由了，当下想不了其他，冲口而出道。

　　“不行...”竟是两个人异口同声道，一个正是月秦峦清冷的语气道，一个便是上官赤枚坚定的道。

　　紫川一番惊愕，却闻上官赤枚点头道：

　　“她这么傻乎乎...哎，这么灵动的人，若是进了三公子的府里...怕是骨头也要被你的那群红颜吃干抹净了，倒是大公子府里，人员不多，相处简单，妍芯小姐与漂漂姑娘能互相补拙，也算两全其美！”

　　漂漂深叹一气，说来说去，还是逃不过那侍女的劫数，一想到未来两年的时光都不得自由，一时，漂漂说不出的憋屈，她合着双手，朝云海里呐喊一声。

　　久久的一声过后，云浪里又卷了回音久久未息，漂漂一扫阴霾的心绪，高兴的手舞足蹈，开心的摇了摇旁边的手臂指着云海道：“你听，你听，白海在回应我呢，你也试试，快试试啊…”

　　月秦峦反手将她的手腕握紧，又缓缓放下：

　　“嗯，只怕我这一喊，白海会跑了去。”

　　众人大笑一番，漂漂未曾想自己胡乱抓的人竟是月秦峦，一时还在惊讶中无法自拔，却闻紫川接着道：

　　“我这不解风情的二哥啊，你能不能有些正常男人的趣味...”

　　“哈哈...”

　　...

　　此时的云已经漫升过漂漂半身，漂漂手抓浮云，开怀大笑，笑的眉目弯弯：“你们瞧你们快瞧，我都抓到白海了呢，哈哈哈…”

　　随后，她又朝众人左右各看了遍道：

　　“你们快试试，快试试看啊！”

　　奇怪，刚才自己看错了吗，他们怎么都看着自己发呆呢！

　　却听月秦峦朗朗乾坤的道：

　　“云海之中，巅峰之上，如此，甚好！”

　　“比不得二哥，我可有些高处不胜寒呢，不行不行，我得赶快逃离，找个温暖的地方呆着去。”紫川欲要起身，却忽的被漂漂一拍，冷不丁的冒出一句道：

　　“我漂漂此时做了一个伟大的决定…”

　　紫川忙抓紧了月湛才不至于掉了下去...

　　“你...你能不能思维跟上我们的节奏啊，总是冷不丁的冒出来说话。”紫川恨恨道。

　　“等我死无葬身之地时，便躺在这云海里了…”

　　忽而漂漂又摇了摇头：

　　“不，哪怕是有葬身之地，金窝银窝还是比不过仙窝，我漂漂决定，便葬在这了，日后也可以陪陪义兄…”

　　“义妹，你要与我死而同穴？”

　　漂漂重重点头。

　　“那义兄就勉为其难的答应吧”

　　漂漂一喜，心下又想，单凭一句口头话，万一，日后不认账了可怎么算！

　　“义兄，要不，我们也签一份契约，万一我先死了，你可要记得先将我葬在此地。”

　　众人原只觉得是些玩笑话，竟未想漂漂要签下契约，上官赤枚当下正色道：

　　“漂漂姑娘冷糊涂了，你与三公子的身份云泥之别，可别乱说。”

　　月湛笑道：

　　“什么胡话，三弟比你年长了好些岁，你怎会死在他前面。”

　　紫川好似明白了什么，故作怒道：

　　“好啊，义妹，你兜了个那么大的圈子，让我...让我说出与你同穴的话，又怕我的话不作数，便要写下契约，你...小小年纪，我竟然上当了。”

　　漂漂的流浪生涯中，要说什么学得最好，那便是察言观色了，当下看着几人的神色，便知自己逾矩了，忙笑开道：

　　“看吧看吧，让几位公子都惊着了吧，我就想着，你们几个谪仙一样的人物，到底有没有不云淡风轻的时候啊。”

　　却闻月湛似是了然道：

　　“你若担心自己百年之后，无人来为你安葬，大可与我契约中再增一条，你的百年后事由我安排人打理。”

　　努力再努力，漂漂将自己的泪花逼了进去：

　　“如此，漂漂谢过王...大公子！”

　　“义妹，你这么小小年纪，怎么就考虑自己的百年后事了？看你整天没心没肺的，你心里怎么会想这些？”

　　怎么会？

　　怎么会呢，离开师傅后，她朝不保夕，原来以为会被饿死，后来坑蒙拐骗，又以为自己会被打死，那时，她便想，自己若真要死了，那么，谁来葬，葬在哪，多少银两，这些可都是问题，以前，自己院子里的鸡啊，鸭啊至少都是自己亲自葬的，可自己呢，恐怕，就只能当个孤魂野鬼了，只是，听说，孤魂野鬼下辈子投胎还是会孤苦伶仃，这辈子也就罢了，还下辈子？

　　不，不，下辈子她不要孤苦伶仃，她不要！

　　“没什么，童言无忌嘛，想一出是一出，哪里来的那么多理由。”漂漂笑了笑，明亮的眸子瞬间恢复，忽又指着云海激动出声：“快看快看，你们看，里面在动呢，是不是神仙？”

　　“雨过天晴，是云慢慢散了…”紫川敲打了漂漂一记，摇头道。

　　此时，夕阳起，云散...

　　“时间到了”，月秦峦清冷的声音响起，漂漂便见众人迅速收敛了玩笑。

　　“可惜了，夕阳正好，却不能留下来欣赏！”上官赤枚叹息道！

　　“事成归来，我定带上好酒，咱们几人再来一叙！”紫川回道！

　　山中千峰穿云，松杉葱茏，石林百态，珍禽异兽...

　　漂漂背着包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周围的奇景中，才过了几个石阶，却见头顶处树枝颤晃，抬眸望去，便见了树枝处蹲坐的两只野猴，一老一小，小的手抓树枝竟是调皮的模样，无限动力的摇晃，漂漂犹豫着还是有些胆小的后退了几步。

　　忽而小猴子一个轻巧的纵跃便跳到地面直瞪瞪的望着漂漂，这下漂漂急了，心咯噔一下的跳，她举目四望，才发现，几位大公子已经走出许远，漂漂迅速往前赶，恰在此时，一阵雾渐渐飘来...

　　忽而，小猴以闪电的速度一个纵横便跃到漂漂肩上，漂漂来不及惊叫便见了肩上的包袱被小猴抓了下来，它的两个小爪极其迅速灵活的扯开了包袱，那动作似极了孙悟空，见了包袱里面的桃子那自不必说，极其乐乎的往嘴里一塞吃的甚是有味，空闲的另一只手还不忘在那包袱里寻找着其他的美味，又是猛然间，小猴子身边窜出四五个的猴子，齐齐围聚在包袱周围。

　　漂漂心里害怕的很，便想着扔下包袱，一走了之。可又想着紫川再三对这个包袱的交代，才走了几步的脚，顿时停下来，回头再望时，才发现，前一刻聚集在她包袱周围的野猴一瞬间便没了踪影，漂漂好奇，朝四周树枝看去，竟然都没有...

　　她越发觉得空寂的林子里显得诡异，此地不宜久留，漂漂慌忙将地面上散乱的折子、食物一一捡起，重新将包袱打理好往背上一背转身离去...

　　才转过身便被两把有着锋利齿轮的大砍刀顶着，漂漂有些做梦似的迷糊的望着持刀的主人。

　　什么情况？

　　嗯？他们好像在哪见过？

　　漂漂一个啰唆：竟是他们，抬竹椅子的两个壮年。

　　“东西交出来。”

　　“两位爷，这里面没有银两。”漂漂不曾想到两位如此憨厚的人倒也干起这等劫匪之事。

　　“跟她啰嗦什么，拿了东西好交差。”

　　原来，他们还有头目。漂漂寻思着，此刻若是反抗只怕会引起他们的愤怒，指不定就成了刀下亡魂。

　　如果此刻交了东西虽不一定就性命无碍却能拖延些时间，想到此，漂漂将包袱置于地面，故作战战兢兢：“东西给爷，给…”

　　两眼一闭两腿一蹬便倒了下去。

　　“还以为这娘们有几下子呢，这还没打呢就吓过去了…”

　　“行了，主人吩咐拿了东西尽快赶往绿梅寨，别磨蹭了…”

　　“你看这些文书，哪个是主人的？”

　　“全部拿去，一切由主人定夺…”

　　“这娘们如何处置？”

　　“来不及了，我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

　　“走…”

　　听脚步声他们该是远去了，可又好像刚到，漂漂为了安全起见依旧僵硬的躺着，一动不动。

　　“义妹，起来了…”

　　闻言，漂漂赶紧鲤鱼跳龙门似地起了来：

　　“包袱被抬你上山的两个壮年抢了…”

　　“抬我上山？这个话不好听…”紫川叶眉微挑，毫无紧张的一脸妖冶之色。

　　“他们可有说了什么？”比起紫川来，月秦峦直接切入主题。

　　“对了，绿寨，他们说拿文书给他们的主人。”漂漂刚才一直处于紧张之中，此刻说了话才觉得口干舌燥。

　　一朱玄色长扁状的水壶递到漂漂眼前时，天知道她有多么欣喜渴望的接过，喝完又是多么感恩戴德的望着递来的人，竟是月湛，明朗的眸子多了几分柔和。

　　这目光很迷人…

　　“上官兄，你对这地甚为熟悉，依你之见，绿寨是在何处？”接过漂漂递还的水壶，月湛问道。

　　“绿寨，怎没听过？不过倒有一个绿梅寨。”上官赤枚想了想道。

　　“对，对极了，是绿梅寨，就是它。”漂漂双掌一击，很肯定的道。

　　紫川当即敲了漂漂一记：“你就不能记事如记银子般用心？算了，看在你有功劳的份上，加你二十两。”

　　于是，漂漂当下便被二十两惊喜得忘了自己姓什名什了，若此刻的她稍稍留意紫川的话语，尤其是功劳二字，或许后来也不会吃那么多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