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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召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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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碧辉煌的皇宫在冬日残阳下显出一种寂寥的庄严。黄昏的浅淡颜色笼罩在琉璃瓦重檐殿顶散出清冷肃穆的光芒。笔直的官道一路顺延至尽头,踏上玉石台阶便能进入那偌大宽阔的宫殿之内。天光被厚重高檐切开,抬眼只能望见被限制了天空,和庄重得令人喘不过气的深红宫墙。
尚如兰跟随着前面带路的宫娥从西宫偏门徐徐行往玉雁公主居住的兴和殿。
季淮莺命人到府内传见她时,尚如兰还感到颇为震惊意外。本该是心情低落难受的时候也不得不强自振作,打起精神收拾好进宫面见。
来的一路她想了许久,都未曾想通玉雁公主为何会想见她。等见了面应该就能知道理由了吧?
寒风瑟瑟,踩在宫道的每一步都像在迈近一个巨大的囚笼。重檐殿宇如同猛兽渐渐逼近,令人沉重得喘不过气。
宫墙之内景致考究,古木参天,红墙绿瓦,琉璃壁玉石柱,无处不彰显着奢华贵气。踏进兴和殿,目之所及是云顶檀木的殿梁,水晶玉壁作的宫灯,五色珍珠的帘幕,十二折山水墨丝绢屏风。巨大铜兽炉里燃着火,水晶几案放着一个紫檀香炉,正燃着龙涎香。
季淮莺被一位贴身宫娥扶着从屏风后出来。她穿了一身妃色交领海棠花罗纹花袄与瑞锦纹逶迤曳地长裙,披着妃色唐草纹纱罗画帛。甫一现身,大殿光华顿时被敛去,华贵服饰在她艳丽娇美的容貌映衬下也显得黯淡无光。
尚如兰作揖行礼:“臣女见过玉雁公主。”
季淮莺由宫娥扶着坐至殿中一张铺着厚重绒毯的紫檀木软塌上,微微抬手笑道:“平身吧。今日召兰小姐入宫是想请教你一件事。”
尚如兰低着头不卑不亢,温婉端庄的恭敬回道:“臣女惶恐。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季淮莺仰起一张漂亮又稚嫩的脸看向殿阶下的尚如兰:“兰小姐不必如此拘谨。听圣上说兰小姐不仅通晓琴棋书画,一双巧手绣功更是了得。前年太后寿辰兰小姐亲手绣了一匹浴火凤凰作贺礼,甚得太后力赞。”
“能得太后娘娘喜欢是臣女荣幸。”
“我也想学学,不知兰小姐愿不愿意教我?”
宫中主子的衣食住行自有尚宫局在操持。季淮莺想跟她学刺绣缝纫,尚如兰觉得其中必定有什么原因:“恕臣女冒昧,不知公主缘故想学刺绣?”
季淮莺朝尚如兰招招手示意她过去:“兰小姐请过来一谈。”
尚如兰遵礼缓步行到季淮莺跟前,季淮莺扬手请尚如兰在对面坐下。尚如兰坐下后,季淮莺便道:“十皇兄初春便要成婚。我想趁现在学成,到时亲手绣一幅石榴裯当贺礼。”
尚如兰闻言面色霍然一变。她怕季淮莺看出异样,立即扬起淡雅笑意道:“公主与安王殿下真是兄妹情深。”
季淮莺有意为之,对她的一举一动都很注意。她那一掠而过的失神自然也被季淮莺看到了。季淮莺抬起纤纤玉手拿起茶几上的茶杯吹了吹热气抿了两口:“算是吧。况且卿小姐若成了我的十皇嫂,兰小姐也算是我的姻姐了。”
尚如兰的笑容添了几分苦涩:“公主说得是。”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季淮莺又忽然深深的长叹一声。尚如兰不解:“公主何故叹气?”
“我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跟你说。说了怕你觉得我在挑拨离间,不说又总觉得心里有个结,怎么都解不开。”
“公主有话尽管说。”
季淮莺惋惜地望着尚如兰,写满一脸的遗憾:“我觉得比起卿小姐,兰小姐更适合十皇兄。论身世,你与卿小姐同为嫡出;论样貌品德,兰小姐比卿小姐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打心底里更希望兰小姐当我的十皇嫂。”
这番话让尚如兰惊得花容失色,忙截口道:“公主实在是折煞臣女,臣女万分惶恐。”
季淮莺瞧着她慌张不安的神色,好笑道:“兰小姐不必如此惊慌。我年纪尚小不比几位兄长懂事,说的话虽是出自肺腑,但你也可不必当真。只是……”
季淮莺的话断在此处,尚如兰抬起疑惑忐忑的目光看向季淮莺。季淮莺朝她展颜一笑,娇艳欲滴:“我还听闻兰小姐与兵部尚书谢煜之子的谢熙桐自小一起长大,兰小姐莫非对那位谢御史有意才没被选为安王妃?”
尚如兰立即起身退下行礼:“绝无此事!公主请慎言。”
“我很欣赏兰小姐,故想跟你聊些心里话,你别见怪。再说这里是我寝宫,他们又都是我身边的人,你有什么话也可但说无妨。”
“公主……”
“坐吧。”见尚如兰仍忐忑不安的重新坐下,季淮莺才继续道:“不知兰小姐是否有心上人?如若没有,不如我帮你与十皇兄牵牵线?”
话说至此,尚如兰已然明白季淮莺说向她学习刺绣之法只是个借口。她侧首微微一笑,梨涡浅现:“公主今日寻我来学刺绣一事是假,为了安王殿下与小卿的婚事才是真。”
“兰小姐真是聪慧。”季淮莺也跟着笑。
尚如兰绞紧衣袖,问:“只是臣女仍不明白,为何公主对安王殿下与小卿的婚事如此在意?”
季淮莺扬起脸,眼睫轻扫如蝶翼微颤,樱唇勾出一抹浅淡媚笑:“明人不说暗话。在意十皇兄婚事的是兰小姐才对吧?”
尚如兰吃惊得瞪着季淮莺,一脸讶异困惑。
季淮莺又道:“不瞒兰小姐,我十分倾慕谢御史。若兰小姐能助我一臂之力,十皇兄与卿小姐的婚事我自会帮你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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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楼莺歌,无处不透着一股奢靡之风。高楼小榭俱有丽人,或凭窗而倚笑脸迎人;或媚态尽显迎宾而上。轻衫罗裙半遮半掩,娇颜美色如百花齐放,各不相同。
长安城南市的平隶坊除了有一处教坊之外,周遭皆是秦楼楚馆,风月作坊。这里白日静寂,到了晚上便夜夜笙歌,宵禁也无法禁得了的热闹。
季淮冽带着苍河从坐轿下来一路向南,在教坊附近的一处名为吟秋阁的青楼停下。
青楼妓姐也分三六九等,而这吟秋阁便是长安城中数一数二的上等。里头的倌人小班个个容貌出众,更是多才多艺,许多达官贵人宴客吃酒都会请她们助兴。
季淮冽常年流连花街柳巷,却是这吟秋阁的常客。吟秋阁当家的鸨母一见着季淮冽立即迎上前十分恭敬殷勤,不敢有半分怠慢。
季淮冽平日来时都是风流轻佻的模样,这回却显得收敛养性了许多。鸨母常年面对着各路客人,一双慧眼极其老辣。看出季淮冽的异常,表面却依旧言笑晏晏:“安王爷,您有段时日没来了,茜若想你想得紧呢。不如我叫茜若过来服侍爷?”
季淮冽惯会说话,应付他们也老练。他拿着玳瑁折扇轻轻敲打着手心,看着来往堂客笑道:“茜若姑娘是吟秋阁头牌,平隶坊的花魁,每日要应付多少贵客,哪有闲余时间想本王。不过她此时若在便叫她来吧,本王有贵客。”
鸨母忙不迭应声:“她在她在,我这就去寻她过来。”说完,她叫来几名丫头领季淮冽入雅座。
不到片刻,一位衣装艳丽的年轻女子出现在雅座内。她向季淮冽施了一礼,便坐至季淮冽身旁,为他斟酒:“今日王爷是只打茶围还是会拉铺?”
季淮冽不由笑道:“茜若姑娘不恼本王迟迟不来看你?”
“我虽身在花门柳巷却也听闻王爷定下婚事,哪还敢奢求王爷心里记挂?”
季淮冽略一沉吟:“你这些话倒透着心里有怨。”
茜若生得清新雅丽,端看却不大像是名风尘女子。面上精描细画却掩不住一身水灵,眉眼之间有几分与尚如卿相似的清丽。她苦笑低头:“我一介妓身,怎敢对王爷有怨?”
“你知本王最喜你什么吗?就是因为你说话行事很有分寸,惹人怜爱。今日本王需宴客,你只管到帘后弹些小曲便罢。”
“是。”茜若提裙行礼,退到外厅。待古筝曲响,季淮冽口中的“贵客”也恰时而至。
季淮宇经过外厅时看到抚筝弹唱的茜若不由顿足多瞧了两眼,随即才走进内堂。季淮冽正坐在八仙桌旁捧着雕花银茶托,颇闲适的聆听曲子。
季淮宇径自坐到一边,一脸不屑的开口:“皇弟竟然约本王到这种地方见面。”
季淮冽拨弄着托子里的白瓷茶盏:“六哥此言多有偏颇。这种地方有何不好?莫非是怕王妃生气?”
季淮宇皱眉:“人多口杂。”
季淮冽不急不缓的驳道:“因此更能掩人耳目。”
季淮宇冷哼一声:“本王不与你争口舌。你约本王过来有什么要紧事?”
季淮冽轻佻浮浪的神色登时被邪肆阴森取代。他修长指节抚着茶托边沿的雕花处描摹,声音低沉冷漠:“六哥做什么事本王会尽力支持,但若牵扯到无辜之人本王便不能无动于衷。”
季淮宇面色跟着一沉,反问他:“你说的无辜之人指的何人?”
“只要六哥记住卿小姐是本王的人,本王自会为六哥马首是瞻。若六哥下次出手仍牵连到她,别怪本王背盟败约。”
“她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让你与十五弟对她如此痴迷?”季淮宇不禁发问。
季淮冽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打算。他放下茶托,恢复了往时的玩世不恭:“六哥记得本王的话便好。边境战况不佳,京城内守卫也有所松懈。时机正好,六哥可放手一搏。”
“部署已然安排好?”
季淮冽瞧着帘后仍在轻声弹唱的茜若,傲然笑道:“全部妥当,只等你一声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