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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嫌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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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的炭火渐渐小了。气温降下,尚如卿觉得有些冷,动动身子掖了掖被子。她的动作颇为笨拙,季淮思便好心的伸手将被子掖起贴紧她身上,寒星般的透亮眼瞳看着她,隐隐含着笑意。
此时氛围旖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可名状的情愫。尚如卿被他这么凝视时,胸/口处像揣了只猛跳的白兔儿。脸不知何时发烫起来,烧得她呼吸都觉得困难。她避过他的目光,垂下脑袋小声道:“可能是磕到脑袋的缘故,我对那时的事记得不大清楚了……”
季淮思微微颔首,很自然的抚上尚如左额那道伤疤细细摩挲。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尚如卿一僵,羞怯得想躲开他。季淮思轻轻勾唇一笑,不徐不疾却不容分说的对她说:“你从树上摔下时朕都看到了。之后变得十分吵闹,寿宴也不了了之。”
“御轩,我还是很不明白。”尚如卿抬眸,目光灼灼看向季淮思。
被她直率坦然的目光注视,季淮思的手顿在半空,顷刻便收了回去。他英俊的眉宇舒展开,缓声道:“什么不明白?”
尚如卿带着几分天真的表情问道:“为什么仅凭一个糖人你便能念念不忘十四年?”
季淮思被她的模样逗笑了,不禁莞尔:“对朕来说,那不仅仅是一个糖人。”
“……”尚如卿其实能明白季淮思的意思,但她要假装自己不明白。
季淮思像没看到她迟疑犹豫的神色,径自起身道:“也罢,母后未必会同意十哥与你的婚事。你好好养伤,朕有空会再来看你。”说完,他从身上摸出一块云锦包裹的物事递给她:“这个带给你解闷儿。”
尚如卿双手接过打开一看,是用兽骨打磨成的九连环。九个圆环和环柄丹碧粲然,与平时见惯的九连环大不相同。摸在手上有股冰凉的触感,温度上升时还会泛出淡淡的雨过天青色。
季淮思瞧了瞧窗边木架子上完全睡熟的红玄,呢喃道:“是不如一个活物有趣,却能留存很久。”
尚如卿回神忙道:“谢圣上赏赐,恭送圣上。”
季淮思恼恨得睨了她一眼便起驾走人,檩珠忙跟在身后送他离开。屋内一时静寂下来,尚如卿拿着那别致的九连环不知该如何处置。
他对自己的喜好倒摸得透彻,反倒让她更加心虚发慌。
不大一会儿,屋门又重新响起,从外面走进一个人来。尚如卿以为是檩珠,正想交待她把九连环放到妆台,目光投去却见是谢熙桐。
无论何时何地,她眼中的谢熙桐总是那般的清风朗月,俊逸出尘。他徐徐走近,昳丽的脸上盈着淡淡的温柔笑意。只是两道墨眉皱起,那笑容便像挤出来一般的牵强。
他坐至尚如卿身边,看着她:“在你闺房我本不该逾矩,但又实在无法坐视不管。我从明风那里听说了,你真心想嫁给安王殿下么?”
尚如卿扬起一张笑脸说道:“嗯,我是真心想嫁给他。”
“……”谢熙桐有些不解地凝视她,似乎想从她那张苍白笑脸上找出些端倪:“卿丫头,我一直将你当成亲妹妹,自然希望你能寻到一个如意郎君。只是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不会喜欢安王殿下的为人,更不用说嫁给他。”
尚如卿听着他满是好意的劝话,心里涌起一股酸涩的苦楚。她攥紧手中的九连环,垂下脑袋闷闷道:“熙桐哥哥你别担心,以我的性子断不会容忍他日后继续之前的荒唐行径。他要敢去逛花楼,进窑子,右脚迈出府我就抽断他右脚筋,左脚进的花楼,我就打断他左脚。”
屋内气氛原本很沉重,经她这么一说,谢熙桐反倒被她逗笑了。她还是原来那个尚如卿,好像从来没改变过:“你这丫头呀,让我说你什么好?”
“你就说几句祝福我的话么。日后我成了安王妃,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和你待在一起了。”
想到以后见面,谢熙桐还得向这个丫头行礼,谢熙桐也有些无奈的笑了——他总是无法想像尚如卿当上安王妃的模样。
“圣上对你十分执着,只怕他会从中阻拦。”想到季淮思得知尚如卿受了伤,奏折都没批就趁散值时辰与他前来时的神情,谢熙桐便能明白他对尚如卿确实很上心在意。
卿丫头这样的性子,谁都讨厌不起来吧?季淮思对她另眼相看也并非什么奇怪的事。
“唉,再怎么执着我都不可能成为圣上的妃子,圣上又何必为难自己?”尚如卿耸耸肩膀很是无奈的开口,紧跟着话锋一转:“熙桐哥哥你就不同了。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和三姐在一起。未来会如何谁又知道?说不定你和三姐在一起才是最好的选择。若有什么万一,也不至于追悔莫及。”
谢熙桐失笑,轻声反问道:“你认为圣上会同意?我父亲又会同意么?”
“圣上和你关系这么好,怎会不同意?他开口赐婚,谢伯伯又岂有反对之理?”
“关系好么?”谢熙桐喃喃,像看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般看尚如卿,抬手拍拍她的脑袋:“你知道朝中有多少官员想跟谢府攀上关系?这些年介绍给我的官家姑娘可不少,我又为何到如今年纪尚不婚娶?”
“因为你真正喜欢的人是三姐,别人自然入不了你的眼。”
“可能也有这样的原因吧。而真正的缘由是宫中那位担心谢府会成为第二个将军府,父亲为表忠心才拒绝那些前来说亲的官员。”
尚如卿有些不服气的恨恨道:“那位管得也太宽了吧?她若怕这怕那,不如干脆下令禁止官员之间婚娶更加一了百了。”抱怨完,尚如卿又缓和了语气:“熙桐哥哥你很少跟我讲朝堂的事,为何……”
“有些事你还是知道比较好。不然日后遇到危险却不自知,我会担心。”谢熙桐笑了笑,“你别想那么多,顺其自然也未必不好。”
“熙桐哥哥你不该那么畏怯。不去争取的话就什么都不会改变。”尚如卿猛地紧紧捉住谢熙桐的手,用尽全身气力的盯住他:“只要你和三姐情投意合,谁都无法分开你们不是么?”
尚如卿突如其来的行径让谢熙桐不由一惊。她的目光非常坚定,瞳中映出的人影一脸讶然。
谢熙桐心中无限叹息——说了那么多,她还是不明白。大概她一辈子都无法理解了。谢熙桐微微苦笑:“谢家也曾是世家大族,而我则是家中独子,无法做到独善其身。你可明白?”
她赌气:“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明明……”
“再让你就此事说下去伤可好不了了。你之前不是很在意我跟玟王殿下的事么?”谢熙桐微微笑着打断她的话,向她掷出一个她无法拒绝的饵食。
说起来猜灯谜之后遇刺到她受伤养伤也不过短短一日,她却感受像是过了很久。当下闻言,果然不由好奇:“嗯,那个哨子是怎么回事?”
这事机密,谢熙桐本不该与尚如卿说。但撇下季淮思对尚如卿的赞赏信任不说,尚如卿的性子他了解。知道她言出必行,要保密的事绝不会对别人透露半句。
跟尚如卿说明也有他另一番考量。昨晚刺客的目标明显是季淮宇,那么他们与延年宴的刺客会否是同党?与他们都交过手的尚如卿说不定能给他提供些线索。
一番谈话下来夜色更深,檩珠也已经回来。她见谢熙桐和尚如卿在聊着事,为炉里添上些木炭和安神的熏香,挂下挡风的窗帏便退出屋外。
外面风声簌簌,混沌月色洒落,浓重的霜雾活络起来,悄然覆上万物。长廊的灯火随风颤动,像行在水波上的小舟晃晃悠悠起伏流动。除了巡夜的家丁,其余人估计都待在屋内休息取暖了。
尚如卿的脸色仍旧苍白,却似乎已然忘记了伤口处的病痛。她双手摆弄着九连环,若有所思的开口:“所以你怀疑霁王就是刺杀太后和圣上的幕后主使?”
谢熙桐道:“从种种迹象来看,他是最有嫌疑的人。”
“难道玟王遇刺也是他所为?如果你从玟王那里知道哨子出自蜀中,霁王就逃不开干系。他为了不被怀疑就想先下手为强。”
谢熙桐却不大认同尚如卿的说法。他微微沉吟道:“追查此事过于顺利,反而有种是刻意为之的痕迹。”
“是谁刻意为之?你的意思是说霁王并非主谋?”
谢熙桐长叹一声,摇摇头:“倒也不是。你与那些刺客交过手,是否有什么头绪?”
尚如卿想了想,泄气道:“并没什么特别。只是……延年宴上的刺客受过训练,而刺杀玟王的那些人却不然。”
谢熙桐点漆般的眼瞳惊喜的亮起,灿然看向她:“如何不然?”
“那些人虽是有些身手,却并没有抱着必死完成任务的决断。武功套路也全然不同,昨夜的更像是一些拿钱消灾的匪寇。”
谢熙桐稍作沉吟,便道:“若是两拨不同的人,难道另外有人在插手?亦或是为了掩人耳目?”
“熙桐哥哥,这些事你跟圣上说了吗?”
“还未来得及禀报。”
尚如卿很有自知之明的开口:“我对断案查询这些事不甚在行,兴许你与圣上一说反而能渗透其中玄机。”
谢熙桐抬头望向窗外。隔着窗帏只能看到帏上绣出的傲雪寒梅。灯光跳跃,投下的身影跟着起伏,他起身道:“已经这么晚,我该回府了。等你伤好,我带你去西市看变戏法。”
“已是宵禁,不如就留在府上作客?”尚如卿开口留人。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希望他最好趁此时机与尚如兰好好培养感情。
谢熙桐笑道:“我留在将军府过夜终究不妥。对门的几步路应该不会为人所见,算不上犯规。”
尚如卿颇有些不舍的强颜欢笑:“好吧。我没办法相送,委屈熙桐哥哥独自走那几步路了。”
谢熙桐回头见到她满脸都是灿烂的笑意,仿如炎夏骄阳般光华普照,耀眼夺目。他竟然觉得有些恍花了眼睛,忙躲开她的视线,徐徐离去。只剩她手中那在灯光下泛着光泽的九连环印刻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