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狂》千溪雪湖

24、心事

　　细细想来却理所当然。刺客的目标是萧太后，刀尖直取她的要害处。人高马大的季淮冽突然冒出来，来不及收势的刀根本无法调整位置，要害处就不再是要害处了。

　　人看到了，死不了，伤得好像也不是很重。几句场面话说完，尚如卿便要告辞。尚如兰仍有些不舍，却没有表露出来。

　　季淮冽没有挽留的打算，吩咐苍河送她们离开。临踏出门前，季淮冽将尚如卿喊住：“卿小姐，且等一等。”

　　尚如卿疑惑的回过头，见季淮冽笑得十分灿烂，指了指一旁早已被说话声吵醒的红玄道：“不知可否请你暂替本王照顾红玄几日？”

　　尚如卿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为何？”

　　“本王身上有伤，血气似乎影响到红玄。害它整日心神不定，神志恍惚，不似平日活泼了。你与它有缘，想必不会拒绝本王吧？”

　　尚如卿瞧了眼红玄，看模样确实有些呆滞，不像以往那般一直叫她傻丫头。

　　苍河已经在尚如卿看红玄时把木架子拎到尚如卿跟前，尚如卿下意识接过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默默同意了。

　　看在红玄的面子上，尚如卿道：“王爷放心，我会将红玄照顾好。”等到时候，他就别想把红玄带回去了。

　　“谢卿小姐。”
　　“王爷客气。”

　　苍河领着尚如卿和尚如兰走出季淮冽居住的院子，一路经过的下人都礼貌的向尚如卿和尚如卿行礼。奇怪的是，对待尚如卿并不像第一次见似的，时不时朝她微笑。

　　尚如兰走在最后，目光一直落在尚如卿的后脑勺上。不知想什么，两道蛾眉一直舒展不开。

　　尚如卿瞧那些下人看她的眼神奇奇怪怪，问苍河：“我三姐长得好看多看几眼无可厚非，可看我是什么情况？”

　　尚如兰闻言才缓缓回过神，看向苍河。

　　苍河依旧是那幅面无表情的脸，他回道：“王爷早前叮嘱，卿小姐来府里可随意走动不必阻拦，他们现下是在认人。”

　　尚如卿一怔，“他这么放心让我在他府里大摇大摆的走？万一我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会不会惹来杀身之祸？”

　　苍河头也没回，声音跟人一样，没什么起伏变化：“王爷信得过卿小姐。”

　　季淮冽哪里来的自信？尚如卿正待多问，瞥见尚如兰的脸色不甚好，骨碌着眼睛思忖片刻便闭了嘴。

　　出了安王府，两姐妹相顾无言的走了一路。回到将军府，天色也渐渐暗沉下来。尚如兰终于喊住正欲回屋的尚如卿：“小卿，我有些话想同你讲。”

　　立于廊下的尚如兰的脸色仍旧很不好。晚风渐大，扬起她的衣裙翩跹，映得她有些柔弱纤细。

　　尚如卿拎着木架子的手心紧了紧，脸上扬着笑：“什么话？”

　　尚如兰说：“你先安置好安王殿下的宠物，一会儿到我屋里来。”

　　尚如卿应了一声。尚如兰朝她笑了笑，在走廊的拐角处与她分开了。

　　尚如卿直觉尚如兰是想跟她说季淮冽的事。也好，尚如卿认为她可以趁此机会劝劝尚如兰别在季淮冽身上费功夫。

　　季淮冽并非良人。就算不是谢熙桐，也有许多别个人。何必选择他？

　　离了季淮冽，红玄的精神似乎是好了些。待尚如卿叫檀珠拿来给它吃喝的食物茶水后，它便津津有味的吃起来。时不时跳出几句话，一口一个卿卿，心肝儿，听得檀珠忍俊不禁。

　　尚如卿吩咐檀珠看紧红玄，便换了一身衣裳去找尚如兰。

　　此时的尚如兰正坐于窗边的条案前，拿着手里的绣花针一针一线绣着的一条红鳞金鱼。

　　尚如卿敲门进来，坐到尚如兰对面。盯着尚如兰手上的针线活，蓦然想起她出嫁到柳宅时，尚如兰送她的鸳鸯枕。如今她没嫁出去，不知那对鸳鸯枕尚如兰怎么处理了。

　　“三姐，我没嫁得成，害你白费了一番心机，对不起。”

　　尚如兰注意到尚如卿的视线落在她手上的活计，一下便明白她指什么，笑了笑：“没关系，你总会有出嫁那一天，我替你好好收着呢。”

　　尚如卿脸红了红，入了正题：“你叫我来想说什么事？”

　　尚如兰放下手中的针线，目光幽幽的望着尚如卿：“我们姐妹好像从来没坐在一起认真的聊过心事。”

　　“三姐想跟我聊心事何必弄得这么拘谨？”害得尚如卿心里七上八下，以为她要说更严谨的话题。

　　尚如兰脸上的笑意淡下，有些忧愁的皱起两道蛾眉：“不是你平时说的事，而是我们从来没互相说过的话。”

　　“……”尚如卿静静地看着尚如兰，等待她的下文。

　　尚如兰继续道：“今日到安王府看到你与安王殿下似乎很亲昵，不知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尚如卿立马否认道：“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就是见过几次面，一起喝过酒的交情。”

　　尚如卿说的是事实，听在尚如兰耳里却不是普通的意味。她有些奇怪的笑了笑，像是自嘲又像是讥讽：“原来是这样，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三姐？”

　　尚如兰一直笑着，颇为落寞孤寂。尚如卿瞧得心里发慌，试探着问她：“莫非三姐……你对他有意思？”

　　尚如卿的话将尚如兰一直努力掩饰珍藏着的感情挑明了，尚如兰错愕地直视着尚如卿。俄顷，她的脸上浮起两片红云，点头道：“是，我喜欢他。”

　　尚如卿猛地倒抽一口气。不是尚如兰对季淮冽的心意让尚如卿感到震惊，而是那个一直矜持自制，连句玩笑话都能当真的人居然可以这么直言不讳。

　　不是震惊的时候。尚如卿立即截口道：“三姐，使不得。安王人望如何，就算是久居深闺的你也定然听过。世间男子何其多，你不要喜欢他。”

　　尚如兰只是看着尚如卿说，脸上犹带着几分凄然悲伤。尚如卿霍地住了嘴，不明白尚如兰为何这样看着她。

　　尚如兰苦笑一声，深深望进尚如卿的眼，问她：“感情之事有得选择，说得明白么？”

　　尚如卿怔了。

　　良久，尚如卿才紧捉着一丝侥幸的希望道：“三姐你喜欢他什么？他那种风流成性，根本不懂真心为何物的人有什么好？”

　　尚如兰知道尚如卿说得对。她幽幽叹息道：“有时候只需一眼就足够了。不知所起，却教人沉沦。”

　　不待尚如卿说话，她凝视着尚如卿，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小卿，如果你不喜欢他，把他让给三姐，可好？”

　　“啊？”尚如卿惊诧得瞪大眼睛，木然地看着尚如兰。她刚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尚如兰不是会说这些话的人，一定是她听错了。

　　“你不要喜欢他，把他让给我，好么？”尚如兰真切诚挚地握过尚如卿的手，一脸乞求。

　　她何时听过尚如兰这么低声下气地跟自己说过话，又何时见过尚如兰这么卑微低贱的模样？

　　可……熙桐哥哥呢？他喜欢你那么久了，你又将他置于何地，三姐？

　　尚如卿很想问尚如兰，可她问不出口。谢熙桐对尚如兰的心意该由他亲口对尚如兰说，而不是经由第三人来告诉尚如兰。

　　她没有那个权利和资格。

　　尚如卿本该感到高兴。尚如兰不喜欢谢熙桐，她就可以肆无忌惮的追求谢熙桐了。她却做不到。

　　她说不出那个好字。

　　就算她不喜欢季淮冽，只要尚如兰认为她喜欢他，尚如兰就不会义无反顾的爱上季淮冽。往后也不会因为季淮冽而受伤。

　　谢熙桐也还有机会。

　　她希望尚如兰幸福，也希望谢熙桐能幸福。

　　然而……现在不答应她的话，尚如兰一定会记恨自己吧？真是左右为难。

　　见尚如卿不像平时那样直爽的回答她，尚如兰一瞬间明白了。她笑了笑，对尚如卿道：“你不用为难了，是三姐考虑不周。你也是为我好，我还这么逼你。你说得对，他有什么好，再怎样也不如你跟我亲。”

　　尚如兰这么快放弃也在尚如卿的意料之外。她疑惑极了：“三姐……”

　　“我一直这么被动还谈何喜欢？莫非等他娶妻生子了才后悔么？小卿，谢谢你点醒我。”

　　“你……要放弃他么？”

　　“一时还放弃不了。可这些感情已经深埋在心中多年，又何惧用更多的时间去忘记放弃？”尚如兰的脸已然明媚许多。像是多年的心事一朝挥空，声音也变得轻快柔和起来：“有些事果然只有说出来，心里才会痛快。”

　　无论尚如兰如何矜持，循规蹈矩，到底还是出身将军府。这番话说得有几分义薄云天的豪情。

　　尚如卿还在担心不答应她会伤及姐妹感情。见她想开了，也跟着高兴：“三姐，你能这么想真好。”

　　“日后我们常这样聊聊，定然得益许多。”

　　尚如卿也这么觉得。推心置腹的聊上一聊，发觉她好像更加了解尚如兰，两人的感情也变得比以往更加亲密。

　　“三姐，其实我们身边也不乏良人。熙桐哥哥就不错……不然你看上哪个人了，我帮你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