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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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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南风起,小麦覆陇黄。五月正是收麦子的季节,整个姜家村的人都陷入了忙乱之中,家家户户的男女老少一齐出动,男的割麦,女的将割倒的麦穗用板车拉到打谷场上,用石头碾子将麦粒从麦穗中挤压出来。
老人和孩子以及少年们就忙着做饭,给地里的大人们送饭送水。
姜老三家种的麦子不多,统共也就十亩地的样子,由于今年雨水丰沛,麦穗分外厚实,母女两一起上阵,割了足足两天,才将十亩麦子割完。
然后,就开始了异常辛苦的搬运过程,将麦子捆成一小捆,然后抱到板车上,再用一头老黄牛将车子拉到乔场上。这一车一车的搬运,也用足了一天功夫。
最为繁重的一道工序,是麦粒打出来以后,用木锨将麦粒一掀一掀扬向空中,麦粒在空中飘荡的过程里,夹杂着的那些麦秸的碎屑随风飘走后,落下来的就是结实饱满的麦粒了。这是一项纯粹的体力活,一般的女子都干不了。
这日正午时分,姜桃挎着一个篮子,篮子里一个青瓷瓶,一个绿瓷罐子,瓶子里装的书鲫鱼蛋花汤,罐子里装着香米饭,这种香米产量极低,这还是她专门去里长家用桑葚酒换的。在香米饭上面还淋了一层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极为诱人。
此时天气已经开始炎热,村里的树木生长得越发葱茏,到处一片深绿,家家户户想禾场上,都是压碎的麦秸和成对的麦粒。姜家的禾场在村子的东头,方圆十丈大小,姜老三正包着头帕,用力将木锨上的麦子扬起,在刺目的阳光中,碎雨般的麦粒便直落了下来,撒了姜桃一身。
“娘,快些来吃饭了,今日的伙食极好,爹爹很是费了一番心思。”姜桃随手抓了一下头发,随便蹦跶了两下,将身上的麦粒抖下来。
随后将饭菜拎到禾场边一株杨柳树下,又去附近小溪边搬了两块青石板回来,好让母亲坐着吃饭。
姜老三打开饭罐,一股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定睛一看,不由得一乐,“今天这伙食可以啊。”
姜桃嘿嘿的笑着,可不是嘛,腰包鼓了,那自然是照着好的来。
整个麦收时节,天气都异常晴好,过了麦收以后,却下起了连绵的阴雨来,庄稼人都在拍额庆幸,老天爷总算开了眼,让她们平安地度过了整个麦季。
劳累了多日的姜家村人,闲在家里,除了蒙头睡觉之外,也开始了庄稼人独有的娱乐活动,几个凑在一起谈古说今,女人们谈着最近各家各户的生意,男人们则八卦着附近的郎情妾意。
另一个娱乐活动就是吃,想着点子,变着花样做好吃的东西。再穷的人家,麦收时节,也能用刚打下是新鲜麦子换点银钱,美美地过上几天舒心日子。
姜家大院也是一片祥和景象,丁老头生平最拿手的绝活,就是烧鸭子,同样是鸭子,他烧出来的味道,就是与众不同。今年姜老四家同样的大丰收,丁老头一高兴,就烧了四只鸭子,四个女儿一家一只,吃的大家满嘴流油,连声说好。
姜桃吃着烤鸭,倒是想起了一道美味,便对着父亲笑道:“爹,这爷爷做的烤鸭好吃,可我的心里还惦记着您做的玉米面蒸肉,我馋了。”
周氏忍俊不禁,点了点头,对着妻主道:“孩子她娘,听见了吧,去集上割二斤猪肉回来,再打一桶小磨麻油回来拌凉菜吃。”
姜老三接过银子,一个时辰后拎着油和肉回来,周氏便开始动手做玉米面蒸肉。
他先将五花肉切成薄薄的小片,放进盆里,然后去仓房舀了半碗玉米面,倒进肉盆里搅拌均匀,再搁上酱油和醋,盐和葱花,便将肉放在饭锅上蒸了起来。
一时起了锅,只见肉块金黄油亮,练米饭底下的锅巴上都油亮亮的,便将米饭全铲了出来,又在灶底加了一把火,将锅巴炕得焦脆焦脆的,才铲了出来。
姜桃看着那个白边蓝底的大瓷碗,里面香气四溢的肉片,忍不住伸出筷子夹了一块,入口鲜美,便赞道:“爹,您这手艺真不赖,开个饭馆绰绰有余啊。”
周氏听了,眉开眼笑的极为得意,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边吃边聊,不亦乐乎。
翌日清晨,姜桃穿衣起床,见外面的雨还是在滴答滴答地下着,便皱了皱眉头,“这雨已经下了四五天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管它下到什么时候呢,反正家里的麦子都已经收回来了。”姜元在被窝里面迷迷糊糊的道。
姜桃来到窗前,推开窗户,看见窗外的小雨,笑道:“弟弟,我是想等雨停了,去捡好吃的来家里吃呢。”
“捡好吃的?”姜元睁开眼,“姐,好吃的是买回来的,不是捡回来的,你还没睡醒吧。”
姜桃无语片刻,好笑的道:“我说的是地皮菜,你说是不是捡回来的?”
姜元呆乎乎的,跟着念叨,“地皮菜?”
愣了一小会,才腾的坐起身,兴奋地道:“可不是嘛,如今正是长地皮菜的时候,姐你不说,我都要忘了。”
“别猴急猴急的,这雨还没停呐,等雨停了咱们再去,山林里多着呢,你还怕被人抢光了不成?”
姜元这才缓了速度。
吃完早饭之后,姜元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姐姐,寸步不离。
“停停停,你干嘛一直跟着我,没事儿做了?”姜桃转身差点跟弟弟撞上,无奈又好笑的道。
姜元眨眨眼睛,用手指着面前木架子上筲箕里的东西,好奇的道:“我好奇嘛。姐姐,你这些东西到底是干啥用的啊?味道闻着奇奇怪怪的,长得也奇怪。”
“这个啊,可是有大用处的,你别看它们长得奇怪,等做菜的时候放上些许,那味道可是让你馋的口水都止不住哩。”
姜元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那堆植物,用手捻起一小粒放进嘴里,细细的品味着。
姜桃来不及阻止,只得看着弟弟皱着眉头,呸呸呸的把东西呸出来,颇有些幸灾乐祸的笑着。
“姐!”
姜桃挑眉,笑道:“谁让你手那么快了?这些植物都是佐料,哪能直接入口的,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这样做。”
姜元伸手拉住姐姐的手,撒娇一般的摇晃着,“姐~,你就告诉我嘛,我都好奇了好多天了,心里难受得慌。”
姜桃被弟弟慌得头晕,连忙把手抽出来,“行了,行了,算我怕你了。”
本来她懒得说那么多的,可是架不住弟弟一直缠着,便将这些东西的用处都掰细了讲给弟弟听,然后就收货了一双崇拜的双眼。
姜桃伸出一只手指抵住弟弟的头,有些头疼的道:“这事你可不能乱说啊,我懒得应付。”
姜元委屈道:“我哪儿会出去乱说啊,姐姐你也太不相信我了吧。”
姜桃哼哼道:“你可是有前科的人,上次金银花露,珠钗,还有之前的麦芽糖,哪个不是你说漏出去的?”
姜元脸上表情灿灿的,自知理亏,只得露出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看着姐姐。
“我也不是怪你,毕竟这些东西做法都很简单,我只是怕你这个性子,你若再是不长教训,以后被人卖了还得帮着别人数钱呢!”
姜元垂头丧气,“哦,我知道了。”
姜桃摸了摸弟弟的头,所以有些事她能说,有些不能。弟弟就是太容易中别人的激将法了,一刺激,就停不住了。这个毛病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的,明明她和爹娘都不这样,弟弟倒到是不知道像谁了。
就在姐弟二人说话的期间,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就停了。姜桃从厨房里面找出了两个竹篮,姐弟二人携手,向赵港里的山林里去了。
地皮菜有叫地耳,生长在春天的雨后,阴暗潮湿的地方,是一道乡间美食。前世的时候,姜桃在超市里见过它的踪迹,可是却从没买回家品尝过,穿到这里后,口味就变了。五岁起就随着村里的孩童们在雨后的林间草地上捡拾起这种野菜,也深深的爱上了这种美味。
来到赵港的谭树林里,往地下一瞧,只见青草掩盖下,暗黑色的地皮草到处都是,便蹲下身子,将这些软软的状如木耳的东西捡进篮子里。
姜元放眼一望,见草地上到处都是,显然这一带没有被村里人拾捡过,便道:“姐姐,你捡大的拾,大的烧汤做菜都好吃。”
姜桃抿嘴笑了笑,“算了,胡奶奶已经把这块草地视为自家的自留地了,咱们若是拾捡多了,她老人家心里怕是不舒服。”
“自留地?姐,什么叫自留地?”
姜桃一笑,没有作答,只继续说道:“胡奶奶家里的日子不好过,她要拿这些卖钱的,咱们捡些回去尝个鲜就够了。”
姜元这才不做声了,低了头默默地拾捡。
周氏见这满满两篮子的地皮菜,颇为满意,便吩咐女儿将地皮菜上的泥土和草叶洗净,同昨天刚打回来的麻油,放点葱花调料,凉拌了一盘子,滋味鲜美无比。
午间吃饭时,姜桃见别的菜都没动,唯独地皮草早早的见底了,心中便开始寻思起来了。这地皮菜营养价值颇高,口感味道也不同于寻常蔬菜,若是拿去城里卖,即使价格虚高,恐怕市场也不会小。
见女儿吃着吃着就若有所思的模样,周氏便问道:“小桃,在想些什么呐?连吃饭都顾不上了?”
姜桃回过神来,心中拿好了主意,“娘,你以前到金陵城里卖茶叶的时候,可曾听说过,城里的富贵人家都喜欢吃什么?”
“城里的大户人家,自然是每日大鱼大肉了,这还用问吗?”姜老三不解的道。
“娘,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之前去板桥镇时,可是听说那些富贵人家吃腻了大鱼大肉,就想吃些新鲜,清淡的呢,比如这地皮菜。”
姜老三笑着摇摇头,“这些乡野之物,她们只怕连听都没有听过,哪里还吃这些。”
姜桃倒是不这样觉得,城里人见惯了大鱼大肉,偶尔换个口味也是见惯的蔬菜瓜果,像地皮菜这般的野菜,反而会更受欢迎哩。
“娘,爹,你们觉得这地皮菜的味道如何?”
“那还用说吗?这地皮菜口感味道极好,而且做法多样,娘小时候过荒年,都是靠着它度命呢。”
姜桃笑着道:“我之前也说了,这城里的大户人家吃惯了大鱼大肉,您说着地皮菜他们会不会喜欢?”
姜老三与周氏对视一眼,隐隐明白了女儿的意思。
姜桃见爹娘点头,便继续道:“我也是想着家里种了那么多田,劳累不说,而且赚的钱也少。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尝试一下堆菜卖,从乡下收菜,再卖去城里,这中间的利润肯定是要高过我们种田的。”
爹娘是个闲不住的,要让老实了大半辈子的爹娘突然不种田,跑去从商,两位长辈肯定是不会同意的,还不如从小事起,让二老转变思想,到时候她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把爹娘拐去城里住了。
“这……”姜老三疑惑的看着女儿,“小桃,咱们村祖祖辈辈,也没人这样干过啊,这样真的能行吗?”
她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可是真的能成吗?万一赔了夫人又折兵,岂不是亏大了。
“娘,你放心好了。我前段日子卖金银花露也赚了些银子,用这些银两当做试水的成本,让村里人都去采集地皮草,晒干之后卖给咱们,然后咱们再去金陵城做生意,如何?”
姜老三失笑:“小桃,你胡奶奶每年都卖些地皮菜,也没见她发财啊。”
“娘,胡奶奶捡拾的的地皮菜,只在涝口镇市集上卖卖,属于小打小闹,价格也抬不上去,那是赚不了多少银钱的,可是金陵城可不一样了。”
瞧着女儿信心满满的模样,周氏也觉得女儿说的还是有一番道理的,便与妻主商量了片刻,便同意了。
说干就干,吃完午饭后,姜桃便去仓房里翻出一块旧木头,用斧头劈得薄薄的,做了个木头牌子,然后磨了墨,提笔在木头牌子上写上:“姜三家诚收干地皮菜,五文钱一斤。”
随后,便冒着细雨,将牌子插到村口的大柳树下,回到家中,准备好杆秤,坐等人们来送货。
姜家村的人们见了这块木头牌子,心中好奇,犹自不信,便纷纷到姜家大院来问:“怎么回事?你们家收干地皮菜干嘛?”
姜桃笑着道:“自然是有用处的,乡亲们不用怀疑,你们有多少,我家就收多少。”
人们虽然将信将疑,可五文钱一斤干地皮菜却是千真万确的,尤其是那些光景日月过得不怎么样的人家,更是兴奋,便合家上山拾捡地皮菜。
十日后,姜桃便收集了五十多斤的地皮菜,装了满满两个口袋。
周氏早已打点好了母女二人路上吃的干粮和换洗衣物,这日清晨,天色还蒙蒙亮的时候,姜桃便和母亲一起,带上两口袋干地皮菜,上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