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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姜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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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氏手里端着一个干掉的葫芦据成的瓢,瓢里装满稻子,推开南屋仓房的门,来到了院子里。
走到槐树下,他站定了,伸手到瓢里抓了一把稻谷,撒在地上,嘴里咕咕地叫起来。
不一时,散落在院子里各种的鸡鸭全都跑到了槐树下,争先恐后地啄食地上的稻谷。
陈氏的阿公丁氏此时正好从北屋厨房里走出来,见二儿夫陈氏端了慢慢一瓢稻谷喂鸡鸭,不由得暗暗点了点头。
姜家大院还是丁氏的阿婆当年走西口贩卖瓷器赚下来的银子建造的,共东南西北四排二十个房间,一色的青砖黑瓦,论美观大气 在姜家村那可是首屈一指的。
若不是姜奶奶与丁爷爷年少定情,就丁爷爷家里那么好的条件,还轮不到姜奶奶呐。
丁氏一辈子共生了四个女儿,三个儿子,并且在第四个女儿成家那日起,他和老伴就早早地为女儿们分了家。
老大姜兆年,娶了本村老郑家的儿子,为她生下了一个孙女,两个孙儿,分家后,住东屋五间房。
老二姜兆朋,娶的是后村陈家村陈木匠的儿子,可惜命中无女,念过三十了,却还是只有两个小子傍身,一家四口住在南屋五间房。
老三姜兆言,娶了过路戏班班主的儿子,一个外地的男娃子,他和老伴原是不乐意这门亲事的,可惜老三却要死要活的跟她们闹,非要那周姓的男子不娶,没办法,只好将那男戏子娶进家门。
不过这样一来,他是更看不惯那戏子了,长得就妖里妖气的,迷惑他女儿的心,让他那么优秀的女儿整日里就知道围着他打转,连着他生下的一儿一女也看不惯。
老话说,眼不见心不烦,他就直接把他们一家人分到最边上的西屋。
老四姜兆明,娶的是乌山对过板桥镇麻油铺赵老板家的儿子,这赵氏如今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丁氏如今是天天烧香拜佛,保佑小儿媳夫生下女孩来,不然这一门可也就绝了后了。
丁氏和老伴跟小女儿住在北屋,北屋虽然也是五间房,可比起东南西三排房子来说,要宽敞高大得多了。为这,老大媳夫郑氏总是明里暗里的嘀咕,说公婆偏心,他是长房,理应住在北屋。
俗话说得好,三个男人一台戏,姜家一个公公加上四个媳夫,共住一个大院子,平日里鸡毛蒜皮,勾心斗角的事情多到数不清,幸亏丁老爷子的三个儿子都出嫁了,不然就更加热闹了。
就比如说着喂鸡鸭这件事情吧。
四家共住一个大院子,庄户人家,除了老三家,每家都喂些鸡笼鸭舍,可喂食的时候,鸡鸭们一见食物便蜂拥而至,哪里分得清是谁家对谁家!于是丁老爷子就提出了三家轮流撒粮食喂鸡鸭的建议,三方媳夫倒也欣然接受。
只是老大媳夫为人小气刻薄,轮到他喂鸡鸭的时候,就会用麦皮兑了水,撒在地上,而老四媳夫家里开麻油铺子,从不喂养鸡鸭,动不动就忘了喂,每次都是丁老爷子想着不错日子地喂,才不至于让两个嫂夫有怨言。
陈氏为人忠厚,每次轮到他的时候,就舍得抓自家粮仓喂鸡鸭,瘪稻子喂光了,就抓饱满的,从不因为大姐夫的刻薄小气生口角。
丁老爷子正想着,就见老大媳夫郑氏从自己房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搬张榆木方凳。
“老大家的,你搬凳子出来做什么?”
郑氏见公公问起,便道:“我割点腊肉,晚上烩萝卜吃,我们荣新最爱吃萝卜烩肉了。”
听见荣新的名字,丁老爷面上露出一丝笑容,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女,长得又讨人喜欢,五岁上头,他就催着老大夫妇给她上板桥镇的私塾。
板桥镇跟姜家村隔着一座乌山,前几年荣新年纪幼小,她爹郑氏便在板桥镇上租间房,专门带女儿读书,姜老大和两个儿子丰月,丰盛日常衣食起居,就由丁老爷照顾。直到近两年,荣新大了,郑氏才搬回来,伺候妻主教导儿子,可是地里的活儿,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去做了。
“大姐夫,你家荣新今儿回来吗?”陈氏撒完稻谷,见大姐夫拿着刀,挽起袖子爬上方凳去割那挂在墙上的腊肉,便上前扶住那咯吱咯吱直晃悠的榆木方凳。
“听张家柱儿说,她们学堂昨儿就放假了,听说是因为先生娶夫,就给她们放了三天!只是昨儿她去同窗家里喝酒了。”郑氏割了一大块腊肉,下了凳子。
听到这里,丁老爷子忍不住皱了皱眉:“若说张家那个柱儿,到是个实诚孩子,读书也用心,从不出去喝酒胡闹。老大家的,咱们荣新你也该好好管管了,人家柱儿比她迟五年进私塾,书都念的比她强了。”
听了公公的话,郑氏有些不高兴了,却也不敢公然反驳,只淡淡地道:“我也时常念叨着呢,这孩子,一离了我就不成!”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荣新也是个让人放心的,不像那那老三家的姜桃,整日里不在家里好生呆着学习,就知道在田里捣乱。”
丁老爷子脸色一沉,“行了,好端端的提起她们作甚!”
丁老爷子看了一眼大媳夫手上那块腊肉上面渗出的油珠,他缓了神色,看了看院子里的老槐树,见上面的叶子在夕阳照射下一片碧绿,便笑道:“这日子过得可真快,不知不觉就是三月里了。”
又对郑氏道:“老大家的,你家腌的腊肉还剩下这许多,再不吃完,天儿一热,肉就变麻了,再也吃不得了。”
“可不就是嘛,想是大姐夫平日里心疼儿子,舍不得吃,要留着等女儿回家吃呢!”陈氏笑道。
“现在你们一家就是天天吃,估计也吃不完了。”丁老爷子顿了一顿,又道:“不如拿一块去给老四家,老四媳夫怀着身子,正要吃些好的呢。”
郑氏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好啊!公公说的很是,我原来也是这般想的呢。”
丁老爷子点了点头:“这才像个做长夫的样子,你大伯家菜园子里的青菜长得好,他叫我去拔些来烧汤吃,你们两个若要,我给你们带些回来可好?”
院里的两人都摇头道:“不用了,公公拿回来自己吃就成。”
见公公去得远了,郑氏的脸刷地沉下来:“你瞧瞧咱们这公公,一颗心偏得还有样子吗!老四媳夫怀个孩子,那就是宝贝,是龙蛋,想当年咱们怀身子的时候,他可没这般细心体贴!”
“大姐夫,你莫要这般说,四弟夫打小身子弱,公公又是跟他一起过日子的,体贴些也是人之常情嘛。”陈氏笑眯眯的说道。
“弟夫!我可没你这般好涵养,这老四媳夫还没生下女儿呢,公公就把他惯成这个样子,若是真生下女儿了,那咱们这些人只怕要统统靠后了!”
陈氏淡淡地道:“谁生下女儿,是谁命好,这有什么呢?再说了,咱们姜家人丁不旺,我这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女儿来,若四弟夫多生几个女儿,也是美事一桩,姜家要少受许多外姓人的欺负。”
郑氏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大姐夫,刚才好端端的,你作甚提起老三家的啊,没见着公公脸色都变难看了。”
郑氏冷笑道:“顶撞他我不敢,不过添添赌还是可以的,这儿有个现成的,干嘛不用。”
陈氏笑着没有接话。
郑氏见话不对路,便拿了腊肉,往自己厨房里走。
一脚刚迈进门槛,就听大门外一个少女的声音叫道:“爹!我回来了!”
郑氏心中一喜,忙将腊肉放在案板上,伸手到灶台上的洗菜盆里洗了洗手,用抹布擦干,迎了出来。
姜家唯一读书的孙女姜荣新,身穿宝蓝色夹袍,手里抱着一摞书本,兴冲冲地推开大门跨进了院子里。
见陈氏站在门口,荣新叫了一声:“二姨夫,还没做晚饭吗?”
陈氏笑道:“你两个弟弟去田里摘菜还没回来,先不急着做。”
“很忙吗?我去帮帮忙。”荣新一听,来了兴致。
郑氏听了,便嗔道:“新儿,摘菜是男孩儿干的活,你一个女孩子,又是读书人,跨个篮子去摘菜像个什么样子!”
荣新撒娇道:“爹!那我这几天闷在家里岂不难受。”
郑氏将脸一板:“先生难道没给你布置课业吗?实在不成,在家陪爹说说话儿也是好的。”
见女儿似有不快,郑氏又柔声道:“爹给你做了萝卜烩肉,你先把书放回屋里,一会就好。”
荣新无奈,只得进了东屋自己的房间。
陈氏转过身,脸上突然露出似讽非讽的表情,与素日里的他全然不同。他抬头看了看天,只见太阳已经已经坠到院墙下,便又回到仓库,走到米缸前,舀了一干瓢白米,去厨房煮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