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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天一心法 ...

  •   他在我头侧吐息,我试探问:“卫彦?”
      他说:“是。”
      黑暗中我摸索着牵起他的手:“咱们先回去。婢女从床边密道拉我下去的时候,你是不是醒了?”
      “是。”他说,“跟着主人。背主人。”
      我说:“不用你背,你领我跑回去吧。刚才我与卫候美妾那番话,你听到了吗?”
      他说:“听到。”
      他迁就我脚程很慢,我问他:“你们会武的人,跟着别人都这么一点声也没有吗?”
      “不。”他说,“我武功高。”
      我差点笑出声,问:“噢,那有多高?”
      他说:“影卫之冠。”
      我说:“你跟每个影卫都交过手吗?”
      他说:“没。”
      我问:“那你怎么知道自己是影卫之冠?”
      他说:“朋友说的。”
      我问:“朋友?”
      他还没回答,头顶又亮。他向后退,沈涟伸手拉我上去。我和卫彦回到厢房中之后,我坐到桌边,沈涟点起桌上烛台。三人坐下后,我顺口问沈涟:“小涟,你什么时候醒的?”
      “你一离开,卫彦就弄醒我,然后翻下去了。”沈涟问,“我在上面望风,你去哪里了?”
      “我去见卫候美妾了。”我简单地说,“诊花柳病相识的美妾向卫侯荐褚明作为贩童路上的大夫。褚明诊童时留下名册。后面加入的老畜生与褚明有旧仇,怕褚明复仇,于是卫侯派影卫射一箭吓唬褚明。褚明却叛了卫候,将诊童名册转交给我。”我掏出名册,“这本名册能找回来长安城中一部分失踪的孩子。”
      沈涟说:“你要把这本名册交给燕捕头吗?”
      我想了一下,把名册放到桌上:“还不行,但你和卫彦可以看看,最后一页被美妾添上了老畜生的名字。
      沈涟和卫彦都伸手来拿名册,沈涟先拿到,卫彦只得在他旁边看。
      最后一页,老畜生的名字力透纸背。
      我看着跳跃的烛火说:“我没猜错的话,老畜生是国子监上一任祭酒杨老夫子吧?”
      ——褚明说他“欺世盗名,两面三刀的畜生!”
      杨老夫子致仕后开办私塾,传道授业。地位超然,很受人敬重。
      ——褚明说“我还以为,过了这么多年,他…”。而燕捕头说“他打小聪颖过人,上义学时被杨老夫子亲口夸赞,人尽皆知。可惜才上一年就不念了。”
      杨老夫子每到逢十的日子便去义学中为贫寒的小童授课。
      许多话语都指向清晰明了的事实,之前一叶障目而不见泰山。
      沈涟确认:“最后一页是写的国子监祭酒杨老夫子。的确对得上褚明的形容。”他用符合十三岁的天真问:“顺着册子找到人证之后,能拿下杨老夫子,扳倒卫侯吗?”
      烛火之下他眼睛圆圆大大。
      折腾了半宿,我有些犯困,跟他说:“拿下杨老夫子或许可以,不能扳倒卫候。”
      沈涟和卫彦同时出声:“为何?”
      小涟年幼,卫彦应当是没接触什么世故,于是我打起呵欠对我儿子说:“小涟你太可爱了,借我捏个脸,我就告诉你。”
      沈涟面上不愉,但凑过来给我捏了一下脸。
      我说:“杨老夫子致仕,不在任上,没人保他,燕捕头应该拿得下来。卫候权势滔天,无人可管。”
      卫彦点头。沈涟郁郁地说:“贩童、造箭矢、抢劫、买官、滥杀……卫候做什么都发财。”
      我吹灭了烛火:“是啊,你都晓得财可通神。睡觉吧,明天拿到卫彦的身契,我们不呆卫侯府了,回禾木医馆吧。”
      躺下之后,沈涟在外间问:“可我有两处不明白,睡不着。”
      我说:“那你说了,安下心好睡一点吧。”
      沈涟说:“第一,杨老夫子和褚大哥有什么旧仇第二,如果褚大哥腿上那一箭只是吓唬他的,那褚大哥到底怎么被剁死的?他家斜对面的寡妇说刘五娘子半夜剁肉。是不是褚大哥和刘五家不和,其实是被刘五娘子剁死了?”
      我苦笑:“小涟,褚明已经死了,第一点没人知道了。第二点刘五和他娘子都出城了,根本没法确认。我尽力了。而且我也不懂,杨老夫子一个国子监的,致仕后怎么会找卫侯要银两。”
      卫彦忽然参与进来,“替主人,杀卫候。”
      我奇怪:“你能杀卫候?”
      卫彦说:“他武功低。”
      我叹气:“没有卫候,换成张侯、李候,说不定比卫候更差。除非确保换的这个人比卫候好。”我想起卫彦早些时候才杀了孙一腾,又头痛,“想起孙一腾有感情甚笃的娘子,还有被送走的女儿,唉。”
      卫彦承诺:“不再滥杀。”
      沈涟在外间哼了一声,我说:“什么时辰了。都别说话了,睡会儿吧。”
      ——
      第二天早上洗漱完,一打开门,接人马车停在我的厢房门口。两位黑衣影卫肃立马车旁,车夫躬腰恭敬:“侯爷中午宴请李大夫,特别请李大夫带上卫彦。”
      我揉揉脑袋,对身后招呼:“卫彦、小涟,我们走吧。”他两个跟在我身后,隔壁厢房的齐进冒出来说:“到吃席的时候了吗?我和你们坐一辆。”于是四人一车赴宴。
      ——
      五六十人的宴席厅一样的排场,一样的歌舞升平,只是我们的席位被排到了中间。卫彦在左,沈涟在右,齐进不顾引座人阻拦,非要坐到卫彦身边。
      这次距离卫候近,怀中的舞女和歌女都下去之后,他手上那个浓烈的黄翡元宝在我眼前晃得更清楚了。
      客人们的推杯换盏窃窃私语中,武痴齐进小声滋扰卫彦:“你用的是什么心法?我在江湖多年,因为娘亲要我侍奉才回长安。昨天却第一次见识这样强大的心法。”
      卫彦锯嘴葫芦一般不吭声。齐进不屈不挠:“我昨晚看你起手招式是影卫的狠辣下作,但心法绝对不是影卫的。你打哪儿学的?”他甚至夸口起自己来,“我的心法融汇百家而自创,走阳刚威猛随心所欲的路子。你这个心法似乎比我的还要强。”
      沈涟探头搭理他:“齐大哥,你自创的武功?”
      齐进“啊”了一声,说:“我不告诉你这小娃娃,你精得很。”
      我听到这里,也问卫彦:“你的心法是什么?打哪儿学的?”
      “不知道。”卫彦转头,黑眸中带着迷茫,“朋友给的。”
      我说:“朋友?是说你现下为影卫之冠那个朋友吗?”
      他点点头,我还要问。周遭忽然安静。
      胖胖的卫候从最前正中央的位子起来,踱到中间进,在我面前端着珐琅酒杯。他腕上的黄翡元宝在眼前晃荡,浓烈通透。
      “今日开席,主要为了两桩事,一悲一喜。”他悲痛地环视了宴会厅一周,并没有看向我们这里,“第一桩是江东的孙一腾在本侯府中染病过世。本侯感伤至极。盛临四年,他二十岁时能与夫人成婚委实不易,夫妻二人忼俪情深,本候已派影卫扶柏木灵柩回他夫人所在的利州。唉,挥涕强就车,路极悲有余。”说完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众宾客也随之举杯饮尽。
      “第二桩是喜事,本候要将一位影卫活着放出侯府。”卫候的悲痛从脸上褪去,变得和善。他从袖中掏出一张轻飘飘的旧纸,正对卫彦递过去。我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卫彦伸左手去接,那纸张忽然变得平直——卫候灌注了内力!卫彦抬手一格卫侯的手,卫候踉跄往后退数步,那张纸飘落地上。有两列影卫从屏风后冲上前,卫候挥挥手,影卫们退下。
      卫候笑了一下:“果然。”自己捡起那张纸,居高临下地在卫彦面前飘落:“本候一诺千金,放卫彦出府。这是你的身契,你收起来吧。”卫彦不动,我不敢动,沈涟低头从卫彦桌前收起来。
      死一般的寂静中,卫候放大声量,朝着卫彦,似乎也朝着满座宾客说:“天一教的心法开阔大气,十分独特,连四神和教主都只是背得认得,而没有去练。你一个无名影卫,怎么会天、一、心、法?”最后这句灌入内力,声如洪钟,震得我耳中疼痛。
      卫侯说完自如地踱回座位,拍了拍手,曼妙歌舞再次回到宴会厅中。厅内重新热闹起来。而我总觉得,有很多宾客都在偷偷看卫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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