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雷家堡五里外有个无名小镇,说是小镇,却也有县城大小,镇中最多的是客栈,因为种种原因前来雷家堡的江湖人士络绎不绝,所以镇上的客栈开了一家又一家,依旧是家家暴满。镇中有个不知是否废弃的小屋,说它废弃了,却偏又干净整洁,若说没被废弃,邻里左右从没见过这家有人出没过。黑衣女子,或者现在应该叫她“追魂”,依约来到了这间屋子里,屋里已有人等候,见她进来,那人嬉笑着递个一个油纸包,“全在这里了。”
追魂接过纸包,又甩出几张银票,转身离开了屋子。手上紧紧抓着这个纸包行至一处山洞,她没有打开油纸包,因为她手上没有火折子,自不可能有烛火。她从不带火折子,因为她注定要在夜色中隐藏,带上那个东西也用不上。将油纸包贴身细细藏好,她靠在石壁上,睁着无神的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不会笑、不会哭,或许从来就不曾哭过笑过,将所有情绪深深地埋在心底,任它慢慢腐烂变质化成一堆烂泥填满整个身体。
镇上刚敲起三更的梆子,追魂已盘膝而坐捏了个法决,双眉紧皱象在承受极大的痛苦,运功一个时辰后,她缓缓收功,身上布满豆大的汗珠,刚刚一场行功好似抽去了她浑身的力气,连汗也无力擦拭,倒在地上昏睡了过去。
“不要呀……不要打我…………求求你,把玉坠换给我…………不要呀!”从梦中惊醒,抬起沉重的头看看天,依旧漆黑一片,无力地将头靠在地上,睁着无神的双眼怔怔地盯着上方不敢合上,只怕一闭上那无边无际的恶梦又会前来侵袭,这么多年了,这些个恶梦仿似已深深种在心里,挥之不去、无法忘记,或许只有到她死去的那一天才能停止。
慢慢地撑到天明,当第一缕阳光射进山洞的时候,力气好像已回复了一些,强撑着坐了起来,拿出油纸包打开,里面有一叠纸——一叠写满了字的纸。就着阳光,缓缓将纸一张张看完,她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将这些纸慢慢揉起一团,双手一挤,再摊开时,纸张已变成了一堆小小的碎片,随着拂入洞中的风四处飘散。
待到夜色吞没了一切,雷笑天放下手中笔伸了个懒腰,接过立在一旁尤应柔递来的茶水浅呡了一口,拿起刚刚写的字细细端详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
“天哥,你的字越发苍劲有力了。”尤应柔侧着头看着纸上的四个大字夸赞到。
“呵呵,是吗?”
“当然啦。别看了,先去吃饭吧,孩子们该饿坏了。”
“啊,都这么晚了。”雷笑天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那我们快走吧。”
每日的三餐时分是雷家最愉快的时刻,一家人围着桌边开心的谈论着各种趣事,包括厨娘养的猫儿今天又逮了几只老鼠、弄翻了几个碗盘都成为了桌上的谈资。尤应柔很少说话,更多的时候只是温柔地看着孩子们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地讲着他们认为好笑的事,看着他们开心的笑、为他们轻轻拭去粘在嘴角的饭粒是她最大的满足。
饭罢,孩子们由各自的乳娘领回了房间,雷笑天携着尤应柔在花园里慢慢散步,半个月前秦帮主的死已逐渐被淡忘,自有那些自命正义的侠义之士帮忙寻找追魂,做了这么多年的武林盟主,他觉得唯有与妻子相携漫步才是此生最有意义的事。是该找个人来接替这个烦人的盟主之位了,当初为了能与柔儿在一起,他们吃了多少苦头,担了多大的风险,柔儿也因此差点丧命。虽然柔儿离开那个地方已十五年了,可她却依然时常害怕被那里的人找到,他不敢想像他不在家的时候柔儿是怎样渡过那一个个独自担惊受怕的夜晚,他只知道每次他外出回家,柔儿总比走之前憔悴许多,让他看得心痛。
回到房中,看着尤应柔坐在梳妆镜前轻轻解下发髻,任一头乌黑的头发顺肩而下,心不知被什么轻轻拨动了一下,缓缓走到她的身后,拿起镜边的象牙梳慢慢地梳理着这头他爱不释手的长发。
“谁!”屋顶传来一声轻微的异响,长年习武让他的听觉比一般人强了许多。
一条黑影轻轻飘下,看身形象是一位女子,约摸与十四、五岁的少年一般高,黑布蒙着头脸,只露出一双无神的的眼睛。
“你是谁?所为何来?”雷笑天看着这个人暗暗吃惊,不动声色地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剑。这人应是在自己还未回房前便潜伏在屋顶上了,以他的功力居然连一丝呼吸都听不见,若非刚才那声异响,他怕都还发现不了。
黑衣女子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静静地揭开了面罩,两眼虽然无神,却紧紧地盯着尤应柔,尤应柔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子觉得有一丝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自从与雷笑天来到雷家堡后,她便深居简出唯恐被那里的人发现她还活着,这人难道是那里的吗?如果是,她离开时这女子只怕还是一个小娃儿,难道是那里有人发现了她,派这个女子来抓她回去吗?想到这里,尤应柔不禁抓住了挡在自己身前的雷笑天的衣襟,双手暗暗发抖。
“你究竟是谁?来此意欲何为?”雷笑天见黑衣女子一直盯着自己的夫人,心中也暗自揣测她是不是那里派来要捉拿尤应柔的人,若是他一人在场,早一剑向那女子刺去,这女子看上去应该还不到二十,就算武功练得再好也不定是他的敌手,只是现在不会武功尤应柔在他身边,他怎么都得小心谨慎些,以免伤到她。
“你…………”良久,黑衣女子轻轻的吐出了几个字,“不……认得…………我了吗…………”话越说到后面声音越低,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已听不见声音,只见女子的嘴唇轻轻动了动。
看到女子最后两个字的唇形,尤应柔和雷笑天两人同时惊呆了,半晌,尤应柔颤抖地吐出了几字,“你…………你…………难道你…………是……雪儿?”说出最后两个字时,尤应柔抱着两分不确定,可是,只有那个孩子才会这样叫她。
看到女子默认地微点了下头,雷笑天与尤应柔的心凉了半截,她真是“雪儿”,她怎么会来这里,她不是已经…………?想到这里,雷笑天沉声问道:“你真是‘雪儿’?你没死?你…………”她又怎么会有这一身武功,那里是不是已经发现他们了,所以来抓柔儿回去,如果是,怎么会是她来?
“我……没死,有人帮我逃了出来,你走了两年后。”听到这里,雷笑天和尤应柔暗暗舒了口气,她不是那里派来的,可是她怎么会知道他们的?那里会不会也知道了?像是看出了他们的疑惑,被他们叫“雪儿”的女子慢慢低声说道:“那里不知道你们的事,帮我逃出来的人说……你还在世上,所以我……一直……在……找你。”
“雪儿,我…………”尤应柔听到那里并不知道他们的事时松了口气,双手不再颤抖,听见“雪儿”说那里有人知道她尚在人间这事并不意外,因为若非那里有人帮忙,雷笑天又怎能将她安全带出,只是没想到那人竟也把“雪儿”偷偷带了出来,大概是发现“雪儿”不见了,所以那里便对外宣称她已经死了吧。
尤应柔无法将眼前这个女子与当年那个相貌早已模糊的三岁小女孩联系起来,她说她是在她走后两年离开那里的,那她离开时才五岁,可她与雷笑天怎么也想不通那人为什么会把“雪儿”也带离那里,还告诉她尤应柔尚在人世的消息,他应该知道“雪儿”与她的关系呀,当年还是他…………
容不得多想,雷笑天已暗暗决定告诉雪儿以前的一切,他不能让这个人来扰乱他们现在的生活,既然她已经离开那里,那里也说她已死,想必她跟那里已无任何瓜葛。就如今看来,雪儿对柔儿应该是有很深厚的感情的,只要呆会儿他说明厉害关系,雪儿应该会为他们保守这个秘密。
“堡主、堡主……不好了。”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打断了雷笑天的思路,听到声音,雪儿轻轻一跳跃上屋顶隐于黑暗中,雷笑天打开房门沉声道:“出什么事了。”
“回、回堡主,”门前的一个庄丁喘着粗气说道,“小……小少爷被人掳走了。”
“什么?”尤应柔也不管此时自己仍长发散落,快步走到门前,“楼儿!?被谁掳走了。”
“回……回夫人,小的不知,只是小少爷床边有一封信,说是交给堡主的。”
雷笑天将信展开对着烛火一看,“天哥,里面说什么?”尤应柔看着雷笑天越来越沉的脸色,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强。
雷笑天挥手让下人离开,房门一关上,雪儿便从屋顶跃下,依旧没有一丝表情看着他俩。雷笑天夫妇二人此时已无心分神管她,雷笑天长叹一声将信放在桌上,缓缓说道:“是秦月香,她要我今晚三更去后山的山神庙。”
“秦月香?秦帮主的妹妹?她为何要抓走楼儿?”
“怕是为了秦帮主被杀一事,柔儿,你在家小心些,我去去就回。雪儿……”雷笑天转身却发现原本站在身后的雪儿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扇未关好的门在轻轻摆动。
雷家堡的后山是一片密林,林中有一个不知何时建起的早已破烂不堪的山神庙,一名约摸三十左右的身着黄衫的美貌女子立于庙前,腰间各挂一把弯刀,她就是江湖上人称“双刃艳妖”的修罗教黄衣护法秦月香。秦月香本是飞虎帮秦老帮主的千金,只因秦家的武功传男不传女,秦月香在学武的问题上与父亲大吵数次后一怒之下离家出走,后被修罗教的一长老收为弟子,因她天资聪颖,二十岁那年一举跃为飞鹰坛坛主。秦老帮主在得知女儿居然成了魔教的坛主,气得一病不起,将她逐出家门,唯一的兄长却还是偷偷与她联系,嘘寒问暖。如今兄长在雷家堡遇剌身亡,尸身下落不明,侄儿又在雷家堡附近被人偷袭,她偷偷潜进雷家堡掳走雷笑天的小儿子,想问雷笑天要一个说法。
三更将至,一阵风将云缓缓带走,一牙细细的新月渐渐露了出来,秦月香抬头看了看天,突然感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浮出,暗暗握紧了刀把,警惕地扫过四周,只听见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什么人?出来!”秦月香大喝一声,过了半晌,却没有半个人影,“雷笑天,如果你还想要你儿子的命就赶快出来,不然休怪我不客气了。”诡异的气息越来越浓,秦月香提高了声调来掩饰心中的恐慌。
突然,破庙中的雷夜楼发出一丝声响,秦月香立即拨出双刀跃入庙中,只见一个蒙面的黑衣女子正将八岁的雷夜楼用布带背在身后,秦月香不禁大惊失色。这女子居然能在她毫无察觉下潜进庙中将捆在供桌下的人救出,若非雷夜楼刚刚不小心叫出声,只怕人救走了她都不知道,这女子究竟是何人,看身形约摸十四、五岁,竟有如此高的轻功。
“你是谁?雷笑天呢?”秦月香厉声问道。黑衣女子并不答话,只顾将雷夜楼系好。
“把他放下。”秦月香将湛过毒发着蓝光的刀指向黑衣女子,“雷笑天人在哪里?”
见黑衣女子依旧不答话,秦月香向她挥出刀去,黑衣女子足尖轻轻一点,跃过秦月香向庙门奔去,秦月香见势一个转身向女子身后的雷夜楼劈去,在到离雷夜楼身前还有三分的时候,一柄长剑挡住了刀势,只见黑衣女子头也不回,将长剑往身后一横,继续往前走。秦月香紧接着连劈数刀,刀刀都往雷夜楼身上招呼,黑衣女子只是轻轻一拨便驾开了她的攻势。秦月香见自己使出十成功力不但被别人轻描淡写的挡住,还反震得虎口发麻,不由得一阵心慌。眼见黑衣女子已退到破庙门口,秦月香发出一声长啸,她偷偷带出来的修罗教众顿时现身,将庙门围住。
“拿下他们。”一声令下,教众们纷纷亮出兵刃向黑衣女子攻去,一时间刀光剑影、兵刃相碰之声络绎不绝。黑衣女子此时若只她一人在场,对付这些人自不在话下,只是如今多了个雷夜楼,为护他周全,身上已现三五处刀伤,左肩硬挨了一掌,然修罗教众也倒下大半。秦月香恐黑衣女子带走雷夜楼,也不顾其他教众安危,朝黑衣女子洒去一蓬毒针,黑衣女子暗咬银牙往上一跃,挥剑打掉身前的毒针,轻点一个教众的头完好地飞出战圈,还未受伤的教众来不及躲避,被毒针射倒不少,哀叫四起。秦月香趁黑衣女子落下之时,尾随而至,双刀齐下,黑衣女子挡避不及,以左肩生生接住一柄刀,右手抓住另一柄刀的刀刃,鲜血顿涌。在秦月香诧异之际,黑衣女子运足内力,将刀刃捏断,顺手将断刃插进了秦月香的胸膛。回手点住止血的穴道,背着雷夜楼消失在夜色中,留下几个还未受伤、目瞪口呆的教众。
“爹!”雷笑天还走在路上就听见雷夜楼欢快的叫声。
“楼儿?!”
“爹。”
“有没有受伤?疼不疼?”雷笑天心痛地抱起年仅八岁的雷夜楼,心疼地揉了揉他手腕上的瘀痕。
“没有,这个姐姐救了我。”雷夜楼往身后指了指。
“雪儿……”
“楼儿,你有没有受伤。”尤应柔在家中着急了半晌,好容易盼到幼子归来,恨不得将他的衣服剥光细细检查。
“没有,但是姐姐受伤了。”雷夜楼乖巧的往门边指了指。雷笑天这时才发现雪儿的黑衣被划破了几处,隐约露出鲜红的伤痕。
“雪儿……你…………没事吧。”尤应柔犹豫地问了句,雪儿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将雷夜楼哄睡了之后,来到书房,尤应柔犯难地看了看立在一边的雪儿不知该说什么。沉默了良久,雷笑天下定了决心握紧尤应柔的手对雪儿说道:“雪儿,有些事……我想……应该告诉你了。”